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抱着换洗的衣服，忐忑不安地观察洗手间。
干净洁白的瓷砖，镜子里映射着的是脸色略有些苍白的自己，此外，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洗漱槽那儿上方有个铁架子，上面摆满了化妆品，估摸着，那劣质的香水是杨兰用的吧。
无法想通的是，杨兰这么阔气的千金大小姐会用劣质的香水？
在泰国，人生地不熟的，又不会泰语，要是想解决事情，必然得找熟人。可昨晚跟杨兰去看到的画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所以，不能找程大虎。
正好，我洗完澡一出来，就瞅见一身红袍的姜陌深矗立在落地窗前，眼中的焦距正集中在窗外的某一处景色当中。
我先是被他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边用大条的白色毛巾擦着头发，边走向他。
“姜老板，你这样擅自闯入女员工的房间，貌似不大好吧？”我走到他的前面，试图用身子挡住他的视野，不过我个子与他差了个头，只好砸了砸嘴，也转身去眺望窗外。
“没人知道。”他说。
“要是杨兰在的话，不就知道了？何况。”我转过身来，用手戳了戳他的胸膛。
十分的结实。
我调皮地一笑：“姜老板，你现在是个人，酒店有摄像机，可以拍下你的踪迹。”
“饿吗？”他撇开了这个话题，顺手抓住了我擦头发的毛巾，竟然轻轻地给我擦起了湿发。
力度还算可以，不是很大力，手指触摸的位置，还挺舒适的。
于是我干脆放下手来，把昨晚那事娓娓地告知了他。
不厌其烦地听完了我的絮絮叨叨后，他收起了毛巾，递了把木梳给我：“还记得路吗？”
“嗯，你也打算再去那个夜总会看一看？”我扭过身来，对着能反射光线的落地窗，梳起了头发。
姜陌深缄默不言，而我只能透过落地窗看见，他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凝视着我，那种的目光，无法形容，似有不舍，似有想念，似有喜悦，似有痛楚，仿佛五味杂陈。
而后，我和姜陌深两个人去了那家夜总会，从他口中，获悉，程大虎被杨兰叫出去了，说是买早餐，杨兰对程大虎说，我正在房间睡觉。
不管杨兰说了什么，只要她把程大虎支开，目前对我来说，是最有利的。
白天，那家夜总会并没有开门，门口的霓虹灯没有任何的光彩，就是各种颜色的灯光和灯泡，冷冷清清地挂在门面上，被涂鸦占满的大门也是属于关闭的状态。
我走到门口，问：“姜老板，你会泰语不？”
“你认为呢？”他表情木讷看向我。
“嗯，你不会，那我们去找个翻译？”我感到了一种挫败感。
“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会？”
“废话。”
“那你干嘛不说你会？”
“小野猫，你就这么看低我？”他摸了下我的脑瓜子，神情冷淡。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拿掉他那只弄乱我发型的罪魁祸手：“利用别人寿命来复活的小鬼，能不看低？”
陡然间，他的手停顿住：“你的时间是我的贵重物品，凭什么不能使用？”
“呵。”我不想跟他这只唯利是图的小鬼继续拌嘴，而是在这夜总会的周围转悠转悠，指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刚转了一圈，那扇满是炫酷涂鸦的大门就咣当的被人推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高高大大的。
他疑惑地打量了我们两个人，然后用泰语问：“诶，你们两个在这里找什么？这儿不是景区，快滚。”
紧接着，姜陌深用流利的泰语与那个男人磋商了一会儿，反正我只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嘴巴张张合合的，发出一些晦涩难懂的语音，脑子一团浆糊，什么都听不懂。
不过，那个男人敞开了门，让我和姜陌深进去了。
貌似那个男人在带领我们前往一个地方，在后边跟着的我偷偷地扯了下姜陌深的衣服，小声地问：“老板，你牛啊！话说，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啊？”
“想知道？”他神情有些傲慢。
我点了下头。
他用手指戳了下脸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去死吧！”我恼怒地用身体撞了他一下。
偏偏，他眼疾手快地闪了下身，我撞了空，眼见就要撞到长廊那安装了满满的小灯泡墙上。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姜陌深即刻伸手揽住了我的腰，使得我免遭一难。
前面带路的男人应该是察觉到了些微的动静，他心有疑虑地侧了脸过来，往我们两个人瞟上一眼。
姜陌深扶正我的身体后，一如既往地用若无其事的淡然口吻说了一句泰语。
然后，那个男人就转回脸去，一语不发地带着我们两个人往二楼去。
那个男人带我去的并不是昨晚的那个房间，而且，途径那个房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能淡定。
不是那个房间有什么问题，而是那个位置有问题，那儿就只有一堵光滑的刷了红色油漆的墙，根本就没有什么房间！如果那个房间是不存在的，那我和杨兰昨晚去的那个房间究竟是在哪里？亦或者，杨兰本身没问题，毛病却出在了我的身上？
不是杨兰梦游，而是我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不可能啊！清早的时候，杨兰确确实实是画了一个很特别的妆，并且，她那时叫醒我的惊慌表情不像是假的。
我拉了拉姜陌深的衣角，提醒道：“昨晚，我跟杨兰明明就是去了那里，就是那堵墙，那儿应该有个房间的。”
闻言，姜陌深顺着我的视线，也往那堵墙瞅了一眼，旋即又佯装淡漠地扭开头：“先别看，待会拷问一下就知道了。”
“拷问？”我不大能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我大约能明白了。
