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帝都之后,叶闲竹特意在动员会议开始之前找了徐峰聊了好久,并毫不遮掩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徐峰摇了摇头,这闲丫头倒是放得下,为了取得这个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的选拔赛资格,她可是准备了好几个月,现在倒是为了一场还没真正对外公开的比赛而放弃了它。他知道这丫头要的不是荣耀,但是哪怕与荣耀无关,真正像她那样懂得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的人又有多少?
“你就不怕擂台赛没办成吗?”徐峰这话带着点吓唬的味道,这丫头就不怕擂台赛只是网上的流言吗?在一切还没有正式公开的时候,她就这样不留后路地表明态度也未免太过鲁莽了吧?
“如果办不成的话我就等以后的农心杯吧,反正有舍必有得。”叶闲竹胸有成竹地回道。她也不记得上一辈子里这个业余擂台赛有没有办成,反正她也不过是依照自己的心意赌一把而已。
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得兼,那她就选择自己觉得更有价值的。
“哈哈,真不愧是胡老教出来的徒弟!”等以后的农心杯吗?这样张狂的自信如果没有实力作为支撑的话又怎么敢说出来?
“好了,我也不逗你了,其实闲丫头你不觉得,只要你自己愿意,而且有足够的实力的话,两个比赛你大可不必舍去其一,因为无论怎样,这两个比赛之间一般都不会撞期。”虽然这样的剧透有点不合规矩,但是徐峰还是忍不住提点这丫头两句。
“不,我只想参加擂台赛。”哪怕听到这样的提示,叶闲竹依然坚持自己的初衷。
“为什么?”这下徐峰愕然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丫头为什么还要坚持只取其一?在他看来,只要叶闲竹能同时出现,她的实力的确足以兼顾两个比赛。
“因为已经决定好了,而且做人不能太贪心。”在她心里,中日韩擂台赛的价值已经远超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所以她已无意于后者。如果她想要取得世界第一,她所寄望的不应该是这个比赛。
“是吗?其实我还真的挺期待今年我们国家能有一个女代表参赛。”徐峰略显惋惜地说。其实也不是他想长他人志气,韩国业余围棋水平的确是公认的高,如果这闲丫头可以在这样世界级的赛事上灭一下他们的威风,那对国内业余围棋的声誉与士气无疑是有极大的益处的。
“如果擂台赛能办得成的话,结果不也一样吗?”叶闲竹漫不经心地扇了扇纤长的羽睫,脸上那疏淡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欠扁。
“你这丫头心眼还不少,好了,擂台赛是肯定办得成,至于能不能拿到参赛资格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徐峰瞪了一下眼睛,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丫头竟然还敢套他的话。前两天中国围棋协会回复了韩国那边的邀请,正式答应了举办这次日中韩业余围棋擂台赛。
毫无疑问,这擂台赛参赛选手的整体水平自然是会比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高很多,但是这样一来,闲丫头参赛对于大局上的意义来说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就算她再厉害,也不可能横扫所有韩国跟日本的选手吧?
先团队,后个人,这道理闲丫头不可能不明白,但是她还是想要酣战的刺激与愉悦而非胜利的掌声与荣耀。这样的想法哪怕是一个见惯得失荣辱的老者也未必做到,但出现在一个年仅20岁的女孩身上,他怎么可能不感到意外?
