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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高潮

1

多吉带着呷央回了雀儿村,刘流一心等着谭老板来,他现在需要钱。

就在谭老板到之前,神曲县政府内议论纷纷。有人将一封举报信塞进了举报箱,举报中州人刘流私自开采金滩上的砂金,属于严重盗窃国家财产的行为,应当予以严惩。举报信附有挖掘机和装载车的施工场面,丰田越野车停在简易工棚旁的照片,还有刘流和牛大伟来回进出的照片,可谓证据确凿。

嘎玛县长犯了难,刘流是第一个捐款的个人,数目还不少,虽然和后来国内很多大机构、大老板的捐款数目比起来,他捐得不算什么,但嘎玛县长实在下不了决心要秉公办理。干部们的意见不一,有的说要严惩,有的说要网开一面,新任国土局局长是以前的矿管股股长桑巴次仁,他向县长请示道:“嘎玛县长,昨天刘总他们申请采沙证,你看批不批啊?”

嘎玛县长不耐烦了:“两码事啊,不能一棍子打死嘛,批准!”

桑巴次仁领命后要走,嘎玛县长又叫住了他:“举报的事情应该由你们国土稽查大队来管,你先去找刘总了解些情况向我汇报。”

刘流和牛大伟被传至县国土局,走进桑巴次仁的局长办公室,所谓的办公室是一个大帐篷,国土局已经化作一片瓦砾。这地方一年内三换局长,感觉有些怪怪的。桑巴次仁脸上并没有新官上任的喜悦,无声地递过复印的举报信。信是打印的,看不出出自何人之手,两个人依次看完,脸上很平静,经历了太多的事,刘流已经对各种陷害的手段没有感觉了,也不想去猜举报人是谁。

桑巴次仁局长敲了敲桌子,问:“刘总,你们在金滩采矿,不要说举报信上说的是事实,而是我也看见了。申强在的时候就要处理你们,后来局里人事变动就押后了,你说如何办?”

刘流笑了,双手一摊说:“我没什么好说的,罚款吧,我认错。”

桑巴次仁松了口气,脸上明显轻松起来,他问:“罚多少?”

“局长,罚多少我们说了算?”牛大伟忍不住了。

桑巴次仁局长也笑了,说:“你们是夏拉活佛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我让你们定个数字,是……”

刘流自然领会他的意思,便说:“我们只干了一个多月就停工了,罚款一百万吧?”说到这里,他及时住了口。

“不行!这次举报很多人都知道了,影响很坏,事情闹大了对你更加不利。”桑巴次仁局长摇头。

牛大伟心想还要在局里办采沙证,可不能把新局长为难了,他急忙问:“到底要罚多少?我们没赚到钱啊。”他撒了谎,刘流极不舒服,心跳加快,望向窗外。

桑巴次仁局长说:“两百万!别讨价还价了,我劝你们认罚吧,图一平安。”

牛大伟真的想还价,刘流忙拉住他答应了。桑巴次仁局长满意了,叮嘱要赶紧交钱,免得再有人说闲话,又说采沙证县里已经批了,等到局里的工作恢复正常就可以拿到证,开工时间自行决定。

两个人千恩万谢地走出来,牛大伟说:“又要两百万,你说到哪里去弄啊?”

刘流掂量着高总送的和田玉说:“这是一百万,实际上我们只要出另外一百万,夏拉活佛说人要知足,你就别郁闷了。说实话,这笔罚款我们必须得交,不然我们和老外有何区别?”

牛大伟说:“我们总共在金滩赚了一千九百万,你捐了一千万,这回又要罚款两百万,支持多吉种植橄榄树花了一百万,我们根本没赚钱!”

刘流算了算确实是这样,他说:“那一千九百万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我们拿回了鹰嘴崖金矿,成了张家村金矿的股东。咱们可不能忘了本,钱还可以赚。”

路上满是灰尘,逃也逃不了。越野车的油表亮起了黄灯,牛大伟开车去找加油站,刚开到三岔路口,迎面碰上了另一辆白色的丰田越野车,坐在前排的正是谭老板。再往后一看,高总的路虎跟在后面,看来高总出城去迎接谭老板,两人已有了默契。

财神爷来了,刘流忙伸手拦住谭老板的车,谭老板孤独了一路,看到他兴奋了,大力摸着他的头说:“哎呀,好久不见还真有点想你了!怎么样,一切都好吧?刘厅长还托我向你问好。”

刘流说:“大哥来了我就胆子大了,什么苦都不怕!”

谭老板忙跷起大拇指,说:“对,搞矿山就是需要你这种精神,不把地球打穿不罢休!”

