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怡这边的说法,与杨若诗的出入不大,苏煦一边聆听一边频频点头,耐心听完刘思怡的讲述之后,苏煦一脸困惑的看着她,问道:“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自作主张,很讨人嫌么?”
“讨人嫌?”
刘思怡气愤道:“我这是在为蓝嫣儿姐姐讨回一个公道!”
苏煦无语了片刻,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才慢慢说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万事屋编制外的侦探之一呢。那这次,我就以我个人的逻辑思维,来理解一番你所谓的公道吧。换做任何一个其他人,想要调查这件事情,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去询问身为当事人的蓝嫣儿本身咯,这才是调查此事的最优手段,没有之一。反观你这边,你却没有采用最优手段,退而求其次,用花样百出的其它策略试图还原那段被尘封多年的往事。那么徒弟,为什么你不直接问她本人?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蓝嫣儿根本就不愿意配合你的调查,我甚至怀疑,对于你个人的擅自行为,她根本就毫不知情。”
“所以呢?”
刘思怡并没有反对苏煦的推理结论。
苏煦叹了口气,接口道:“所以你这根本就不是在讨公道,而是霸道。人家身为当事人都完全没有想过要搞事,而你身为一个无关人事,却兢兢业业的插手着与你毫无关系的事,按照我的理解——你完全是闲得慌。”
刘思怡凝视着苏煦,缓缓摇头道:“师父,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
苏煦好奇问道。
“你错就错在,永远认为人们只有在做与自身密切相关的事情时,他们的行为才是合理的,反之则不合理。”
刘思怡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当着苏煦的面甩下了这么一句话。
“师父,你处世很高明,但论做人,你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达官贵人,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对于这句没来由的指摘,苏煦皱起了眉头,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视线一直停留在从窗外洒在地面的光斑上面,保留着同一种姿势,久久没有挪动身躯。
在很早之前,刘建文就曾经对苏煦说起过,他有一个性格叛逆的女儿,当时刘建文还开玩笑说道:“或许她见到了你之后,就不会那么叛逆了。”
“何出此言?”
苏煦对于刘建文毫无依据的言论自然感到很困惑。
“人类往往想要在他们欣赏之人的心目当中,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尤其女孩子,更是这样。”
刘建文进一步说道:“所谓的女人心海底针只是少数蠢货缺乏观察能力的体现,假如一个女孩子在与你单独约会时精心打扮,吃饭时细嚼慢咽尽力保持仪态优雅,那么她若不是喜欢你的钱,就是欣赏你这个人本身。”
对于当时这段话,苏煦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其实刘建文所料不差,一直以来,刘思怡在苏煦面前都保持着一个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淑女的形象,可这一回,为了一件不知所谓的陈年旧事,而且还是别人的事!刘思怡竟然选择“以下犯上,忤逆师父”……对于苏煦而言,这是何等的情何以堪?
平心而论,苏煦并不是很在意其他人对他的观感与看法,只不过,刘思怡在他的心目当中,的确不算是其他人,而属于自己人。
对于刘思怡那一句没头没脑的批评,苏煦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想,于是让唐平川进来,把事儿一说,让唐平川给评评理。
“苏总啊,招商部事务繁忙,你也不多盯盯,就纠结这个?”
唐平川又好气又好笑。
“唐老哥,你是做事情的人,咱们国内真正缺的,恰恰就是像你这样会做事情的人才,但很可惜的是,你这样的人才,说好听点,是得到了重用,说难听一些,就相当于是被当成驴子在用。”
苏煦语重心长说道:“明明比你能力差、水平低,工作没你累,负担没你重,待遇却比你好太多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大有人在,你可知道原因在哪里?”
“那苏总您指教一二?”
唐平川翻了翻白眼。
“赵瑞海出局,丁如林入局,鸿瑞董事会的势力格局被彻底颠覆,洪文正在江左谢家面前现了原形,他那一手瞒天过海,现在可以说玩不出来了。这一次看似细微的权力更替,形成的影响,将会很深远。”
苏煦平淡问道:“在你眼中,刘思怡只是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女生,而在那些有远见并且懂得钻营之道的人眼中,她八九不离十就是将来鸿瑞在位时间最长的董事长了。你说说,我该不该在意她对我的看法?”
“该,的确是该。”
唐平川扶了扶眼镜,不咸不淡道:“听君一席话,我现在觉得,那姑娘对你的看法,确实没错啊——你的确是一个深谙钻营之道的人。”
“还算不上是深谙,只是略懂而已,我倒是想真的深谙此道来着,这方面,我还有得学呢。那些大人物都懂,我要是不懂,岂不是很吃亏?正如网络游戏里边,人家把技能树全部点满,而我只点一半,那我不是活该被人家一顿暴锤?”
苏煦笑着给唐平川抛了一支雪茄,是上次阳秘书代付向荣送来的稀罕货。
“既然道理你都懂,那么苏总,你究竟还想听我说啥?”
唐平川接过雪茄揣进衣兜,往沙发上一坐,认真斟酌片刻,随口问道:“苏总你外表单纯,城府极深,深谙厚黑之学、帝王之术,看似温良恭俭宅心仁厚,实则对待敌人冷血无情毫无怜悯之心,最后……但你仍然是个好男人?”
