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站在独木桥上,晨风迎面吹拂,将他的素袍和发束吹得向后飞扬。再者,清晰的晨光照在屋檐琉璃的棱角上,折射成一道三尺直径的光束,落在他身上。顿时,让他自我感觉玉树临风,潇洒不羁,万众瞩目。
少年半面忧郁,半面阳光的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明媚的天空,暗道,“此情此景,好想吟诗一首啊。”
可恨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该吟什么诗呢?
少年绞尽脑汁也没想起半句顺心应景的诗词,只得低下头来,望向身前的河面。他十丈开外有一座青石板桥,桥上刚好有四位羽扇纶巾的翩翩公子,被十来位窈窕佳人围在中间。
佳人们似莺似燕,叽叽喳喳的吵着要那四位公子吟诗作对。
对比之下,独木桥上的少年好生孤独。少年瞟着那些佳人们鼓囊得极大的胸脯子,情不自禁的吞咽了几口唾沫,鄙夷着青石板桥上的四位公子,心下暗自诽道,“不就是作诗吗?谁不会啊。也没见你们围在我身边让我作诗?一个个姑娘家,不懂守礼矜持,成何体统。”
青石板桥上的四位公子可听不见独木桥上少年的诽谤声。香粉扑鼻,美人环绕,四位公子颇为享受。
其中一位公子抵不住美人酥麻难耐的央求声,便笑着对其他三位公子说道,“既然姑娘们盛情难却,不妨我们兄弟四人作诗一首如何?”
另一位公子点了点头,指着河面游过的一群鸭子说道,“不妨就咏鸭吧。”
独木桥上的少年神色上的鄙夷更深,暗自唾弃道,“在佳人们面前咏鸭?唐突至极,有失礼数。要咏也要咏**。”
心中纵使有万般鄙夷不屑,少年还是侧耳细听,倒要看看青石板桥上的那四位公子能咏出什么鸭来。
“啊……”在佳人们如浪起伏的尖叫中,四位公子轻摇着手中的折扇开始逐一咏鸭,一人一句,衔接成诗。
“七尺青竿一丈丝。”
“菰蒲叶里逐风吹。”
“几回举手抛芳饵。”
“惊起沙滩水鸭儿。”
四位公子咏罢,佳人们又爆发出一阵如潮涌动的惊呼,“好诗……”
“这也叫好诗?”独木桥上的少年从佳人们的胸脯子上收回目光,望着河面游来的那群鸭子,心中轻蔑道,“听闻,江南诗词兴盛,我看也不过如此。今日,我就来咏一首鸭,让你们这些孤陋寡闻、自以为是的江南才子们见识见识。”
独木桥上的少年装模做样的轻咳了一声,似乎是想引起周遭人的关注,奈何周遭之人没有人看他,只有茶楼上的莫木鱼看着他的神情,笑出了声。
无人关注也罢,高处不胜寒,就当是孤芳自赏了。
独木桥上的少年准备开口咏鸭,嘴巴几次张开又闭上,暗道,“咏鸭还是有点难度,不过,我是何人…?我可是……博古通今,才高八斗,区区咏鸭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鸭子从青石板桥下悠哉悠哉的游到了独木桥下,少年终于想起了该如何咏鸭。于是,喜笑开颜的朗声唱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然而,不待少年将心中盎然升腾的才气和文思一吐为快,一道突兀的嘲笑声便就冷酷无情的打断了少年咏鸭,“少年,你是瞎了?还是蠢到连鸭和鹅都分不清了?那分明就是鸭,鹅你个死人头。”
“你……”好不容易灵感突发,就要吟出一首可能会传唱千古的诗来,刚念出两句,就被人生生打断,少年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怒意翻腾的少年望向了身侧,只见一位人高马大,不管是体型还是神色都极为彪悍的妇人,挑着一但牛马粪走上了独木桥,正戏谑的看着他。
受不了妇人那般露骨的嘲讽和眼色,少年愤然之下怒瞪了妇人一眼,狠骂了一句,“斯文扫地。”
“你什么你?扫什么地?”
妇人的脾气也是凶悍的狠,哪里听不出少年是在骂她,水平极好的撂下担子,将那一担子牛马粪稳稳当当的竖着摆在独木桥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少年,连连骂道,“城里拉车的牛马屁股无遮拦,乱拉屎放屁,害得老娘在街上扫了一早晨屎尿。没想到你这个人模狗样的少年,嘴竟然像那些畜生的屁股一样毫无遮拦,满地喷屎。是不是在家少了教养,要老娘给你清扫一番那张臭嘴啊?”
“我一个挑屎扫地的怎么呢?碍着你呢?要是没有老娘三更半夜起来扫大街,清理畜生的屎尿,你这种连鸭鹅都分不清的少年早就在畜生的屎尿里淹死了。”
妇人骂得兴起,声音粗狂,引来不少行人围观,并对独木桥上的少年指指点点。
少年心中的怒意已然平息,如今只剩下尴尬和羞愧,面红耳赤,恨不得跳河逃遁。
妇人不依不挠的继续骂道,“还不快滚,你挡着老娘过河的道了。想要附庸风雅,吟诗作对,去那边的青石板桥上。这种独木桥是像老娘这样的粗鄙之人走的,你还是少走,莫脏了你这种雅人的鞋底……哼……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我还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了。”
少年闻着妇人怒骂之下吟出的这两句诗文,颇为意外,这与他方才还未吟出的那两句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难道这位妇人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然她如何能知道我心中涌现的文才?”少年如是想道,面向妇人,心中所有不畅的情绪一扫而空。此刻,他只想与妇人一笑泯恩仇,好生攀谈一番。
妇人却没这种心思,脸上怒气冲天,“不滚是吗?诚心要跟老娘过不去,要挡老娘的道是吗?好……我让你挡道。三声之内,你若不走开,老娘这一担畜生屎就全倒你头上。三……”
“大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跟你谈谈。”少年神色局促的说道。
“谁是你大娘?二……”
“大婶,我不是有意要挡你道,你那两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接得真好,我们可以坐下来聊聊。”自幼钟爱诗词歌赋的少年不死心啊。
“一……”
妇人也不含糊,刚喊出这一声,就伸手端起箕篓里的污物要往少年头上倒。
见状,少年只好逃之夭夭。
“腿短,跑得倒是挺快。”妇人嗤骂了一声,大获全胜,不失威风,也就挑着箕篓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