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和孟云天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这一刻竟也不是那么在意两人的罪孽,只感觉到了无法言说的悲凉。
良久后,水月公主忽然如同疯了一般站起来,冲着安延的尸体大喊。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否则你不会为我的病日夜不休地寻找药方,也不会忙碌三年为我想尽办法!!”
“你要我吃什么药,我吃,我都吃!你要我喝人血,那也没关系,我喝,我都喝······只要你想,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做任何事!”
“你爱我,你爱我,你一定爱我的······你对我,就像我对你一样,是不是?”
“安延,安延······”
“公主······”旁边的宫女想扶她一把,却被一下子推开。
水月公主不在大喊大叫,重新跪下来,抱着安延的尸体,不停地流着眼泪,一遍遍念着安延的名字。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眼中闪现的都是无奈和不忍。
孟云天则又看了一眼周洛,周洛此刻也是看着水月公主,方才的杀气已消失无踪。
忽然,水月公主的声音停止了。在大家的注视下,她缓缓倒了下去,伏在安延的胸口,不再动弹。
一片寂静。
那个宫女哭着走过去,将手放在水月公主鼻下,又猛地收了回来。她跪在皇上和皇后的面前,叩头道:“皇上,皇后娘娘,公主她······没气了!”
周洛和孟云天齐齐看向皇上,皇后猛然握紧了皇上的手。皇上面无表情,但被皇后握住的手冰凉。
良久后,大殿上响起皇上的声音。
“传朕旨意,太医院医师安延,草菅人命,扰乱宫廷,杀害多名宫女,责令处死,尸体运出长安,永不可归。”
“水月公主······旧疾复发而亡,大葬!”
······
安延虽医术卓越,但只在宫中颇具名气。长安城中的百姓对这个人不甚熟悉,所以大家谈论的重点几乎都在这个已病多年的水月公主身上。大家纷纷惋叹红颜命苦,又为其终于摆脱病魔折磨得以解脱而松口气。
安延一死,许多的往事就随着他的尸体被掩埋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让他成长成如此模样?无人知晓。
就连水月公主与安延的相识,也已是一个无人知道的谜语。
但似乎可以确定,两人之间有情。但这情又从何时开始,是初遇之时,还是相处之间?
没人知道,但似乎,也并不重要。
往事就是往事,再多人知道它,也总有一天会消弭于无形。事情既已过去,也不必再牵挂于心。
云锦坊内,周洛和孟云天相对而坐。孟云天沏茶,周洛则把玩着皇上差人送来的金牌。
“要不是皇上送过来,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皇上守信。”孟云天把茶杯递给周洛,周洛接过后点头。
两人喝了会儿茶,周洛又开口道:“都已过去几天,也不知柔儿恢复的如何了。”
“若是关心就去看她,何必在我这儿念叨?”孟云天戏谑一笑。周洛看着他的表情,一脸的无语,“能不能不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我这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我何时说你不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了,难不成你自己心里还有些别的想法?”“我——”周洛有口难辩,索性不说话了。
孟云天看着方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周洛,笑了起来。
周洛想了一会儿,又把茶杯放了下来,“想起几天前的事情,就觉得心头堵闷。这安延死不足惜,水月公主竟为他如此求情,还······”到这儿,周洛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孟云天的表情也无奈了起来,“此事,的确是出乎我们的意料。本来想着,水月公主知道这一切却不说,是因为她本身万事置于事外的性子,又或是被安延胁迫。不成想,居然是因为她对安延的情。”
“也不知道这安延究竟有什么好,竟惹得水月公主如此!”
孟云天没有答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没有看错,当时水月公主进殿时,安延的眼中闪过了慌乱。水月公主把他推开并把剑拔出来的时候,表情释然。
一个人说的话,有真有假。但眼神和情绪,要比语言可信得多。
孟云天喃喃道:“恨一个人,比起为一个人伤心难过,要痛快得多吧。”
周洛有些奇怪孟云天的意思,孟云天冲他一笑,“想必,在安延和水月公主心里,都曾闪过‘若是两人从未遇见过,从不曾相识就好了’的想法吧。”
周洛没说话,用神情表示了赞同。
“不过好在无论如何,此事已经结束了。”孟云天看向窗外,此时楼下熙熙攘攘,花软和织锦在忙碌着,“我也终于可以回归老本行,关心一下我的进账了。”
周洛也笑了起来,“孟狐狸呀孟狐狸,还是惦念着你的钱财。”“人生在世,怎会不用钱财之物,否则岂不是寸步难行?”
周洛面带鄙视地看他一眼,自己却没绷住笑了起来。
“反正也无事,一会儿去看看柔儿如何?”“为什么去看她,多大的事啊。”“那好吧不去了。”“······子卿你一定是故意的吧?”“这能算什么故意,不是焕之自己不愿去吗?”“我什么时候说不愿了,不过随口一句为何而已!”“所以焕之究竟去不去?”“······去去去,一会儿你带路,我带你。”
孟云天看着周洛的神情,笑了笑,隐去了眼下的情绪。
他其实很想知道,周洛拔剑刺向安延之时,身上浮现出的那么深的戾气和杀意,究竟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安延的所作所为,似乎不该只是如此。
那种情绪,不像是忽然产生的,更像是本来就有,只是被激起了。
周洛这样一个每天开开心心的人,为何会有如此负面的情绪,那股平日毫不显露的杀意,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
入夜,云锦坊安静了下来。
楼上孟云天的房间里,没有灯,但窗户开着,有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倒也算明亮。
孟云天躺在床上,他的身边就是窗户,一偏头,便能见到月亮的清辉洒进室内。
他正闭着眼,但没有睡着。
忽然吹来一阵风,床上的帷帐动了动,孟云天轻笑,仍旧没睁眼。只要睁开眼,他就会看见窗沿上多了一个坐着的身影,再起身,他就能见到这身影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它只是笑,没有动作。
那人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衣,容貌美艳绝伦,举手投足中都带着一份慵懒和随意。她看着一旁明显没睡着但就是不睁眼的孟云天,也笑了起来,“装什么装啊,既没睡,何不睁开眼睛,瞧瞧我的样子?”
孟云天睁开了眼,却并没有看向那女子,“孟某并不好奇你的样子,反正无论你是何面容,在孟某心里,都是美人。”
“真是不得了,孟公子这说起多情话来当真是厉害!”那女子倚着窗沿笑道,“既如此风流倜傥,又何至于身边没有一个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不贵多,依在下看,姑娘就很不错。我有姑娘一人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