“徐老师您放心,阿闲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叶闲竹也终于心满意足了。只要擂台赛能办得成,那就什么都不是问题。
跟叶闲竹之前所参加的两个大学生比赛性质完全不一样,这个合二为一的选拔赛聚集了全国各地赫赫有名的业余强豪,这让叶闲竹有了一种“终于打进敌人内部核心”的感觉。起码是这种程度的比赛,才是她留在业余世界一年的意义。
在这里,她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上辈子打败了自己的那名业余棋手——来自T市的沈维,年仅37却是稳坐中国业余棋界第一把交椅近10年的传奇人物。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瞬间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叶闲竹的眼里闪烁着再明显不过的战意。
他就是她在这个选拔赛里最期待的对手。
对方怔然,却随即举杯回敬,唇边那抹礼貌而公式化的笑意似是并没有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
感觉到对方敷衍的味道,叶闲竹并没有恼怒,毕竟作为站在这会场上最没有没有身份和战绩的她,在比赛开始之前自然是不会被任何人放在眼内。她不在意任何人对她的看法,她接下来的比赛会否让他们改观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她很清楚的一点就是——
自明天开始的比赛,此刻的她实在是连一刻都不愿意等待。
而另一边,在叶闲竹收回视线之后,沈维也在暗暗打量这名陌生少女。在这样的选拔赛里出现的女性棋手本来就不多,而这样年纪轻轻的就更加稀有了。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她身负着怎么样的战绩,不过他也明白能够站在这里的人也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主,业余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号的人物他竟然不知道,这事情或许还算得上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这女孩似乎是盯上他了,她的眼神他看过太多了,几乎每一个慕名找他挑战的人都是这样的一副神情。该说她初生之犊不畏虎好还是……看着这女孩纵使被冷落,举足投间却依然不经意地盈溢出自信与从容,他似乎说不出一句贬义的话来。这气度,倒是不是普通人能够驾驭得了。
也罢,无论他是否愿意,他们总会在这次选拔赛上对上,但愿她的实力不至于让他太过失望就好。
“沈维,你在看什么?”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于是他便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
“章四段,那是——”姜,而且还是很辣的老姜。叶闲竹的提醒还没说完,便看到对方已经把那片姜狠狠地咬了下去——
“噗……”不幸中招的章征在感觉到味道不对的时候就已经连忙吐了出来,但很显然一切已经太迟了,那不同样辣椒的辛辣感在口腔里泛滥,呛得他狼狈不已。
叶闲竹凉凉地递上一杯水,看着对方一把抢过然后一饮而尽。如果不是阿智被临时叫了出去,她也用不着在这里跟这个看她不顺眼的章鱼四段大眼瞪小眼。她是不在意,反正不抬头看他直接无视就好,不过对方的视线太过炙热了,让她不得不想要开口提醒他这样下去消化不良的话请不要赖上她,只是很显然眼下的情况是不用她提醒了。
“如果章四段还想继续瞪我的话请随意,我已经吃饱了。”再递给对方一杯水,叶闲竹无所谓地靠向椅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这位章鱼四段想怎样与她无关,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很容易让阿智觉得她欺负他家兄弟了。因为她没有做,所以不想被这样认为。如果真的会被这样认为,她肯定不会吝惜地出手蹂、躏他一下。她想就面前这人容易炸毛的性格,欺负起来应该挺有成就感的。叶闲竹微眯着眼睛。
“除了网上那一局,我跟你应该没有结仇吧?”叶闲竹扯了扯嘴角,她当然知道症结不在这里,早就在去年她当众打败了他之后这件事情已经算是了结了,因为他知道这位章四段并非是一个输不起的人。所以他对她的不满全部都来源于她跟阿智之间的关系。
虽然觉得这人管得太宽,但是叶闲竹也不得不承认阿智能够有这样一个兄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所以她一直无意与之真正交恶。她之所以一开口就挑那一场网上对弈来说,不过是想浇灭一下对方的气焰而已,如果不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只喷火龙稍微心平气和一点。
“我跟阿智之间的事情我们已经谈过了,也已经有了共识,所以……”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阿智的兄弟,她实在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一句话,只可惜对方也并不是太领情就是了——
“你们有什么共识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不要把阿智对你的好视为理所当然。”他们所谓的共识,用脚尖想都知道是阿智的妥协。
“这世上没有谁理应对谁好,这道理我很明白。”所以有些时候她才会恣意不起来,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却不得不在意对她所在意的人的感受,不然以她的性格她不会为任何人作出任何的退让,也不会在此刻耐着性子而没有拂袖而去。
“我不会让阿智因为我的关系而在比赛里出任何的差错,”如果这是面前的人想要她作出的承诺,她不会吝惜地不愿开口,而且——
“我相信阿智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知道,围棋和她在阿智的心里,永远都是两码事,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围棋和人不是两种可以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的东西,更应该用砝码去衡量这两者的重要性。
她不相信面前这个人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而话说到这里,也已经是她最大得让步,至于对方往后的态度,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章征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死死地瞪着叶闲竹,目光复杂而难懂。
叶闲竹悠闲地喝着奶茶,完全无视掉眼前紧绷的气氛,仿佛把话说完之后就什么都与她无关了。
良久之后,章征才收回了视线,再度将杯中的凉水一饮而尽,最后才略显干涩地开口:“明天的比赛,加油吧!”
闻言,叶闲竹抵在杯沿的唇轻轻勾起,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