“该着我们倒霉。若早知如此,还莫如想想办法跟了别的娘娘呢。”是新配来的侍女玉儿的声音。
“也莫只是这么想,我听早些年便跟了娘娘的如婳香雁讲,我们娘娘心地良善,无论身边哪位侍女有了难处,娘娘皆用自己的俸银给予接济,娘娘以往的俸银差不多都接济了身边的侍女公公呢。”安馨儿如是说。
“现下娘娘的俸银也只剩了两成了,哪里还有余钱来接济我们?归总她是不怕的,她的高堂老父是国丈爷,有丰厚的俸银养老,哪里会像我们?如今我爹爹身染重疾,正等着女儿我的俸银医治呢,这可倒好,我等侍女俸银本便不多,两番减俸减得只剩四成,即便尽数用来医我爹爹的病,也已是杯水车薪了,唉。”玉儿如是说。
接下来听琪儿说:“可不是么,我家今年遭了灾慌,也正指望靠我的俸银度荒呢,可减剩的这点俸银用来度荒也是远远不够的,莫说我自己还有花销呢。”
这时忽听外面一公鸭桑男声突然响起:
“曹修仪在么?”是贵妃宫里萧公公的声音。
安馨儿回答:“在。”
萧公公道:“请去通禀曹修仪一声,老奴来传贵妃娘娘口谕。”
曹娴走回殿里坐下,等安馨儿进殿通禀后,让萧公公进入殿内。
萧公公见礼后说道:“贵妃娘娘口谕,因大幅削俸,贵妃娘娘宫中各项花销骤见紧缺,命将宫中多余不用或暂时闲置的器物运至宫外坊市上或变卖或典当,以解宫中用度燃眉之急。因人手不够,特召曹修仪宫中奚公公于午前亲往襄助。另,贵妃娘娘还有话,若曹修仪宫中花销不足且有相应器物,亦可让奚公公顺便携至坊市或变卖或典当,由曹修仪自行定夺便可。”
萧公公走后,曹娴把奚公公召进殿内,转达了韦贵妃的口谕,之后取出一方端砚、两支湖笔,又从腕上退下一对玉镯,说道:“这些皆为宫中御制物品,你拿去典当行当了,当期一年,将所得银钱与典当行开具的票据带回一并交与本宫,记住,是当而不是卖,到期是要赎回的!”
奚公公答应一声,去了。
夜幕即将降临时分,孙亮、宣慰副使樊胜和一高一矮两名协办押着四十余辆运粮马车行进到京畿道与关内道交界处的一个镇子上。
此时樊胜指着前面一处说:“那里有客栈,去看看可不可投宿?”
本来天色将晚,他们一行刚刚经过了两个客栈,要想入住,却都因院子偏小,容不下运粮车而作罢。此时又见有客栈,孙亮和樊胜便催马上前一看究竟。到了客栈门前,只见客栈大门一侧挂着一块写有“悦来客栈”四字的木牌,再朝门里看去,见里面是一个特别大的院落,足能停放四十余辆马车。
樊胜对孙亮道:“此客栈大院足可容下我四十余辆马车,现下天色已晚,我等正可入住此店。”
孙亮道:“好吧,把运粮车都赶进院内,着人严加看守,不得有误!”
此时从大门内迎出一名伙计,抬手做往里让的手势:“各位客官,里面请!”
樊胜对两名协办道:“命车夫把马车都赶进院内停放。夜晚着四班士卒轮流值守,每班四名士卒值守一个时辰。”
孙亮一扬手道:“不!每班一个时辰时间太久,容易困顿。着八班士卒轮流值守,每班四名士卒值守半个时辰!”
两名协办应声去张罗,很快,四十辆载着满车装满粮食的麻袋的马车依次进入客栈大院,后面一队三十余名士卒随后进院。
一名伙计领着孙亮、樊胜和两名协办进入一间客房内。
伙计道:“各位客官定已饿了,请各位点菜,本店有上等好烧酒,要几壶?”
樊胜道:“赶了整整一日路,都乏了,喝几口酒正可解乏,来两壶!”
