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怡楼,三层的小楼,地处金雀街的东侧边,有一个巷子口与最繁华的金雀街相通,同时也离着棋楼不远。
站在玉怡楼的三层阁楼上,便能看见棋楼里还亮着灯,在一众男女的调笑中,隐隐约约能名听到那边传来的棋子落于棋盘的声音。
南宫灵轩一路笑着进了最里边的房间,站在门口递出来一块明晃晃的银角子:“我先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记得叫你们这里长得最漂亮的花魁娘子来伺候着!”
“哎,好嘞,大爷!”花娘看着银子的份上笑得脸都皱成了菊花状。
南宫灵轩本就被她的浓妆艳抹熏得想吐,这会儿更是倒胃口,连忙进屋,用力关门。
随着摔门声响起,里屋的珠帘轻动,梁玦一身黑色劲装出现。
为了掩人耳目,他平素散了一半的头发高高束起,有着别样的俊美和干脆。
烛光下,梁玦也在看着南宫灵轩。
这个人与他亦敌亦友,说是敌人,可在南昭时他多次帮过他,也与他有着实在的合作关系,可若说是朋友,他却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对清歌的喜爱。
朋友妻不可欺,可见他们并不是朋友。
“你来早了!”南宫灵轩解下斗篷,哈着气朝着火炉围上去。
梁玦侧了身子,将烛光调暗,留了个背影对着门口,这样就算外面有人偷看,也不会看出是他。
“这么谨慎,看来你不仅是在我们南诏混得不好,在宛平城也是人人喊打呀!”南宫灵轩早先见过清歌,知道她受的委屈,心里早就窝着一团火,现在一看到梁玦,只见他还像从前一样人模人样的,没有一点变老也没有变颓的迹象,当即就对他冷嘲热讽起来。
梁玦神情毫无波澜,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宛平城呆得没意思是吧?”
他的平静冷淡,一下子把南宫灵轩的激动比了下去,在他面前他依然是冷静的那一个,一如既往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主导,而且刚刚那样一显,他倒像是一个没吃着糖,并因此而哭泣吵闹的孩子。
“哼,我才刚来,就为了你的事奔波,就是没意思!”南宫灵轩装傻,没好气的瞪他。
他知道梁玦是在威胁他,只要他敢承认说在宛平城呆得没意思,他立刻就能把他弄回南诏去。
他这次出门是因为南诏的内乱已经全都平定,经济和政治恢复了正常,他还不想这么快回去,况且他想做的事还一件都没做了,怎么能走?”
“既然呆着有意思,就少管闲事!”梁玦睇他,目光中含着冷峻。
“宛平城的闲事不是你能管的!”梁玦冷冷的警告他。
大梁不是南诏,这里不是他能玩得起的。
南宫灵轩摊手,这话他没法接。
因为他一出南诏的国门就连番遭遇刺杀。
一路上要不是他写信给梁玦,让他派人护送他入京,恐怕他现在还在路上跟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刺客周旋。
虽说不一定会被他们杀死,可躲来躲去却也很耽误事。
所以对于梁玦所说,南宫灵轩还算有所感悟。
不过,有个人的事,他是不会放弃的:“王爷,清歌既然是你的王妃,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护着她,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让她出来挡刀,我瞧着,她最近都憔悴了!”
他心疼她,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耗尽全力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梁玦没有说话,双手却不自然的握紧,指间发出“咯咯”的声音。
空气里荡着冷气,一下一下的钻进颈窝里。
南宫灵轩耸着肩,明明这屋子里烧着火盆,可他却觉得越发冷了。
他不由抬眸看向火盆的方向,整个人贴近了火盆,却也依然不顶事,后背上一阵阵凉意油然而生。
他这才意识到,不是冷空气的错,而是梁玦释放出来的杀气。
他强行咽下一口口水,虽然知道自己弄不过梁玦,可在清歌的事情上,他不会让步,他离开火堆,站直身子,挺直了腰杆,与梁玦迎面对上,他的目光里带着坚决与坚定,他不会怕他。
“是我的错,一开始信错了人!”梁玦突然瞌上眼,压低声音小声地道。
“啊……”南宫灵轩有些好奇梁玦居然会当着他的面认错。
“所以你来宛平城我并未阻止!”因为南宫灵轩对他有用,他不仅没有阻止,还主动派出漕帮之人帮他度过难关。
“所以我该感谢我对你的利用价值了?”南宫灵轩挑眉。
利用价值这回事,他并不当回事。
他对梁玦有利用价值,就说明他是有用的,如果没有利用价值,那才是最糟的。
一个人活着都没有用了,难道这不够惨吗?
“父皇的万寿节还早,你来这么快,是想通了?”梁玦指着茶盏示意南宫灵轩喝茶。
“这还用想吗?”南宫灵轩挑眉:“别以为我没有查到证据,那些人就以为我不知道是谁想杀我!”