“精彩。这与那个什么我纹身、抽烟、喝酒、说脏话、滥情、劈腿还堕胎但我知道我是好姑娘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苏煦点燃一支雪茄,“啪啪”鼓掌。
“说起来,刘思怡那女孩虽然性格有些叛逆,行为也有些离谱,不过,她还没到纹身、抽烟、喝酒、说脏话、滥情、劈腿还堕胎的地步吧?”
唐平川轻声说道。
“哈哈,怎么可能,毕竟是刘先生的骨肉,心气摆在那里,皮是有点皮的,贱是不可能的。”
苏煦吸了口雪茄,吐出一团银灰色的浓厚烟雾,感到了一阵畅快与惬意。不可否认,付向荣的确是个有门路的人,他自己收藏的货,品质竟然比风中少女号上莱斯利公司提供给贵族们享用的雪茄还要好。
“归根究底,苏总,你是觉得刘思怡目前的所作所为,在你看来,毫无意义对吧?”
唐平川一语道破天机。
“准确。”
苏煦迅速打了个响指。
“算起来,你我都是外乡人,我们来到明珠,要讨生活,恐怕没有多少多余的时间与精力,放在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反观刘思怡,她是本地人,而且还是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以上,只是区别之一。”
唐平川缓缓说道:“再说区别之二,时代不一样。我们都是上个世纪出生的,而刘思怡则是这个世纪出生的,虽然也隔不了多少年,但若说成是一个世纪的区别,也并无不妥之处,毕竟,自千禧年之后,这世界的变化,何止是日新月异,简直是一日千里。苏总,虽然你是一名相当年轻的职场精英,可是你与刘思怡之间的代沟,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最后一点,我想问的是,你真的以为,这世上存在着绝对毫无意义的事情么?”
“这是一个物理学问题,还是一个混沌学问题?”
苏煦反问道。
“问题是同样的问题,只是两门学科研究它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唐平川看一眼苏煦,耐心说道:“假如你对物理学与混沌学都感到苦手,那我再换一个问法吧——你觉得刘思怡的调皮,对于她的成长而言,真的是毫无裨益的么?”
“一半一半吧。”
苏煦弹了弹烟灰,平淡说道:“明珠有那么多纨绔子弟终日嚣张跋扈声色犬马,别的不说,人家至少有那资本。相应的,刘思怡也有资本,只是她皮什么不好,偏偏喜欢多管闲事的那种皮?”
“苏总,难道你从刚才开始,就从未考虑过这么一种可能性?”
唐平川皱眉问道。
“哪种可能性?”
苏煦疑惑反问道。
“那个名叫蓝嫣儿的女孩子,或非寻常人物。”
唐平川不紧不慢说道:“你刚也说了,刘思怡继承了她父亲的心气,那么她自然是不会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浪费太多关注力的吧?”
听到这里,苏煦靠向椅背,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苏煦才睁开双眼,平静吩咐道:“你联络一下胡安国吧,让他跟老杨那边再对接一下,人手轮换方面一定要衔接好。杨姐都说了,安全是第一位,刘大小姐在外头就算锤死个把两个人,那都是小事儿,她自己没事,这才是最要紧的。”
唐平川点头答应了下来,临走之前提了个事儿:“苏总,明年我结婚,婚假打算休一个多月吧,计划要出国旅游来着,这事儿,好不好操作?”
“一个多月的婚假?你也太吊炸天了吧!CEO丁如林都没办法给你操作啊。”
苏煦脱口而出,随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是重点,他迅速反应过来问道:“那个徐佳宁,不是还没毕业么?”
“提前毕业,明年拿证,我去学校帮她操作的。”
唐平川平淡说道,表情就好像是在说着一件日常生活中普普通通的小事。
苏煦目瞪口呆,心想我这么神通广大一人儿,这会儿都没办法提前拿毕业证呢,你倒是去底下那间三流院校装个逼就把事情给办妥了,牛逼啊,可见学校LOW也有LOW的好处。
“循规蹈矩那叫耐力,打破桎梏才叫能力。”
唐平川看着苏煦,意有所指。
苏煦被下级这一手将军将得没脾气,想了片刻,点头说道:“提前两个月跟我打声招呼,到时我成立一个项目组派往临安,把你安插进去,你人不用去,挂个名就行,筹备期大约两三个月,你就算是要周游世界都绰绰有余了。”
“证婚人……”
唐平川见苏煦脸色不悦,赶紧解释道:“这是佳宁的小小愿望来着。”
“没问题,小事儿,包在我身上。”
苏煦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表情,看上去仍然是一副工资被拖欠了大半年的样子。
“苏总,我结婚,你觉得不开心么?”
唐平川觉得大为困惑。
“是啊,我的婚礼都还没着落呢,你就先结一步了,唉……想来,刘思怡这丫头以后要找老公,难度系数,恐怕不比唐三藏赴西天取经要低多少吧?”
苏煦怅然叹息。
金枝玉叶,大户人家,就是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