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歧山腰上一片清冷,雷乐看着四处点燃的火把,照着手中的山河地势图,他确定他此刻已经到了斥侯兵发回来的线报之地。
这个地方打了一个小旗帜,这就说明此地正是大梁人驻扎之地,可是现在却只空余几十顶帐篷,而并无一人。
“不好,上当了!”雷乐大胆勇敢,并不是无脑之人,很快明白过来,大手一挥,命身边人发出警告,所有人在一瞬间熄灭了火把,迅速离开原地,只还没等他们动完,接着便迎来了一阵阵破空之声。
刚刚还空荡寂静的山腰上一下子响起了爆炸声。
“哧……”
一阵阵利啸穿透山腰上空,东越的将士借着绿幽的火光骑马快速逃离,可此时已然晚了,一阵阵爆炸声后,许多人已经都葬身火药之后,余下的人也被一根根箭矢阻拦了撤退的后路。
“怎么办,将军!”余下的众多将士骑马到雷乐身边。
雷乐已经从最初的慌乱和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气硬实咬牙切齿:“我们上当了,拼吧!”
“好,拼了!”身边的副将大声道。
只是话还未说完,人已经中了利箭,身子一僵摔下马去。
马受惊了立刻飞奔乱跑,期间却不知是撞到了人还是撞到了尸体,沉重的踩踏声传来,重重地击打在众人心口上。
“怎么办?”雷乐抓耳挠腮,喉咙里滚了一记又一记。
他不能放弃!
他在黑暗中用东越人特有的传达信息的方式将所有人聚集背风的山坳处小声的道:“大家都下马,在马尾上绑上火把,朝四周放出去!”
众人虽然都没有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接下来下一步又该做什么,但是大家却都十分安静地听从他的指挥。
此刻东越人令行禁止的优势充分展示出来。
等到马尾一挂上火把,它们肯定以为自己着火了,定会急着跳出去,四散乱冲,这个时候正是我们逃离此地的绝佳时机。
他小声的朝着众人分布任务,一番低声耳语过后,大家都露出心领神会之状。
而在外围静静守候着的大梁将士也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反正已经将这整片山腰都包围了起来,他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将他们完完全全地困死在其中!
对方的沉默给了雷乐等人准备的时间,很快一切准备皆已做好,雷乐重重点头,一时之间数十匹战马的尾巴上燃起了火把朝着四散的方向奔逃过去。
“啊……怎么呢?”
“不好了,他们要逃走!”
黑暗中,所有的光源只有马匹上的火把,他们看不见马上是否坐着人,但是按照常理是不可能会有人在这个时刻弃马而去,所以所有大梁人的目光都被点着了的战马吸引了目光。
而借着这层层火把的光芒,躲在暗处的雷乐等人彻底看清楚了这里的布局。
他们确定了一件事情,就是这里的的确确被大梁人围困起来了,还是里三层外三层。
“现在怎么办?”有将士看到后,心态有些崩了,彻底绷不住,哭丧着脸问道。
“怕死吗?”雷乐沉声道。
大家低头沉默,很久后有人低低地道:“我不怕,我们一家十口人,原先住在距离离州不远的地方,可他们全都被闯入的大梁杀了,所以我要从军,我不为建功立业,我只为杀掉大梁人,杀掉他们为我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大嫂他们报仇!”
所以他的潜意思就是不怕死!
“好,很好!”雷乐笑着道,他想到了梁玦曾经在一场战争中告诉过他的事,他在黑暗中小声的重复了一遍,大家原本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安定人心的作用。
大家都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对战的人,在生死方面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更加不在意一些。
尤其是他们这群人,其实有着更多面临死亡的的经历!
雷乐又继续小声的鼓舞了众人一通,一时之间大家都被安抚下来了,情绪慢慢地缓和下来,空气里也流转着温情。
此时天空上不知何时乌云退却,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中,天色隐隐有些亮了起来。
大家由开始的伸手不见五指终于能隐约看到同袍的脸。
“冲出去!”雷乐选中了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突围的路,招呼大家一声,顿时朝着一个方向涌了出去。
朱大石很快发现了他们要逃跑的迹象,立刻挥手:“拦住他们,除了主将生死不论!”
在繁茂的密林里,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看似朝着一个方向奔走,可雷乐在看清他们的动向后,将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很快他带着所有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拐角转了一圈之后,并没有从那个口袋的方向逃走,而是反其道而行,朝着他们之前观察到的山腰的上面攀爬,据雷乐的观察,那里很可能就是他们储存黑火药的老窝!
他冷冷一笑大声道:“兄弟们,炸完他们的黑火药!”逃跑怎么可能是他的风格,他要的只是达到目的罢了。
看到雷乐的调虎离山之计已见成效,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各自按照事先训练好的动作一一准备起来。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他们藏黑火药的地方。
那是一个硕大的帐篷,处于高地之上,旁边都是引水的壕沟,正是因为这些布置,雷乐才会十分有信心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当大家掀开防水的油布之后看到了一筐筐黑色的圆球出现在面前雷乐顿时激动起来,朝后面招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先可劲儿的拿,拿到拿不动为止,其他的都给我炸了!”
