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时分,已经有很多被虫子咬伤过的人都涂上了那味草药,并且病症有明显的缓解,大家的情绪也渐渐的平缓下来,军心也开始镇定。
阮修远趁热打铁巡视了一番军营,给大家打了打气,众人看自家将军肿着一张脸,可一身军人的威仪之感仍在,腰背挺直,长刀侧立,端的霸气威武,众人直觉浑身都溢满了力气。
再加阮修远很会训话,直指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本地的向导,能走出雨林,回到属于他们的战场,将骗他们至此的南诏人屠戮殆尽。
听得外面一阵阵喊杀声响起,累得昏睡的田采菲被惊醒了。
“他们……他们要杀人。”小行被吓到了。
“杀人算什么,他们是军人,天性就是杀戮,况且,杀戮也有不一样的定义,并非所有的杀戮者都该死,其实挑起战争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该死,若他们不杀戮,便只有等着别人来屠戮他们。”
若是这样想的话,便不觉得外面那些军人煞气十足了,他们也只是为了自保。
“你醒了。”阮修远已经站在门口听田采菲说了很久的话了。
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卫兵,竟有如此不凡的见解。
田采菲侧眸,这才发现自己睡的地方有些不对劲,这是一张木榻,榻前一套铠甲,上头是兵刃长枪,很明显不是她与小行的那间小小的帐篷。
“你累了,正好我也用不着,就没让他们送你回去。”有感于田采菲做了这么大的贡献,阮修远便将自己住的帐篷让给了田采菲暂时睡一下。
田采菲整个人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我,我都没有换衣衫,会不会弄脏将军的榻?”
阮修远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这个小卫兵的关注点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
他不是应该问一问,他找出的那味草药效果怎么样吗?
“你反正睡都睡了。”阮修远好心的提醒他。
你都已经睡过了,也醒了,还来问是不是会弄脏是不是太晚了。
“呃,药草的效果怎么样?”田采菲眨着珍珠般的眼眸突然想起正事,拍拍后脑勺,看看天色,她这一觉睡得,从早晨睡到下午,估计他们该挖的草药应该都挖到了,可能也用得差不多了,也是该见成效的时候了。
“你看。”阮修远突然凑近他。
田采菲又是一吓,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就在她的咫尺之地。
她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了。
她的睫毛很长,只要轻轻一动,看着都要扫到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呈现出小麦色,健康有活力,他的头发高高束起,头戴盔甲,一身精壮,她看得脸上微微泛红,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不能自持。
“你往哪看?”面前小卫兵的双眼从他的脸到他的脖颈再到他的身上,一一看过去,看得阮修远不禁有些受不住的眨了眨眼睛。
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可以触到他的脸。
“你看,快好了。”他是让她看他的脸,用事实来证明他的药效。
这药效可真是杠杠的,才一天而已,不仅红肿麻痒的感觉消失了,就连上面的脓疮也结疤了。
“太,太好了。”田采菲垂下眼眸,细细的感受着他脸颊上的棱角。
手指指肚不舍的在那上面慢慢摩挲。
这张脸,她做梦都想要摸一摸,如今他还主动让她摸……
她太幸福了。
“公子……”小行快要被自家小姐那花痴的样子打败了,连忙摇醒她。
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份迟早要穿帮。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那绿色的草药管用的?”阮修远之前也让随军的大夫去研究过解毒的草药,可是他们遍寻方子都没有办法解得了,却没想到,这解毒的药草就是他们扎营之地的一些寻常得不得了的药。
说到正事,田采菲总算是从花痴中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她缓缓伸出左臂,将衣袖往上拉开,语速缓慢地道:“将军请看。”
那上面如今也好了,只有几个浅浅的疤痕,但是看到那么密集的痕迹,阮修远还是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做了什么?你故意伸手去喂虫子?”
一般他们军士有铠甲护体,被咬的地方,莫不是脖颈或者手背,脸,一般都不会有人手臂被咬的。
“是,若不是做个实验,又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克制他们的解药。”
田采菲面容淡然,语气带着成功的喜悦,当时那又痛又麻又痒的感觉,她虽然还记得,但早就不在乎了。
“你辛苦了。”阮修远不由动容,这样的卫兵实在是太难得了。
他言之凿凿的说到若是他们还有命回去,他一定要为她请功行赏,让他的家人因为他而感光荣骄傲。
“我不要论功行赏。”田采菲强硬的拒绝。
“我当时之所以那么做,全是因为不想看到将军……将军和所有的人痛苦。”
她本想一气表白,可看到阮修远脸上那对他的满满的敬佩之意,她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他此时对她只有兄弟情谊,没有任何半分的那种男女情感……
她眸色暗了暗,继续道:“让它们咬了几次之后,我观察过他们,发现它们其实很害怕那种草,连试几次,验证了我的想法,然后便开始用草药擦伤口,接下来的事情将军也就知道了。”
她成功了。
“多谢你,我代表所有军士感谢你。”阮修远坚韧的脸上满是喜悦,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军人特有的憨直与勇猛,唯独没有对女子的那股柔软。
有了对付雨林虫蚁的特效药,军中的气氛好了许多,大家的身体好了,渐渐的有了力气去做别的。
而正在此时,雷音带着江盘子也赶了过来。
当他出现在阮修远的营帐前时,阮修远不由揉了揉眼睛。
他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们哪里来的,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们想了万千的办法都没能离开雨林,他们如何找过来了?
