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不绝于耳,锦弦赤脚跑下楼来开门。
林硕扶着东倒西歪的苏楚进来,苏楚的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使得他无法抬头,他在恼恨这家伙怎就长得这么高的同时,又斥责地来开门的锦弦:“怎么这么慢?还不过来帮忙……”。
总以为是苏家的工人,一抬头,看见眼前的女孩,他有点意外,说:“怎么是你……”
话音未落,身边的苏楚“嗷”了一声,往卫生间跑去,一股酒气弥漫上来,林硕用手挥了挥,对女孩无奈地耸肩一笑,说:“这苏少……”后半句换了内容:“他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苏少出来,你告诉他一声。”他可算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和苏楚是发小的话,他真想刚才就把这个醉鬼扔在大门口,现在还不溜之大吉。人说损友,大概就是如此吧。
苏楚在卫生间里好吐了好一会儿,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似的,吐完了,也清醒了很多,又用凉水洗了脸,他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锦弦,神情看起来很担忧。他暖暖的一笑,说:“别担心,我没事,你帮我倒杯水过来。”
锦弦跑得很快,他刚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已经端了一杯温开水过来,温水入口,他胃里是稍稍舒服了一点,头却如炸裂般的疼。在他们那群人当中,他的酒量算是最差的,平时他一向拿捏分寸,适可而止,旁人劝,也是不肯多喝半口的,倒是从没有像今天这般醉过。
他靠在沙发上闭目,眉头蹙成一团,女孩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他略略地扯了扯眉角,很难受的样子,头都没抬,说:“你上去吧,我坐一会。”
女孩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沙发后,一双纤巧温热的手轻轻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有种异样的感觉传来,他微微愣了下,却没有动,女孩娴熟地加重了力度,灵巧的手指轻叩慢揉,很舒服,头痛也缓解了很多。
微咪了一会,渐渐醒来,女孩还在为他按揉着头部的穴位,只是力道轻了很多,却又恰到好处的舒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鼻息间有一缕馨香飘过,他问女孩:“你没有关窗?”
女孩“嗯”了一声,说:“房间里太闷,开窗可以通风,而且不用开空调,省钱……”她总以为是在和哥说话,哥从外面应酬回来,一身的酒气,躺在沙发上就不愿起来,她拧了热毛巾过来为他擦手擦脸,为他按摩头部,缓解因为酒精刺激而带来的头痛。
哥很享受这样的过程,总是说:“哥真有福气,有个这么好的妹妹!”
她惊觉,眼前这个人不是哥,虽然他说话很像,笑容很像。她居然想为他省钱!还真是可笑,他这样一个人,只怕吃一顿饭都够她和哥一年的花费了。
她起身,说:“我去关……”
他很快地抓住了她的手,又怕她生气,就慢慢地松开了,懒散而又隽永地笑说:“不用了,你说得对,既可以通风又可以省钱,一举两得。”这个小女子,时常会有一副痴傻的样子,弄得他心头痒痒地,却又不能逾越分毫。
她很不好意思,解释:“我以为在自己家……”
他来了兴趣,坐起身子,温暖地笑,问:“说来听听?”
也许是他脸上的笑容打动了她,她讲了,讲起她和哥小时候的事情,讲哥带她上山捉萤火虫,结果被蛇咬到;讲他们穷的时候,哥从学校食堂里打了一份菜给她,自己却一边啃馒头一边低头看书……
这是她第一次向一个外人讲起她和哥之间的事情,以前也有人问起过,可是她不愿意讲,总觉得那是她和哥之间最珍贵的回忆。
讲到最后,她有些黯然,关于怎么离家出走的,她没有说,而是把记忆停留在她和哥最困难也是最温馨的那段日子里,她说:“那时候,我和哥最大的愿望是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能像别人一样有牛奶喝,有面包吃,中午的时候不用啃馒头,哪怕能吃到路边的盒饭也是好的,晚上回来的时候不用为了省下公交车钱而走很多的路,把脚磨到起泡,当然最好天天有鸡腿吃……”
她缱倦地笑,那种苦而艰辛的日子在她嘴里变成了一种享受,她沉浸其中,为能和哥哥一起患难与共。
可她又是矛盾的,内心的恐惧与彷徨怎么也遮掩不住,他虽不知道为了什么,但却莫名地心疼。他懊恼上天为什么没有安排她早点遇上他,这样他就可以不让她瘦削的肩承担这么多的苦与痛,他会把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疼她,爱她……
爱?这是个怎样的字眼,他似乎从来没有懂过,长久以来,他只把它归结于身体的躁动,却原来爱不只有欲望,还是一种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冲动。
他用双手支着头半枕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实则坚韧的女子,狭长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温暖的颜色,此生,有他在,他定不会再让她颠沛流离!
