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几天雨，放晴之后，方知已是春天。
一个专门针对我前夫徐伟家族企业的企划案已经被搁置太久了，如今重新拾起，全公司上下都瞪着眼睛看我。
看我怎么出丑么？
情有可原。
前夫爸妈——也就是我前任公婆——早已经把我恨死了，恨不能我立刻消失在他们宝贝儿子面前，怎么还会顺顺利利的让我拿下这个案子？
我的前公公，铁了心让我难堪。
其实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待我很好，恨不能对我掏心挖肺。那时候我是白家和徐家两家的中心，爸爸妈妈说我嫁对了人，要我惜福，要我一定珍惜徐伟。公公婆婆说我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儿媳，不仅漂亮，也聪明能干，他们大家族就是需要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儿媳，他们的儿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修来我的。
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
说到从前……
从前全世界的人待我都很好，朋友虽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真心的。爱人也有，只是不爱我罢了，但待我却是极好的。他爱的是一个小女孩，比我小了快十岁。可笑，真真可笑，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输给一个丫头片子。但当我看到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的时候，我便明了了，他是真的不爱我，从来没有爱过。
爱我的更是数不胜数，可惜我一个也不爱。这里面最执着的便是我的前夫徐伟。从我15岁见他的第一面起，缠缠绕绕了整整13年。这期间，我高考、出国、失恋、工作，每一步都有他在身边。直到结婚，他对我说：“白馨，你终于是我的了。”
可是感情这种事实在太让人尴尬了，他那么爱我，爱到让我心疼，我却无法对他动心。身边的人都说我是铁石心肠，都说徐伟待我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见的任何一个爱情故事的范畴了，可我却仍能“独自坚守”，说难听点我就是没长心。
可是这不能怪我，不爱就是不爱，就像你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一个人一样，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会不爱一个人。
直到我第二次流产，那天晚上，徐伟把我纳在怀里，亲吻着我说：“馨馨，我好累……”我知道他是待我太好了，掏心挖肺的对待一个人却没有回报，怎么能不累？
第二天，我便提出了离婚。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同意了。可我却一点都不惊讶，没有经历过我们这十几年的缠缠绕绕，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没人比我更清楚他要做的决定。我知道，他会同意。不过不是不爱我了，只是不想再让我受苦了。
我多了解他。
这样的了解让我苦不堪言。
那之后，全世界都变了一样，公公婆婆对我的态度一落千丈，知道了我们从前那些纠葛之后，更是对我怀恨在心，恨我毁了他们的儿子。爸爸妈妈也是唉声叹气，开始为我的后半辈子担心。弟弟每天都要来劝我，说姐姐你不要那么固执。他，我爱的那个人，也来告诉我，这世上没有比徐伟更爱你的了。
忽然就很想笑，我这28年是不是白活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来告诉我徐伟有多爱我？难道我自己不知道么？若是不知道，我不会提出离婚，我不会离开他。
我又走神了，这段时间总是这样，每次碰到跟徐伟有关的事情我总是不能冷静也不能专心。这个下午注定又要荒废了。叹口气，不知道这企划案究竟能不能成，重新掌刀，我压力很大。那么多等着看我笑话的，我怎么能让他们得逞？
电话忽然响起，是私人手机。看着那一串眼熟的数字，我笑了，接起来，“季程。”
季程——我爱的那个人，有一个小老婆的男人。
“嗯，是我。你在公司？”
“嗯。有事么？”
季程在那边笑笑，“没什么就不能找老朋友叙叙旧？”
我也笑了，“大老远的从S市到B市叙旧？”
季程不再废话，“是你那个企划案的问题，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季程就是这样，从来不废话，或者说不愿意跟我废话。
“今天不行，一会儿徐伟来接我。”我说。
“和好了？”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还能不能容忍我们这一对了。