两个人哈哈大笑,虽然是曾经的对手,但此刻却毫无芥蒂,这是个奇怪的世界。牛大伟在前面带路,县城没有其他地方可住,他俩一早就征得德吉医生的同意,打算让谭老板和高总住进去,好不容易清理出一个房间,房间的味道不怎么样,估计这两位大老板不习惯,那也得习惯。来了熟人高总也高兴,在后面不停地按喇叭。刘流说:“大哥,你和高总谈了吗?他好像改主意了。”

谭老板摆了摆手说:“不急,我让谭春搜集了不少资料,先去看看再说。”

他行事稳当,刘流暗暗佩服不已。

县城基本被毁,到处都是抢救现场,惨状让谭老板唏嘘不已,刘流沉默,非常想知道他对张家村金矿的处境有何看法。谭老板感慨了一阵,收起表情说:“兄弟,看来你选择西部矿业合作,并非明智之举啊!”

刘流心里说和你合作,你要90%的股份,我还混个屁啊。但话不能这样说,他一副懊恼的神情,谭老板一脸微笑,有点幸灾乐祸,他说:“你就不想想西部矿业是国企,不可避免地存在各种弊端,制度方面的,人为的因素都有,实力强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卖掉股份,把你撂倒在冷风里。”

他就是不说实质性的东西,刘流也不急,翻出相机找出天珠原石的照片给他看,他是搞地质出身,当然知道那东西没有假,脸上变得严肃了。看了一阵,他说:“高总开的什么价?你知道吗?”

刘流摇头,说排帮的张老板可能知道,你们不是老朋友吗?谭老板一怔,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刘流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车总算穿过了县城往德吉医生的碉楼开去,谭老板说:“刚才说到西部矿业,对于张家村金矿的归宿,你估计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他俩说着就到了藏式牌楼前面,刘流没有急着下车,说:“结果?第一种可能是卖给未知的投资公司,溢价是肯定的,估计不会很高。大哥,你知道它的价值,这种可能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第二种可能是西部矿业理顺各方面的关系以后继续持有,这种结果是对我最有利的。”

牛大伟在前面下了车,谭老板也不急,说:“兄弟,你说的第一种情况可能性比较大。我要告诉你的是中州那边闹得凶,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信不信由你!”说到最后一句,他加重了语气。

刘流疑惑地问:“你认为背后是谁在捣鬼呢?”

谭老板推开车门下车,往江边走去,边说:“我一直帮你关注着,你说这事也怪,张家村金矿之争已经尘埃落定,可为什么有人要翻老黄历呢?答案很简单,就是有人要看着你死!本来,要你消失花几万块钱完全可以做得到,他们这样做,是想把你折磨得发疯,从心理上彻底摧毁你的意志,最后抑郁而死!”

刘流身体一晃,一个趔趄差点倒在乱石堆里。除了黑哥,还有人要他死!他掏出烟递给谭老板一根:“大哥,你估计他们是谁呢?”

谭老板并没有去点香烟,他说:“说实话,我和这事没关系,我就是担心你误会,所以要来和你见一面,不管怎样你救了我的命,我再是个混蛋也不会忘记救命恩人啊!对付你的人,我估计还是和周红有关!”

“她?怎么会?周老爷子认错了啊,还把鹰嘴崖金矿还回来了,那晚你在场啊。”刘流错怪他了,心里有愧,而且他怎么会相信周红如此狠毒。

谭老板笑了笑,说:“兆丰投资的今天,一切一切都是由于薛勇倒台令到资城的矿业市场重新洗牌,他们先是失去了资城锰矿,引起建基集团抽身离场,到后来被查出来作假被查处,这一系列连锁反应你是始作俑者。你不和薛勇斗,赵部长就不会下台,兆丰投资就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相关的关系人谁都希望你去死,你能理解吗?”

这方面刘流还是深有体会,罗东为了东山再起都可以翻脸不认人,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他小声地问:“大哥,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路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滔滔的江水了,谭老板止步,转过身来说:“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把西部矿业的股份买回来握在自己手里,其他别无他法!兄弟,你要活得比他们更好!证明你刘流强悍无比,没有对手自然就安全了。”

谈何容易?刘流苦笑,谭老板说:“说容易也难,说难也容易,关键是看价格。一个多亿的成交款,你支付了一千五百万竞买保证金,剩下的就是他们的投资,约有一个亿,如果他们原价转让至少也要这么多。你要想方设法拿到底价,然后争取控股权,不用全部买回他们的股份。”

他一说刘流就懂了,西部矿业收购罗东的股份以后现在持股55%,刘流只要反收购6%的股份就拿到了控股权。6%的股份不过六百万而已,刘流茅塞顿开,心情顿时舒展开来。

刘流没说西部矿业收购了罗东的5%,自己背上了四千万债务,怕谭老板说他傻。正说着,高总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边大叫:“你俩在搞什么阴谋?”