雷音邪气一笑,指着江盘子:“这是雨林的常客,夫人派我们来救你们出去。”
“夫人?”阮修远听到那陌生的称呼,脑子里情不自禁闪过曲清歌那张清雅秀丽的面庞。
“如你所想。”雷音会看人,最会看的还是人心,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猜到了他所想。
“替我……谢谢她。”阮修远有些有气无力。
这么久以来,似乎清歌就一直在帮他,什么时候他才能帮上她?
“阮将军,此次南诏之事大有阴谋,我们殿下和夫人深陷其中,所以特意派我等前来求助将军。”
“我能帮上她?”阮修远有些不敢确定。
他深知兵法,可到了南诏这片雨林之后,他才知道,兵法在这里他娘的不管用。
“将军不必妄自菲薄。”雷音将如此南诏的形势以及古坎镇之事一一说出,直听得阮修远满身的怒气。
“南宫灵珊,世上竟有如此狠毒的女人?”
“确实如此,我们在来的路上听说她已经被南诏王封为摄政王,撤去了殿上的垂帘,她如今无需再垂帘听政,而是可以像王公大臣一般上朝听政,参政。”
“你们殿下呢?”阮修远最关心的便是曲清歌,其次就是梁玦。
他们这么大的动作,可这雷音却一直都没有提到过梁玦。
他有直觉他是不是出事了。
“殿下中了妖女的药盅,如今自保尚成问题。”雷音知道阮修远的心思,可此时也不是撒谎的时候,若是不把情况说得严重一些,只怕这位年轻的将军会一再被情感蒙蔽双眼,而拿不出应有的魄力来。
此时他们殿下遇难,而面前这位年轻将军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只盼他能拿出他的魄力来,将这一切牛鬼蛇神都降服了。
“本将军明白了,既然你们能进来,想必出去也不成问题?”
雷音刚想一口答应,却见江盘子有些为难的闪了闪眼眸。
“实不相瞒,我一人出去不成问题,带几个人出去,有点小问题,若是将这三万人马通通都弄出去,那就是问题中的大问题了。”
他的话刚落音,众人的眸光便都定在了他身上。
“此话怎讲?”最先控制不住出声问询的竟是田采菲。
她听得她的好姐妹曲清歌竟然只身一人在南诏的王城之中,而那三殿下此时无法自何,更没有办法护住她,她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她的身边保护她。
“这片雨林的厉害之处,你们还只算领教了千万分之一。”
千万分之一,就已经将他们折磨得差点就全体疯魔了。
这若是全部展示在他们面前的话,只怕他们通通都不用活着,吓都要将自己吓死。
“出入的路径都是我自己探索出来的,并不适合所有的人出入……”
他喘了一口气,看大家都耷拉着肩膀,没有信心的样子,他连忙又道:“其实也不是一定出不去,只是此时是秋老虎盛行之时,气温很高,湿热之气漫布,只要待到秋日过去,初冬来临,雨林谷中瘴气驱除,大部军队便只要有我画的方向图,便可随意出入。”
原来如此,众多将领皆松了一口气。
可阮修远却无法平静。
“若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太晚了?”
如今才刚进秋日,若到初冬,岂非要三个月。
江盘子无奈的摇头,只苦笑着说他们不应该莽撞的一头撞进来。要出去,而且要没有损失的出去,便只能听他的。
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了,大家计划,先由江盘子把出去的路径图画好,让大部队在原地扎营,调选一些厉害的角色跟随他们此行先走,约定好碰头的地点。
“只能如此了。”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倒不是他们怕死,而是江盘子说得很清楚了,便是他们想要冒险,只有一死,完全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古坎镇在一夕之间突然覆灭,因为事发时是在大半夜时分,大部分的人都在睡梦中死去,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来。
一部分归到了大梁的国土,叩关腾冲边境请求帮助,而另一部分则顺着南诏的方向进入南诏王都。
落远一身黑甲红袍高立马上,看着山下难民涌出,远处是来不及逃走的尸体,万千的哭嚎响起,这些人里面虽然有大梁的人,可大部分都是南诏人,他心里涌起阵阵悲哀。
手指紧握,咯咯作响。
身旁侍卫上前禀道:“将军,摄政王的意思是一个不留,以免他们走漏消息。”
“如何走漏消息?大梁皇朝就算知道古坎镇没了,又能如何,这道天然的屏障,他们越得过来吗?再说了南诏百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早一刻晚一刻又如何?整个南诏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些个小民小卒怕什么。”
他手中的长枪,除了前些日子沾过叛乱的大王子手下的鲜血之外,便再也没有杀过人,可如今再开杀戒,却是杀的无辜的平民百姓。
落远的心渐渐沉下去了,以往床榻之上的那番美妙此时隐在他的心里犹如沉下去的一个噩梦。
不醒便一直沉沦,可要是醒来却是伤心伤肺,未来的路就在脚下,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而那个狠心决绝的女人,她此刻没有他的滋润,是否又在皇宫里召见了那诸多的面首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