前面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把我们两个人带进了一间办公室，那里有个翘着二郎腿坐着的老男人，他的两只手上戴着镶嵌了绿宝石的黄金戒指，以及在脖子上戴了一条黄金项链，还戴了一副假的黄金假牙。
皮肤黝黑的男人对着这个老男人点头哈腰，非常恭敬的样子，显然他应该是夜总会的老板。
这个老板态度跟姜陌深有的一拼，态度傲慢还不单止，自从我们进来后，他连一个正眼都没给我们，一直在修着手指甲。
一眼，我就看清楚了，他那手上的指甲有半厘米长，可他不剪，而是拿着指甲钳在那儿磨啊磨。
磨到什么时候？
就在我好奇这个老男人时，本来站在我旁边的姜陌深突然走了过去，以一种绝对霸气的姿势俯视着那个老男人，嘴里极快地冒了一句泰语。
那老男人起初看见姜陌深，动作一顿，不悦地竖起了浓眉，正要启唇的时候，却被姜陌深抢了话，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就变了，由震惊到铁青，逐渐地，变得恐慌，最后是白着一张粗黄干燥的脸，颤抖的手不小心按了下指甲钳，把自己那显然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指甲给剪掉了。
办公室内，自然不止这么一个老男人，还有八个穿着黑色背心和四角黑裤的肌肉男站在角落处，瞅见自家的老板神色不对劲，一个个都弯着手臂，露着二头肌，怒视着姜陌深，仿佛一旦姜陌深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如同猛虎一般狂涌而上。
但那个老男人放下了那个指甲钳后，就对姜陌深说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话。
当他一口气把一长段话说完后，他就整个人都瘫坐在大班椅上，目光涣散，看起来是万念俱灰的样子。
之后，姜陌深牵着我的手，安然无恙地从那个夜总会里出来。
我们两个人先是漫无目的地在曼谷的一条河堤旁走了好久，晴空万里的蓝天下，热风阵阵。
这儿尽是高高的大楼，在灰色的水泥之间隐藏了不少的金碧辉煌的寺庙，沿途一路，尽是穿着水仙裙和特别暴露的背心，以及头戴草帽的少女，这儿的人穿着风格都很清凉，只有一些穿着黄色佛衣的和尚不是如此，不过我还真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不是和尚，跟和尚有点儿不一样的是，他们头上戴着的帽子是船型的。
稍后不久，我才发现姜陌深将我带到了一间中国式装潢的菜馆。
进去后，姜陌深点好了饭菜，还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加了几块冰。
汗流浃背的我早就热疯了，想都不想，端起那杯红茶一饮而尽，然后擦干嘴，问：“你到底打探到什么了？”
“你就对别人的事情那么上心？”
“嗯？也不是，杨兰也是个好人啊！”
“我饿了，先吃饭。”他洗了筷子和碗盘，放到我的面前。
其实，我也很饿，从早上起来就没往肚子里塞任何东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是听话地先吃饭再说吧。
他给我点了一份饭菜，撒了芝麻的白米饭，黄褐色的一堆土豆，这土豆煮的味道很特别，香喷喷的，有点辣辣的，虽然样子不大美观，可在口腔里还是留有余味的，另外还有一盘摆放的跟一盆花似的水果拼盘，以黄色的芒果和红色的西瓜为主，还有一杯加了冰的果汁，鲜榨芒果，那口感一流！
吃的很愉快，然，谈话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姜陌深只吃了一盘寿司和一碗沙拉。
我问他干嘛吃那么少？是刚变成人，不习惯吃饭？
这话一出，我有点懊悔了，貌似有点儿伤他自尊了吧？
他倒是优雅地擦了下嘴，淡淡地瞥了我一下：“身体机能还是死亡的，只是血液流畅，心脏复苏，神经复生，有了知觉，能够在日光下行走。”
说着，他沉吟了一会，再启唇：“熟食不好消化，小野猫，以后你只需要做个沙拉，弄个半生的牛排，还要一杯血，人血最好，不要狗血也不要鸡血。”
此刻，我愕然，顿时觉得自己吃不下饭：“你是变成了僵尸吗？”
那时候，香港拍出来的一系列僵尸片正是流行时。
“嗯，多亏了你，多了个致命点。”他不咸不淡地说。
“噢，是啊，大虎哥用一张黄符就能制住你了！这样一来，你和大虎哥不就构成一条食物链吗？他能够吃住你，你又能吃住普通人。”我想了想，说道。
姜陌深忽地目光变得阴郁了一些。
可能是我最近学会了一些察言观色，瞧见姜陌深的脸色不大对劲，我即刻闭上了嘴巴，眼珠子转溜转溜。
俄顷，沉寂袭来。
我默不吭声地低头，用叉子插了一颗圣女果，准备送入口内。
“嗯？”他挑了眉，视线只盯着那颗圣女果。
“噢！”我只好把那颗圣女果送到了他的口内。
看着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吃相还不赖，挺雅观的，本来轮廓分明的脸颊在吃东西的时候显得非常饱满，能够减退了往日的冷漠感，增添了一些亲切感。
我痴痴地观看着他吃东西，嘴角不知不觉中就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他的喉结上下涌动，应该是把食物吞咽了下去，下一秒就听见他那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小野猫。”
“啊？”我窘迫地垂下脑袋，试图假装在叉着水果，该死的，盘子上的圣女果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硬是滑溜溜地逃过了叉子。
“那不是女人。”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偏了下头：“你说什么？”
“附在杨兰身上的阴灵，不是女的。”他重申了一遍。
“不是女的？那是.....？”我回想起，那电视机里的垂着头发的女鬼。
姜陌深轻启薄唇，吐出了两个字：“人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