“白馨，你……”
这个口气，我就知道他又要教训我，赶紧打断，“好了，去管你的小老婆吧，甭操心我。”
挂上电话，脑子里不期然就出现了第一次见到季程的情景。那是在加利福尼亚大学的一个化装舞会上，我在一群金发碧眼的美女中身着旗袍出场，全场惊艳。只有他，莫不经心。
跟季程……完全是我自作自受，谁也怪不得。
在B市，我就是不能想季程，只要想到，准被人破坏。这不，电话又响了，是徐伟专属铃声。
“馨馨？”
“嗯，你打我的电话还指望听见谁的声音？”我边整理资料边说话，电话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
徐伟在那边笑了，“我在你办公室门口。”
我一愣，挂断电话便去开门，瞪了他一眼，“无聊！”
他却一点不恼怒，一把就抱过我固定在怀里。他一直就这么厚脸皮，一点当家老大的风范都没有。他却只是说：“在老婆面前不需要那样强势。”
我不理他，虽在他怀里，却也回身整理办公桌。他见到了，微微一皱眉，便问我，“爸爸还没跟你签字？”
我冷哼一声，“你爸爸不折磨死我是不会罢休的。”
他却笑了，“谁让你折磨他儿子来着。”
我停下手头的活，淡淡的看着他，“不都是你自找的么？”
徐伟哈哈大笑，我却听出了苦涩，“嗯，我自找的。十多年，我甘愿被你折磨。馨馨，你究竟是什么做的，这么磨人！”
我再度回身整理办公桌，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我折磨他？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成立的命题，他若是不爱我，我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去折磨B市头一号的公子。
他却不依不饶，扳过我的脸，凑近我说：“你这么折磨我，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宠你，嗯？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眼中心里装不下任何人。白馨，你可真自私。”从他眼中，我看出了渐渐恼怒的火光。
事到如今，他也有了火气，不再像以前一样跟我说：“馨馨，你就是把天捅一个窟窿，我也给你填平了。”眼前这个徐伟，依然爱我，可我却怕了。
见我不回答，他眼中的暴虐又添一层，动作迅猛的俯下身，在我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吻上了我的唇。他很用力，是撕咬，再不像以前一样轻柔的舔吮，细细的安抚。
他单手扫净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我被抱上了办公桌。他撑开我的双腿在他腰侧，紧紧的抵着我，深深的看着我，大手流连在我的脸上，动作很轻柔，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存，只有冰冷到凝结的氛围包围着我。忽然觉得冷，轻轻哆嗦了一下。
他说：“你怕我。”
我看着他，勇敢的看着。
“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这么直视我，一点都不心虚。”
“为妻，我谨守规矩，并没有给你或徐家带来半点不堪传言。离婚，我保全了徐家的颜面，只说是自己的过错，没能做好徐家媳妇。如今，你却质问我是不是心虚？”
这番话，我说的真是心虚啊。
徐伟看着我，像是要看进我心里一样，“白馨，你永远高高在上。”
“承让。”我说。却终于放下心来，他没有跟我计较，我感激。
他终于没在办公室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回了家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衣冠禽兽脱了衣服也就只剩下禽兽了，当然徐伟并不高兴我这么评价他，因为他说这是行夫妻之礼，要是不这么做，那才是禽兽。
他就是这样，冷酷起来连我也害怕，撒起娇来却也是当仁不让。对此，我很是头疼。他却还是不放过我，凑在我耳边低语，“我在等你说复婚，馨馨……馨馨……”
复婚……
徐伟，你可知道我再也不能怀你的孩子了，你肯要我，你的家人却不见得接受我。
这个婚，如何复？
他仍是一遍一遍的在我耳畔唤着：馨馨……馨馨……馨馨……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么叫我，“白馨？馨馨？”那时他坏坏的笑，青春活力得让人不敢逼视。
那时……
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女孩，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年轻小伙。阳光正好，他的一张脸却比阳光更灿烂，伸手揉着我的发，“你好白馨，我叫徐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