她睡到中午才起床,反正这个大房子里白天也没有人。而且她听张阿姨说过,苏楚以前也是很少来这儿住的,倒是最近回来的勤了,尤其是张阿姨请假回去的这段日子里,几乎每天都能准时听到他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她闲来无事,有时候也会站在露台上等,看他的车一进院子,她便会跑下去给他开门,他总是很愉快地对她笑,像极了哥从前看她的眼神。
昨夜她讲完和哥的故事,呵欠连连,他催着她上楼去睡,她问:“你呢?”
他笑说:“反正天快亮了,我洗个澡正好出门。”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果然已开始泛白,像褪去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一般,绿的树,粉的花,缤纷的晨曦,一切都呼之欲出。
她站起来,伸伸懒腰,正准备提步上楼,一扭头,看到他略带倦容却依旧清朗俊逸的面孔正含笑看着她,她想起了什么,微微思忖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踮起脚尖,很快地在他的脸上印上了一个浅浅的吻,说了一句:“我输给你的。”而后迅速地上楼。
他怔了怔,唇角随即浮现出一弯可与这晨曦争辉的笑容来,直觉得醉酒,头疼,熬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换了衣服下楼,走到转弯处的时候就看到了楼下一个忙碌的身影,她轻快地奔下楼来,愉悦地喊:“张阿姨,你回来了……”
她自幼和父母关系疏离,安茉虽然疼她,但对她管教极为严格,倒是这个张阿姨面目慈善,又对她很是和气,每日嘘寒问暖的,虽都是苏楚交待下来,可还是让她有了被关爱的温暖,并愿意与之亲近。
张阿姨去超市,特地喊了她,她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多了辆车,张阿姨和气地笑说:“苏少怕你在家闷,特地为你安排了辆车,你想去哪儿,可以给司机小王说,他会送你去的。”
她果然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车里玩手机,看到她出来,下车来为她们开车门。
她倒也没客气,她虽喜安静,但毕竟年龄小,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市区了,张阿姨到超市买东西,她便在街上转了一会,期间司机小王倒是一直跟着,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既不会让她很尴尬,又恰到好处地把她控制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样转了一会,在一家精品店看小饰品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她回头,身后一个高挑的女孩,眉眼很是清爽,而且依稀相识。
“真是你,左锦弦,我路雪呀,记起来了吗,我们在俱乐部上班的时候,你去参加选美,我还去看过……”拍她的女孩兀自开心地叫。
她立刻就记了起来,她刚到健身俱乐部上班的时候,因为年龄小又不爱说话的缘故,经常会被领班留到最后拖地打扫卫生,每次都是路雪义务留下来帮她。那时候的路雪还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比她大不了多少,两个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她不小心弄伤了手,路雪为她买药包扎,看锦弦虚弱而又我见犹怜的样子,女孩的心思就柔软了下来,说:“我比你大,以后你就喊我姐吧,我会照顾你的。”
她当时很感动,因为这世界上除了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们两个就一直这样联系着,后来路雪大学毕业,去家里找她玩,那段时间里恰好哥所在的单位也有在招人,她知道路雪在找工作,就随口和哥提了一下,没想到哥说路雪的专业合适,人也看起来挺机灵的,就答应帮忙,没过多长就安排了路雪到他们单位上班去了。
只是哥后来跳槽去了别的单位,听哥说路雪工作得还不错,只是被单位外派到别的城市去了,时间长了,她和路雪也渐渐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