待他到了近前,谭老板说:“我和刘总在谈合作啊,你来一股不?”

高总眼睛发亮,说:“那好啊,刘总有什么机会?”

刘流不回答,谭老板说:“刘总是担心你那张嘴靠不住,所以不想告诉你,对吧,兄弟?”

高总赶紧对天发誓,说透露出去的就是白龙江里的王八。刘流说:“白龙江里有没有王八还不知道呢?别太自信了。”

高总不高兴了,举手作势要揍他。

谭老板的话提醒了刘流,他说:“二位大老板,是什么生意我暂时保密,如果信得过我,你们来入股吧,一人五百万,半年以后奉还,连本带利返回七百五十万!怎么样?”

谭老板和高总对望一眼,这点小钱他们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刘流又说:“就算支持兄弟一把,不行吗?”

两位富豪再次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你是抱着金饭碗讨饭吃啊,不行!我们不借高利贷,除非咱们三人合伙。”

2

牛大伟反对合伙,坚持自己干。

洄水湾的基地开工了,牛大伟临时找了一台西部矿业的挖掘机和装载车,车队长不敢找牛大伟要钱,刘流打发了他几包烟,谭老板这次来送了一箱烟。两个人站在江边看着机械轰隆隆作响,仿佛又来到了金滩,见到了大把的金子。牛大伟说:“吕总去了中州,估计也快回来了。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最好当面和他谈一谈,虽然他一再表示合作还将继续下去。”

刘流也是这样想,可是谭老板和高总都在县城,他一时脱不开身。

谭老板破例起了大早,估计是忍受不了碉楼下面牛羊的叫声和夹杂在空气里羊粪的骚味,当然还有高总震得天响的鼾声。早饭是煮得糊成一团的面条,高总闭着眼睛吞了下去,吃罢他要带谭老板去桑坝沟实地考察,谭老板没有让刘流一起去,估计是想保密。

一个小时以后,挖掘机开出了一块平地,牛大伟说基地的板房就建在那里,县城一下子涌来卖帐篷的、卖板房的销售人员,各式各样的都有。他想得很周到,刘流不得不佩服他越来越心细,牛大伟又说:“流哥,我担心举报的事情会扩大化,你离开县城躲一躲吧?再说钱一到位,尹重那边已经发货了,设备两天就可以运到成都,我们去接设备也好。”

谭老板和高总都不借钱,国土局还要罚款两百万,西部矿业又断了奶,刘流不知道钱从哪里来?现实不容乐观啊,朱总和罗东不会闲着,他问这几天他俩都在干什么?牛大伟说他们忙着考察大坝的选址,日赶夜赶一份投资计划书。

从工地回来,刘流决定先去兰州,再去成都接设备,刘艳贵也想去看望胡总工,行程马上定了下来,只等谭老板和高总回来就启程。谁知等了一天他们还没有回来,打电话给多吉,他说今天早上是有一辆车进来了,从中午山顶开始下雪,好像没看到他们下来。刘流隐隐地感到不对劲儿,到了晚上气温急剧下降,套上外衣还觉得冷,3500米以上的山上在下雪,温度就可想而知了,不把两位大老板冻死才怪。

刘艳贵说:“高总去过很多次桑坝沟,按理说不应该迷路啊?怕是有别的危险吧?”

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刘流觉得不能再等了,建议牛大伟一起去找找看,牛大伟睡得迷离迷糊的,但还是麻利地穿上了衣服。夜幕下,车灯雪白,快到往雀儿村的岔路口时下起了小雨,泥石流来临之前的情形历历在目,两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牛大伟弱弱地问:“可能又会有泥石流,我们还进去不?上回没把我们淹死,这次死在乔拉山遗体都找不到!”

刘流将车停住路口,雨越下越大,已经看不清路了,想了一会儿他说:“还得去,也许山里面的情况没那么糟糕。”

牛大伟翻出了雨衣,嘟囔着说:“去吧,去吧,要是他们遇险了,救回来一人收一千万!”

刘流大笑,夸他的主意不错。顺势挂起四驱,转动方向盘拐向雀儿村的路,牛大伟打电话给多吉,让他下来在村口等。路过金滩雨小了,刘流下车看了看,发现沟里的水势并不大,而且含泥程度也不高,并没有突发泥石流的迹象,他稍微放下点心。

牛大伟说:“这么黑,到哪里去找啊?我们不可能冒雨上山,太危险了。”

两人重新上车到了雀儿村村口,多吉已经等候多时了,当初的小黑豹现在高至多吉的腰,威风凛凛地矗立在他身旁,如一尊黑色的雕像。刘流下车,黑豹低吼了几声欢快地奔了过来,雄健的身躯差点将刘流撞倒在地。刘流的手在地下一摸,地是干的,这里没有下雨,真是奇怪了。

电筒光下,多吉说:“大哥,我打听到上去的四个人到现在还没有下来,肯定被困在山里,我们只能等天亮再上去。”

刘流问:“他们的车现在在哪里?”