雷乐声若洪钟,刚刚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定要死在当场的将士们立刻视死如归地拿了许多黑珠放在身上,雷乐看他们拿得差不多了,冷着脸吹亮了怀里的火折子。
“嘭……”一声声震天的响声传来,整个山腰好像地震了似的,山路在脚下开着岔,一点一点地裂开一道道缝隙,仿佛要是谁人不小心就会摔进那些自然形成的天坑里。
“啊……”
“不好了!”
“抓住他们,他们在这儿!”
……
山腰之上,伴随着响高的爆炸声的还有如雷击一般的士兵们交锋的声音,一点点地扩张开来,劈山陨石皆不在话下……
这边的响动闹得极其的大,三十里外的并州城楼上都依稀听得清楚。
玉延昭一身雪亮铠甲置身城楼之上,看着岐山的方向他仰起脖子激动地道:“听到了吗,这是黑火药爆炸的声音,雷将军他们成功了!”
黑火药三个人字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些日子他们算是吃够了那个玩意儿的亏,现在就差‘谈药色变’了,但是现在那些响亮的爆炸声很好的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以后再也不能拿那个伤害他们了。
“成功了,成功了!”城楼上传来阵阵喝彩声。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个好消息之中,府衙之中的梁玦却不肯有半分耽搁,立刻召集了所有的武将集中在大厅研讨下一步的计划。
“雷将军回来没有?”玉延昭在一阵高兴之余,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梁玦高大英武的身影突然有一瞬间的僵滞,其实这一点也正是他将他们找过来的原因,雷乐自从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传过消息回来……
还记得当时他们去的时候还是深夜,而现在已经快要正午了,但是他们布在一路上的斥侯兵却并没有看到雷乐,哪怕是任何一个同行的士兵。
“会不会……会不会出事了?”有将士掻着头皮小声的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玉延昭堵住了:“不,不会的!”
这个主意是他出的,当时他也是想要由他去的,但是他终究没有拗过雷乐。
如果他因为他的主意而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不知道他该怎么跟他的大哥雷音交待。
梁玦浓眉皱着,很明显看起来比他们还要不好受,但他是一军主帅,他不能流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以免带动得其他人更加无法安心,他双手紧紧握拳,克制又克制然后沉声道:“秘密派人去搜查,记住,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不想再听到有关任何将士再失踪的事,虽然在这场战争中,有些牺牲是必须,但这种牺牲不在梁玦的估算范围之内,尤其是这一场战,因为黑火药的存在,他们是真的损失惨重。
玉延昭一阵难受,站起身大声道,他要亲自去找,却被梁玦否了,但他仅仅只是坚定地拒绝,却没有解释原因,玉延昭便有些不服气还想再争辩,一旁的江算子叹口气劝道:“玉将军你别冲动,雷乐本是主将,如今他失踪,就剩下你我几人,你要是再去寻找,待到大梁军队攻城,我们岂不是要临阵换将,不妥,不妥!”
行军打仗,最忌讳地就是临阵把统兵的将帅换了。
将军和士兵都是需要磨合的,如果临时易手,将军摸不准手底下士兵的脾气,而士兵听不懂也看不懂将军的一些战术,可是战场大忌,是要出大事的!
就好比以前的东越,他们在建国之初军事力量还算强大,毕竟他们前期靠的武力的手段搞的独立。
但是后来在建国之后,东越皇帝生怕手里的将士们会沿着他的独立方式再给他来一个武装抢夺皇位,所以开始重文轻武,解了他们的兵权不说,还设立了将帅与士兵一年一换的规矩。
自此东越之地兵无常兵,将无常将,因而导致东越在与大梁的对战中有很长一段时间老打败仗,有一度他们甚至只能仗着泠江天堑易守难攻,才能勉力支撑那么久!
后来等到东越明英帝上位之后,他广开言路,广纳众大臣之谏,东越渐渐地把重文轻武的习惯改了,武将在东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如此,东越的战斗能力直线上升。
当然现在说这些就有些扯得过远了,毕竟大家只一心操心着雷乐的所在。
只量他们这里讨论了半晌,搜救的方案和解救的步骤都已经安排好了,众人正在静静聆听:“江盘子带队前去搜救……”梁玦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了擂鼓之声,所有的人一时之间都震了一跳。
“这是……这是大梁进攻了吗?”
这鼓声听着有些奇怪,像是宣战,可是又不激烈,更像一种示警!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战鼓,战场之上只要它一响起,将士们无论在何处,必须用最快地的速度赶到自己的岗位!
城楼之上秋风飒飒,凉意涔涔,众人抬头挺胸站得端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下面。
下面的一圈黑影之中领头的赫然是个女人,她一身大红骑装,面容艳丽,神情冷厉,眸光阴冷地盯着城楼正中的位置,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她虽然看得不太清楚,可是他身上却总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让她只一眼却已然感觉到了。
她抬手勾了勾手指,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更正确地说是被人从上面扔了下来,砸在黄沙之地,引起漫漫沙尘飘扬……
刘诗雅尖着嗓音大声道:“梁玦,如果不想让他死的话,就立刻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