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缺陷?”叶闲竹愕然地抬头,眸中写满了不解与惊讶。如果真的如沈维所说,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发现?
沈维与之对视良久,确定对方的这副模样的确不是装出来的,才慢悠悠地说:“原来叶小姐还没有发现吗?不过这种事情如果由我来说出口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叶闲竹的嘴角微微抽搐,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如此之神棍?如果不是对沈维的为人还是有一丁点的信心的话她绝对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耍着她玩。
但她明白沈维并没有说谎,只是她真的看不出他所说的致命缺陷到底是什么。沈维所指的应该不仅仅是面前的这一局,而是她行棋的风格或者习惯。没错沈维的棋是她的克星,但是从白天那一局来看,也并没有糟糕到足以致命的程度,否则她也不可能撑得到收官阶段。但即使对方的说话不足以全信,但是空穴来风却让她不得不警惕。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如果沈维的话所言非虚,那她就必须尽快找出来,她可不想到头来还是自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看着这孩子脸上表情的几度变化,最后化成一抹再肯定不过的坚定,沈维也不禁勾起了嘴角——明明已经如此优秀了,却依然还有不小的成长空间,让人不觉想去见证她将来达到全盛的那一刻。而他相信面前这孩子不会让他失望,也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因为他看得出她所有的坚定都是发自内心,也就是说她首先不会让自己失望。
正式因为她所背负的只有自己的理想,所以她才会如此的从容闲雅,毫不在意投落在她身上的各种目光。
“我们再下一局吧!”既然双方对白天的那一局也已经有了一番的思考,那么复盘也没有占上他们太多的时间,所以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沈维笑着向叶闲竹提出了邀请。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还不敢保证,但是此刻他却相信这孩子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因为她相信了他的话,她想要找出她那所谓致命的缺点。
沈维在心里轻轻摇头失笑,无论她看起来是如何的早熟,终究也是年少气傲不愿服输的孩子而已。
叶闲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既然对方能猜得出她的心思,看着他那笃定的笑容,她又怎么可能读不出对方此刻的想法?所以她回应便是低下头,直接拈起一颗黑子放在星位之上,然后视线不再移开。
沈维愣了一下,看着对方已经一声不吭地完全进入了状态,不禁莞尔摇头,果然不过是孩子而已。不过自己已经多久没有遇到过像这样有趣的孩子呢?想到这里,沈维也动作优雅地抬手将一颗白子落到黑子的对角之上。
他这样的一番举动让棋盘上仅有的两颗圆润的云子展开了隐约的对峙之态,淡淡的硝烟悄然弥漫。
这一次输的人却是叶闲竹,中盘的时候黑子的大龙便被全部歼灭,哪怕她本事再高,面对这样的局面却也是无力回天。
“是心乱了吧?下得真难看。”沈维的表情微愠,即使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但是他也无意掩饰自己此刻的失望。因为有了期望,才会有这样的落差。在他看来,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不会差,但是刚才这样的一局实在让他没有办法一笑置之,强忍着没有拂袖而去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了,哪怕他明知道他是苛求了,但他还是希望这个能赢他的孩子在棋盘上的时候他可以不把她挡孩子看。
“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就在对方愤然转过身的那一刻,叶闲竹平静地开口。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沮丧和不甘,仿佛刚才输得惨烈的人并不是她。
沈维脚步顿了一下,却美誉回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抬脚离开。
叶闲竹静静地独自坐在棋室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棋盘——既然这种方法走不通,那就说明她只能在自己身上找答案了。
刚才下棋的时候她模仿了阿智的风格,因为她觉得如果由阿智来对上沈维的话,一定不会像她那样赢得那么险,阿智的棋更适合用来对付面前的人。但是她自己的行棋方式却是早已深入骨髓,哪怕她再熟悉阿智的棋,却最多还是只有三分相像,思维也被限制了,结果自然是成为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输家。
