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木鱼笑而不答,孚福方才那句话提醒了他。
太平令掌教乔装的老猎人以给孙子办身后事为由,当街卖虎皮,莫木鱼便拿了孚福二百两银子给了老猎人。
老猎人是不是真死了一个孙子莫木鱼不知道,但不日之前,他杀了一个叫孔不凡的太平令门中人。
随老猎人同行的那个年轻猎人叫张不平,十有八九是假名,真名应该是孔不平。老猎人死了的孙子是张不平的哥哥,也就是说孔不凡是孔不平的哥哥。两人既然是兄弟,这也就能解释清楚,孔不平每次看到莫木鱼时眸中的那股子恨意是从何而来。
“老猎人拿着银子是去给孔不凡办身后事?”
“孔不凡死在洛安城外的洛河滩涂。”
“祖灵借着能隐身,即使对太平令掌教再心有恐惧,或许也会跟上去一探究竟。祖灵必然跟着他们去了那片河道滩涂。”莫木鱼如此推测了一番,脚步越发加快。
孚福提着裙摆追不上莫木鱼,瞪着莫木鱼的后脑勺喊道,“杨铁钢,你找女儿就可以不等我了?亏我下着雨还陪你出来找女儿。城外可不比城里到处有光,城外黑灯瞎火,你没得修为,夜不能视,手中也没有火把,走快了小心摔跤,摔断了腿我可不管你。”
“到处有光……光?”孚福这句话再次提醒了莫木鱼,让莫木鱼回想起祖灵曾对他说过,她的隐身只有在白天有效,夜里便不会有任何效果。
夜色茫茫,祖灵此时此刻根本就不能利用隐身来藏身。
莫木鱼暗恨将如此重要的一点忽略,当下入夜已久,祖灵的隐身效果早就消失,祖灵还不曾出现来找他,只有可能是出了意外。
想到这一点,莫木鱼发了疯似的走向洛安城外,希望在那片河道滩涂找到祖灵去向的线索。
“你就不能慢点吗?”孚福也顾不上泥水弄脏裙摆,追上莫木鱼,指尖元气燃烧成一团光明,在为莫木鱼照路的同时,斤斤计较道,“杨铁钢你看,为了给你照明,我损耗元气修为就不说了,但我的裙子鞋子弄脏了,呆会陪你找到女儿后,你得赔我一条新裙子,一双新鞋子。”
……
洛安城外,雨夜的官道上伸手不见五指,罕见人迹。
骤然,一团微微火光亮起在官道上,由远至近,速度不快。
从那一团光照中,隐隐可见,是一个身着一身大红袍子的窈窕女子举着一个火把走在官道上。
风雨将火把的光亮卷得忽明忽暗,炙热的火焰更是将靠近的风雨升腾成一丝丝雾气,以致女子的面容朦胧不清,但从女子依稀可见的面部轮廓中,可以猜到她的美貌惊为天人。
绵绵雨水淋湿了女子的红袍,让她的红袍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透明,让她玲珑曼妙的身形突显。
女子毫不在意这种走光,一路走来从没想过要去遮掩,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关键的地方都遮住了,不关键的地方露着就露着,谁敢明目张胆的看她,以她的个性戳瞎别人的双眼倒是不至于,但是抓一把泥灰丢到别人眼里这种事她没少做过。
夜半三更,风雨连天,乌漆墨黑,还敢走夜路的女子不是胆大心大的江湖中人,就是修为不俗的修行之人。
江湖无处不在,无人不在江湖。这位身形修长饱满的女子确实是江湖中人,至于她的修为,曾经她将珍贵丹药当糖豆一样一把把吃,都没能将修为突破四境。莫木鱼曾为此大伤脑筋,笑她愚钝不堪,无可救药,但她表现得越笨,莫木鱼对她就越宠越爱。
三境修为行走江湖是够了,这只是针对那些面容平庸的女子而言,江湖中就有好些面色姣好的三境女子,天不怕地不怕一生正气行走江湖,被一些修为胜过半筹的江湖好色男子劫了道,抓去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地当做道侣隐居,等重出江湖时,修为不见双修有成,倒是拖家带口,双修出不少崽子来。
红袍女子自诩没人敢打她的主意,就是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她大不了一死了之,重头来过。她的贞洁只会留给她的丈夫,奈何,她的丈夫也取不走他的贞洁。不是她的丈夫无能。她的丈夫太能干了。那几年闲暇无事时,白天到黑夜,黑夜再到白天,她的丈夫都欲求不满,倒是留下了不少美好回忆。如今回想起,她心头还有一丝丝甜蜜。
她的丈夫曾趴在她的肚皮上道,“你要是每次都是个处就好。”
当时,她伸出手在丈夫的大腿根子上捏了一把,白眼瞪着痛得呲牙咧嘴的丈夫说道,“你每次都想痛死我啊。”
她的丈夫摸着她的手揉着大腿根子,挑着眉眼笑道,“痛并快乐着。”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当年与丈夫的房中趣话,没想到在多年以后会变成真。是她痛,是他快乐着吧。
“可恨。”
回想着丈夫每次在她面前装出那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她俏脸微红,暗骂了一声,却忍不住想,此刻若能躺在丈夫怀中,该有多好,再痛也值得。
她对丈夫有太多的亏欠,若能以这种法子去弥补,估计她那位恶鬼投胎一样的丈夫会很乐意接受。
远望了一眼前方的洛安城,风雨夜色,只依稀可见城廓,她已经打听清楚,她的丈夫极有可能就在洛安城中,在没有她的这段日子里,指不定每日都上青楼左拥右抱、寻欢作乐度日。
“说不定你现在就在青楼里,抱着哪个相好,说不定还不止一个,你等着我去将你的丑态抓个现行。等你看到我出现在你面前,可莫要吓得提早缴械。”
红袍女子冷哼了一声,却在这时,官道右侧数里开外的河道滩涂上,有一道盈盈白光,时隐时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怀孕的时候,闲的无聊,看了几本谈情说爱的江湖话本,受里面故事的影响,吵着要她的丈夫去给她找什么堪如明月一般大的珍珠,来证明两人之间的爱情。
她的丈夫对她的话言听计从,一人单枪匹马深入北州不归海,给她找回了一颗堪比明月的珍珠。
现在想想,她意识到当年的她幼稚可笑,就为了她一个无理取闹的要求,她丈夫的那一行可谓是九死一生。
望着河道滩涂上的那道光,红袍女子想到了她那颗珍珠,那颗珍珠如今应该还在北莽王府。那颗珍珠散发的光,就似河道滩涂上此刻若隐若现的那道光。
“莫不成那里也有一颗堪比明月的珍珠?”
红袍女子想着,忍不住好奇,飞身踏向那片河道滩涂。
然而,当她走近,这才发现,并没有什么珍珠,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浑身是伤,浑身是血,躺在挂满雨珠的夏花丛里。
那些若隐若现的光皆是由小姑娘身上的伤口中散发,将小姑娘的身体、血水照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