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弃权。”
孙福禄直截了当说道:“老赵,是我老哥。就算是他活该被千刀万剐,这刀子,也不能由我来捅。弃权票,可不可以有?”
“既然孙总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可以有的。”
丁如林处变不惊,淡然笑道:“几位老总,还有谁想要投弃权票的,也请趁现在就投了吧。”
剩下的谢禹尧,洪文正,付向荣三人,都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人要弃权,那么剩下的票,不是赞成,就是反对。”
丁如林耐心等待了片刻,见这三位爷还是没有说话,只得苦笑着望向洪文正。
“年轻人,太稳重了也不好啊。”
洪文正笑着拍了拍谢禹尧的肩膀,鼓励道:“先听听我们的小谢有何高见吧,他的观点和说法,肯定对我们有着很好的借鉴意义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禹尧只好当仁不让,缓缓说道:“我只是来传个话的,对于这件事情,我本人既没有观点,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说法。”
“噢,那么令尊他老人家,有何指示?”
洪文正立刻坐直了身躯,轻声问道。
“我父亲的原话是——企业的形象工程,更重要。”
谢禹尧平静说道:“话已经原封不动带到,至于怎么理解,就是各位的事情了。刚才我已说过,对于这件事,我既无观点,也没说法,甚至连想法都没有。丁总若是还有什么疑问,可以选择直接打我父亲的电话。”
“不敢,不敢。”
丁如林微微躬身,他再次望向洪文正,恭敬说道:“刘先生不在,这里您是前辈。洪总,谢家的这张票应该怎么算,还请您给大伙儿说说。”
这一刻,赵瑞海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鸿瑞董事会七人,刘建文缺席,剩六人,自己在此事上没有表决权,剩五人。
洪文正,谢禹尧,孙福禄,杨若诗,付向荣。
现在的态势,是杨若诗同意罢免,孙福禄弃权。
也就是说,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中,自己已经是以0-1落后了。
假如谢禹尧这一票被视为赞成票,那么接下来即便是洪文正和付向荣都投反对,那也是2-2打平,结果就非常难料了。
因此,接下来洪文正的捍旋,对于整场战局,将起到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面对丁如林的毕恭毕敬,洪文正微微笑了笑,他是越来越欣赏这个既会做人又会讲话的后生了。
“谢家既然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反对,那自然就只能算是弃权了。”
洪文正轻描淡写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逻辑学问题。”
赵瑞海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
是的,不是同意也不是反对,当然只能算是弃权。这样去理解,没有毛病。
孙福禄也笑了起来,他看向赵瑞海,两位早年交情颇深的老哥,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丁如林表面上保持温良恭俭的谦谦君子姿态,心中已经把孙福禄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估计这姓孙的王八蛋,早就摸透了江左谢家的尿性,这一手暗度陈仓玩得简直羚羊挂角让人无迹可寻。
“是,洪总说得有道理,既非同意也非反对,那自然只能是弃权了。”
丁如林迅速收敛心神,缓缓道:“接下来,就只剩下洪总与付总的意见了。”
洪文正很自然地看向了坐在最角落那一张小沙发上的付向荣。
“我是晚辈,进公司晚,加入董事会也是最晚的。”
付向荣故作扭捏状,望着洪文正微笑说道:“说实话,这种性质的表决大会,我还是第一次参加。”
丁如林也将目光锁定在了洪文正的脸上。
洪文正很容易就感受到了付向荣眼神当中对自己的崇拜与尊敬,他朝着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也表达出了适度的欣赏,随后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我们鸿瑞是民营企业,创业艰难啊。早些年,那些有才之士,削尖了脑袋,只为了往国企央企里边挤,往事业单位职能部门里面挤,在当时,几乎就没有什么能人志士,有看好过我们鸿瑞公司,就算有人来鸿瑞谋职,也只是把我们当成是一块跳板而已,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要跳槽,要另谋高就,对于我们鸿瑞来说,那是一段最艰难的岁月。后来呢,时来运转,南方这边,形成了好的局面,许多有识之士纷纷南下寻求发展,我就呵呵了,咱们困难的时候,你在哪儿?说心里话,我老洪,真不算是心胸狭隘之人,记好不记歹,那些墙头草我一个都没记住,惟独就记住了一些个劲草——疾风知劲草的劲草。当年我们鸿瑞是多么困难,我们这些老人不说,公司里的新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也无法想象。那一年的年底,雪下得很大,我和建文两个人,面对着几百号等着领工资回家过年的员工,我俩手里头一分钱没有,外头还欠着债。建文跟我说,咱就算卖肾也得把钱发下去,我把账一算,两个人加起来就四个肾,那还差十几个肾,哪里弄去?建文就说了一个字——求,我说那就求吧,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往北上,我往太康,就是在那年冬天,建文认识了杨总,而我则把江左谢老爷子拉下水了,哈哈……回来之后,有钱了,请大伙儿吃个团年饭,我跟弟兄们开玩笑说,我在鹅毛大雪里站了大半夜,本来想给谢老爷子跪下磕几个,没办法,两条腿冻得跟竹竿儿一样僵,想跪跪不下去,赵瑞海那小子站出来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正哥你要是再干这种事,我就不跟你了’,我说不求人哪来的钱发给你们回家过年?赵瑞海说‘求人,我去求;下跪,我去跪;磕头,我来磕。人家嫌我身份寒碜,我可以磕十个,十个不够磕一百个。但是正哥你要是再这么整,咱们的交情就算是毁了’。我就纳闷了,就问他,你上班就简简单单上班,整这些幺蛾子干什么?赵瑞海这么跟我说——我有手有脚,在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但人若是只图一口饭,那跟猪有什么区别?旁边就有弟兄问了,那赵瑞海你还讲究什么?赵瑞海说,讲胃口,正哥对我的胃口,我才跟他的。当时我一听这话,就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我见过无数的打工仔,性格各异,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谈钱,惟独赵瑞海这个奇葩,他讲胃口,他说工资发不出来可以把他的那一份先发一半,另一半先欠着,饿不死他就行。建文也觉得这家伙挺有意思,才有了他赵瑞海今天的身份和地位。是,这家伙的确没读几年书,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脑子,这也是实话。现在公司里有那么多的高级知识分子,无一例外都是狼行千里吃肉,来鸿瑞就只是图一个优厚的待遇,仅此而已,像赵瑞海这样一个讲究胃口的人,在当今这个年代,真的不多了。”
“嗯,洪总也讲得很好。”
丁如林深深点头,随口问道:“那么,洪总这番话,究竟是同意,还是反对,又或是两者都不是呢?”
“那自然是反对了。”
洪文正看向丁如林,目光微敛,无形中流露出了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