想到这里,叶闲竹就越发欣赏起高仲屿这个人了,她还记得在全国围棋锦标赛上,他是如何模仿自己的棋让阿智吃尽苦头。不试过不知道难处,偶尔一两手还好,只是一整局都用别人的风格的话,那真是一件高难度的技术活。高仲屿绝对是人才,只可惜他对围棋的热爱却从来没有达到执着的地步,所以也注定了他的极限。
看着面前一团乱的布局,她能理解沈维为何会如此的生气,换了是她恐怕也会觉得很失望,毕竟白天的那一局对两人来说是那么的酣畅淋漓,这样的落差的确是有点过分了。
她以为应该是取长补短,才发现这种事情她还做不来。其实她也不是不明白这样的方法大多行不通,而她只是没想过竟然会这么糟糕而已。那么沈维所说的缺陷肯定是出在自己的棋上面,眼下毫无头绪的她也只能继续苦思了。
叶闲竹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抬手毫不留恋地将布局打乱,然后仔细地把棋子都收拾好,才慢悠悠地离开。虽然还没有任何的头绪,但是哪怕她再急也不会马上得到想要的答案,而且她也真的累了。
接下来的比赛对沈维和叶闲竹来说几乎完全不成任何问题,而自那天晚上的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倒是不见再有交集。
叶闲竹自是一如既往地独来独往,每天比赛结束之后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却不是跟以前一样在下网络围棋,而是每天坐在棋盘面前努力回忆她以前所下的棋,无论是上辈子还是最近这一年的,只要她记得,就会摆出来细细研究琢磨,企图找出一点点端倪。
她始终选择相信沈维的话,而且这是一个可以让她重新认识自己的棋的机会。
选拔赛很快就到了尾声,等所有人陆续发现目前始终保持全胜就只有叶闲竹一个的时候,他们已经无从得知她是如何赢了沈维这个公认的第一人了。几乎每个人都跟她交过手,谁都知道这比赛以外就很少看到的女孩子一点都不简单,却没想到如此低调的她竟然这样就夺下了桂冠。
在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沈维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走向了叶闲竹,两人低谈了两句,就相携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不知所以然。看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既不熟稔却又不至于过分生疏,想必私下也曾经有过交流,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昨天棋协那边有人找过我,他们想让我当擂台赛中国队代表的领队兼主将。”醇香的咖啡飘着氤氲的轻烟,对于沈维的话叶闲竹并不惊讶——
“您没有答应?”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却甚是笃定。如果答应了的话他今天应该就不会来找自己了,她知道沈维不是那种爱炫耀的大叔。
“我向他们推荐了你。”这样的一句话让叶闲竹惊愕地抬头,她大概猜得出他会说起她,却不知道对方竟然会如此。他应该明白即使让她在擂台赛上作为最后出场的主将,她也不可能成为领队,她驾驭不了这个选拔赛里的任何人,哪怕她赢了面前这个人,当然,她没有想过要去驾驭谁。
“无论如何,我在选拔赛上输了给你是事实,”沈维的笑容显得有点狡猾,计算一个比他差不多小上一倍的女娃并没有让他感到羞耻,“他们说会考虑。”
叶闲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棋协那边会答应才怪。
“我只想参加擂台赛,也只想当前锋,如果真的不能做前锋的话,我什么时候出场都可以。”既然对方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就不得不再次申明自己的态度。沈维作为领队是必然的,那么他现在的行为也不过是开始跟他心中的队友先私下接触一下而已。所以她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可能代替他去参加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擂台赛的话她想当前锋,但即使不行的话,她也完全可以服从组织,放她在哪个位置她都没有关系。
活了两辈子,她自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前锋的位置太过微妙了,未必所有人都会赞同由她来担任。而作为领队的话,哪怕他是赞成的,也不能太过独裁,协调各方是他必须尽的责任,所以对于前锋的位置她只是表明意愿而并非绝对的坚持。
“你知道我不会向你保证什么,而且你那天晚上的表现真的让我很不满意。”沈维挑眉,虽然也意料到这孩子在这件事上的妥协,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干脆。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的棋也是这样的话……
“那要不我们再来一局?”叶闲竹将旁边的棋盘轻轻放到两人的面前,“我还不知道你所说的缺陷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还是想下自己的棋。”
沈维自然不可能拒绝,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所以谁也不知道叶闲竹身后的那名观战者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