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脸严肃的盯着我们，母亲也跟着进了门来。
卫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路灯下的雨，一言不发。
我终于还是坐了下来，想起这些时日来突然发生的事，难过的说，爸，我都20了，有什么你还有必要隐瞒我么？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把这个世界击碎一般，久久之后，父亲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哽咽，医生说，你的病，很可能在将来某一天复发。
卫转过头来一下看着父亲，眼神里是猜不透父亲为什么要说出来。
没办法了么？我紧紧的盯着父亲，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
这件事还得从你很小的时候说起。父亲坐下来，看着我，眼神里却陷入沉思。
在你出生不久后，由于你母亲疏忽大意，你推翻背篓摔下了高高的梯子，我们就这样差点没了你。当时我们抱着你跑遍了各大医院，看着你因痛苦而不断发抖的身体，医生都表示无力回天，说可能活不下来了。
母亲眼里满是眼泪，最后是你爷爷死马当活马医请了一位江湖郎中用偏方将一只大鸡剖开扑到你肚子上3天3夜之后才好，并且用大火在你身上烧了一回，算是捡回了条小命，不过看你当时那痛苦的表情，做母亲的实在有太多过错。
我看着卫，眼神里渴望着答案不是这样的。
卫转过头去，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我是知道答案了，高中那场大病是多年前遗留下来的症状。不觉一拳用力的砸在墙上，手顿时被麻木和痛楚占据，但是心里却是一种解放后的痛快。我会比所有认识的人都先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吗？我没有害怕，只是，多年后还有人能记起我吗？
不过当时的我又怎能容忍悲观占据自己的情绪呢？我笑着对家里的人说，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不用担心我了。
卫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哥都会在这里。
5岁那年，我和卫喜欢在放学后安静的蹲在铺满落叶的泥土地上看蚂蚁在叶子堆里爬来爬去，我说，哥，过几天你10岁生日爸妈会回来么？
卫稚嫩的手拿起一根细枝在落叶堆里无目的的划来划去，有点难过的说，我不知道。
我稚嫩的学着大人们的样子拍了拍卫的肩膀，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胸膛说，哥，我陪你过。
卫看着我，忧伤的脸顿时明媚开来，牧鑫，等哥将来长大了，一定好好照顾你。
17岁那年，卫和父亲因什么而大吵了一架。
牧鑫，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也要多听你芝伊姐的话，哥可能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做我认为人生中最正确的事。
哥，你要走了么？
对。
你会回来看我么？
会的。
第2天，在父亲冰冷的目光中，卫走了，看着卫离去的背影，我没有说一句话。
我当时很恨父亲，为什么不放下父子的身段把卫劝回来，而父亲的一句话让我晴天霹雳。
牧鑫，你的哥并不是你的亲哥。
手中的碗筷不自觉的从手中滑落，我听见父亲的叹气声，良久后，父亲说，你的哥，其实……
我打断父亲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我表面异常的平静，心底却早已风起云涌，我怕父亲再说出来我会更加忍受不了。
我想好了，我以后的高考志愿打算填到离家乡不远的地方去，我平静的说道。
父亲看着我，眼神里是希望我能填到他所在的这座城市里。
多年在外打拼的父亲母亲，对孩子对家人的牵挂是他们唯一的动力，一家团圆对于常年在外奔波的人来说，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我辜负了父亲的眼神，我当时只想离父亲远远的，越远越好。
而父亲，希望我离他越来越近。
犹如两根永远无法交际的平行线，不是不悲壮的。
卫走后便杳无音讯，芝伊姐有时会问，卫还回来么？
我说，我不知道。
你说时间的背后是什么？芝伊姐有时会问道。
我坐在教室的窗前，看着窗外正在南迁的候鸟，久久没有说话。
我想卫是真的忘了我吧，芝伊姐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一个夜晚，芝伊带着满腔热血的泪和沉甸甸的爱，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傻？
芝伊姐望着医院病房里的天花板，没有说话，眼里却全是眼泪。
卫，这么久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回来么？你个骗子，骗子。看着芝伊姐现在的样子，我开始恨他起来。
但是时间经过岁月的沉沦，那些痛苦和怨恨都将如流星般没入长夜，消失在漫长黑暗不属于自己的等待里，最终的结果，没有谁对谁错。
转眼新年已过大半，爸妈也开始忙起了工作来。卫和父亲也从冰冷的关系中有了点融合，卫告诉我说，剩下来的一些时日里，我想再去看看芝伊。
我笑着开了开他的玩笑，去把，去把，将来得娶进门来才好。
卫也爽朗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坐上了开往家乡的飞机，哪里有他的期待，如微风一样，给人柔和温暖的感觉。
我在这，你在那，就这么简单的距离，谁先踏出一步，都代表了勇气。
而不希望是，我在这，你在那？
当我想起卫说的那句，我只是从小就没人痛爱的孤儿时，我打心里感到难过。
当想到不久后的开学，我又会遇到什么事呢？
广州的冬天永远不会飘雪，澳门那场不好的预兆，在青春里留下一个不完整的缺口。
但是正因为这样，感谢那些年，陪我度过的那些人，有他们，我才能一路无所畏惧。
一个匆忙的人影赶回家里，牧鑫，快，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回老家。
怎么了，爸？
家里出大事了……
当我们赶回外公家里时，所有的亲戚都在。
外公向我伸出虚弱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小声的呼叫我，牧鑫，牧鑫……
我不禁眼眶一热，外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