“有可能不是他们,杀你,他们所占的好处并不多。”梁玦冷静的分析。
“喂,王爷,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如果是他们朝我动手,我不是可以更加忠诚的对你吗?你倒好,还替他们说话,怎么觉得我这个合作者能力不够?”南宫灵轩在梁玦面前说话直来直去,竟然连一点想要避讳的意思都没有。
倒不是他真的缺心眼,只是他早就已经被梁玦收拾够了,对于梁玦深沉的计谋和无法让人看透的心思深有所感,反正在他面前耍再多心眼,到最后也还是会被他看透,还不如一早就坦白一些,也免得再被梁玦用眼神杀掉。
况且,南诏经历过南宫灵轼和南宫灵珊的折腾,内乱之势久矣,他好不容易把南诏局势稳住,可这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此时的南诏也许在外人面前还是往日那个繁荣的形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南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基础底子太薄,前期急于求成,揠苖助长,以致现在根基俱损,起码得修养个十年八年的,否则就只能安心的偏居一隅罢了。
逐鹿中原,争权压势的事的还是交给他们这些人去做吧。
他只要选择一个言而有信的强者依附着,好歹等到南诏回过神来,不至于国破家亡。
“你既然来了大梁,不可不了解大梁局势!”梁玦深知南宫灵轩的心思,他知道南诏现在的国情,也知道南宫灵轩现在就是没牙的老虎,本事再大,也蹦跶不起来,他又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取舍,所以刚才是有意点拨他。
“我才刚来,还没来得及!”南宫灵轩先前在南诏时,也派人在宛平城潜伏着,可他们地位有限,传回去的消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所以此时他倒未曾说谎,他对大梁的局势的确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
“看形势,平王实力最强,宁王次之,林贵妃所出的安王、逸王恐怕都不行,不过王爷却是个中高手,不显山不露水!”
梁玦平静的听他说着,手中端着的茶盏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只看得见茶叶在茶水的迷雾中浮沉。
“若无意外,平王十年都别想大梁帝位!”他轻轻打开茶盏,茶香四溢,蒸腾了一脸的迷雾将他半边脸隐在其中,大有一种山中上仙之感。
南宫灵轩蹙紧眉头,此时夜深却人不静,他的心亦不静。
梁玦短短一句话,可信息量却十足。
“若有意外,会是何种意外?”南宫灵轩凑身上前。
“父皇的万岁宴设在年后,年前你大约是不会走了,那又何必心急,且慢慢等着看吧!”大梁平稳的局势不会太久了。
南宫灵轩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无比焦急,可无奈梁玦点了一句又不说了,他的心被揪得紧紧的,像猫抓似的,坐立难安。
“哎呀,我是不操心了,反正你有什么想做的只管说,我要能做便做,不能做,别强求!”南宫灵轩索性拍手。
他深信现在的他对梁玦有大用,而且在他眼里,他应该已经不成威胁,所以现下的时刻他丝毫不担心梁玦会卖了他。
“你能做的就是少往王府去!”梁玦冷冷放下茶盏,语气凉凉。
“啊……这个……这个……”南宫灵轩双眼四处瞎转悠,可就是落不实处。
梁玦脸上渐渐黑沉,南宫灵轩看得心头一惊。
梁玦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不过只有在关系到清歌的事情上,他总是一猜一个准,他不准他去王府的原因恐怕就是不想让他与清歌接触。
“呃,不是,王爷,你的话我肯定是听的,可王妃已经邀请我入住王府了,等明日我入宫跟皇上说道说道,好歹他也是我妹夫,相信他不会太为难我才是!”
“你最好想想怎么拒绝!”梁玦的语气坚决,根本不容反驳。
南宫灵轩翻了翻眼皮,没打算接话。
他不会答应的,就算梁玦逼迫他答应,他也不会照做,他就是这么‘不要脸’。
“不如说说东越,听说我有老朋友在这里!”南宫灵轩主动转移话题。
“他已经来了!”梁玦抬手碰了碰茶盏,起身站在窗前看了一眼,脚尖一踮便走了。
“喂……”南宫灵轩无奈抚额,要不要走得这么快,他还有一件要紧的八卦没有来得及问。
“咚咚咚……”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跟着响起的还有一声软嫩娇媚的声音:“爷,奴家来了!”
“来,来爷这里!”南宫灵轩头一晃,一秒恢复花花公子的模样。
玉怡楼的花魁娘子小情长得娇艳多姿似杜鹃,艳丽大方,长袖善舞。
可南宫灵轩对着这般美到极致的人儿却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喝了她敬的酒水,便掏了一锭银子打发她。
“回去吧,今儿个爷累了!”
小情有些失望的嘟唇,南宫灵轩已经背过身去。
这女人身上一股子胭脂味儿,难闻得紧,哪里及得上他心中的白月光那么清新雅致。
小情一走,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便直接被人推开,明杨舟摇着折扇转进来,一张白皙的脸上笑意融融。
“南宫兄怎么了,是对我们的小情情不满意?”
南宫灵轩看他一眼,开始像是没有认出来似的,尔后大乐:“原来你真的到了大梁,我就说派人去东越寻你,怎么都不见人!”
南宫灵轩面上笑得灿烂,心里却在暗忖,看来刚刚梁玦所说的那人就是他。
没想到东越在大梁的势力比他想象中更强,他这才到了这里多久,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我以为花魁娘子怎么也得清新脱俗才是,可看过之后却发现也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南宫灵轩毫不掩饰他对小情的不满意。
“那给你换个怎么样?我瞧着这里有个姑娘顶顶不错!”明杨舟打开折扇靠近他,两人说着悄悄话。
“爷没心情了!”南宫灵轩推他,立马让人拿酒来。
只说他们二人是久别重逢,怎么也得好好喝上一通才行。
“今夜不醉不归!”明杨舟举杯,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他早就知道南宫灵轩的酒性不好,接到明夫人的命令时,他就已经计划好了要灌醉他,这人一旦醉了,就什么话都好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