孙亮道:“不!夜晚粮车要加强戒备,酒后易于误事,酒便免了。”
樊胜道:“粮车不会有事的。弟兄们跑了一日,又累又渴,喝几口酒聊可解乏,就少喝一点吧。”
“不可!”孙亮口气十分坚决地对高个协办道,“传本官令,为保此行运粮万安无事,上至本官,下至押粮士卒与马夫,一路皆不得饮酒,违者严惩不贷!”
高个协办说一声“是”,却扭头看樊胜。
樊胜对其使个眼色,高个协办点头回应。
孙亮本想用过晚饭之后到院里巡视一遍粮车,不想饭后困意突然袭来,竟自支持不住,往后一仰便沉沉睡去了。
在悦来客栈另一间客房内,两名协办和四名士卒围桌而坐,已酒至半酣。
高个协办举起酒杯道:“那孙大人不体谅我等辛苦,硬是要我等滴酒不沾,说是恐饮酒误事,各位值夜不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能有什么事呢?”
“就是!他不体谅我等,我等便不听他的!”矮个协办说着举起酒杯,“干!”
四名士卒齐声响应:“干!”
众人都把杯中酒喝干,四名士卒中有人醉得趴在桌上,有的刚趔趔趄趄起身就摔倒在地,随即呼呼睡去。
此时,在悦来客栈院内,有几十个人来来往往,从马车上卸下麻袋,背到院外装到路边停着的马车上,又把路边马车上的麻袋背到院内的马车上。
在来往人流一侧站着的樊胜不断地催促着:“各位快点!快点!干完有赏!”
看看倒运完了,樊胜对一穿长袍的男子道:“都装好了吗?”
长袍男子回答:“都装好了。”
樊胜道:“好!你等快走!”
长袍男子跑到院外对马夫们一挥手:“走!”
院外几十辆马车在马夫鞭策下开始向镇子外走去。
到次日日上三竿时分,孙亮仍在呼呼大睡。
樊胜进屋呼唤:“孙大人!孙大人!你醒醒,醒醒,天亮了。”
孙亮睁开眼睛,来回扭头看看:“哟!日上三竿了!怎么睡了如此之久啊?”说着一骨碌起身。
樊胜一笑道:“孙大人是于昨日走累了,方睡过了头。先用饭吧。”
孙亮道:“晚了,用饭的事免了。”说着急急地出屋,来到院内。
客栈院内,马夫们已都把马车套好,都是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
樊胜对众马夫高声道:“启程!”
“且慢!”孙亮也高喊一声,上前看一辆车上的麻袋,“这粮袋颜色不对!不是昨日的粮袋!”随即吩咐马夫,“把粮袋袋口解开!”
马夫把一个粮袋袋口解开。
孙亮用手从袋口里抓出一把糙粮仔细一看,即高声道:“霉粮!有人调换了粮袋!”又急步跨到另一辆马车旁,吩咐马夫,“把粮袋打开!”
马夫把粮袋袋口解开。
孙亮又用手从袋口里抓出一把糙粮仔细看:“还是霉粮!”又依次奔到其他几辆车边查看粮袋中的糙粮,然后走到站在院侧的樊胜跟前道,“有人于夜间调换了粮车上的粮袋,以霉粮换走了官粮!”
樊胜道:“不会吧?怎么会呢?”
孙亮道:“你还不信?那便亲眼去看看!”
樊胜过去查看粮车上的粮食,然后对孙亮道:“孙大人说的是,官粮确被调换了。”
孙亮道:“本官昨晚用过晚饭,即强忍不住昏昏睡去,到日上三竿方被你唤醒,便觉得有哪里不对,果然如此!是有人在饭菜里做了手脚!——传本官令,所有粮车就地封存,着士卒严加看守!”接着对樊胜道,“你!随本官亲往刑部报案!”
刑部接案后,将孙亮和樊胜就地羁押,同时差遣捕快将两名协办拘捕归案。经审理,樊胜与两名协办的口供众口一词,都是孙亮与他们三人结伙于悦来客栈调包换粮,以霉粮换下官粮,运至他处销赃而中饱私囊,只有孙亮拒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