多吉回头,对开小卖店的藏胞说了几句,然后回答说:“白色的越野车停在桑坝沟村民活动室前面,一直没动。根据山里的情况来看,要不是他们迷路了,要不就是遇到了危险,难以脱身的危险。”

“难道山上有鬼?”一阵冷风吹来,冻得牛大伟牙关紧咬,排帮那些被埋在矿洞里的白骨冒了出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多吉说:“我们去也没用,还是明天一早再去吧。”

刘流拉着他的胳膊说:“如果他们确实遇到了危险,早一秒钟可能会抢救一条命,我们马上就走,你多叫几个人。”

多吉转身去叫人,刘流叫过黑豹对牛大伟说:“黑色的纯种藏獒打得过豹子,而且辟邪,让它跟着你。”

黑豹懂事地低吼了两声,怎么看都不凶,毫无世界第一猛犬的风范,牛大伟顿时泄了气。不多会儿黑暗之中来了三个藏胞,加老村长带队,多吉跟在最后面,七个人挤在越野车里往桑坝沟方向开去。牛大伟是故地重游,担心地说:“送肉上砧板,杨十九不会为难我们吧?”

多吉和加老村长不敢打包票,刘流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吉人自有天相。

第一次到桑坝沟,感觉实在不怎么样,简直可以用脏、乱、差来形容,与雀儿村的洁净有着天壤之别。这边也没有下雨,刘流想应该是乔拉山阻断了气流的通畅,形成了局部的小气候所致。到处都有狗在叫,黑豹咆哮起来,声音厚而具有很强的穿透力,獒为狗之王,狗们被吓得都老实了。谭老板的越野车果然在,牛大伟就曾被杨十九绑架,高总他们是不是被扣住了?多吉说问过,他们不在。

一行人弃车准备沿着村后的小路上山,刘流分发了强光手电筒和手套,牛大伟找出一把藏式长刀挂在腰上。高总本来计划修一条路直通矿区,但杨十九他们横加阻拦,路一直没修成,他们只能步行。

晚上爬山困难重重,脚下视线不清,稍不留神就会摔向一侧的深沟,走了几百米众人身上便湿透了,一阵冷风吹来,脸上又冰冷如铁。牛大伟爬不动了,停下来喊休息,加老村长说了一阵藏语,多吉说:“大哥,村长说山上有狼、熊、豹子、野猪,在夏季活动频繁,特别是前一段发生了泥石流,动物们食物短缺,极有可能会主动攻击人,我们把火把点上,野兽们看到了会主动避开,尽可能给你的朋友争取些时间。”

牛大伟哆嗦着说:“有狼?狼群可不好对付,我们没武器。”

刘流说:“怕什么,我们有黑豹,没见到它的威风吗?”

牛大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叹气。强光电筒可以照到很远,到处是青黄色的岩石和稀稀拉拉的低矮灌木。多吉说每个月初一和十五,藏胞们会去转乔拉山祈求保佑,走的也是这条路。空气里隐约传来某种动物的叫声,黑豹猛然间精神焕发,仔细聆听了一阵,跑到前面去带路。

山路沿着山脊盘旋而上,路上浮石和尘土很厚极易打滑,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如果高总他们确实被困住了,到现在已经有十个小时以上,不知他俩能否坚持得住。多吉说高总在上面修了临时落脚点,现在成了放羊人的住处,在白天,爬到那里要四个钟头。

牛大伟听了脚下更加发软,刘流从包里摸出一根登山杖递过去,他手里总算是有了家伙。山路很陡,站立困难,黑暗的四周总是有绿莹莹发光的眼睛围着他们转,总是让刘流和牛大伟胆战心惊。多吉和加老村长念起了经,黑豹跑了回来,黑影立即散去,牛大伟小声问多吉那是什么?多吉停下来说那是山神派来的密探,牛大伟险些往山崖边倒过去,多吉忙拉住他,“哈哈”大笑:“牛大哥别怕,我是开玩笑的。”牛大伟仍旧心有余悸,要求村长点起火把。

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没爬到一半距离,路上有遗弃的香烟盒,是极品芙蓉王的烟盒,无疑是两位大老板扔掉的垃圾,多吉小心地捡起来放进背篓,背篓里有东西,不知是些什么。找到两位大老板的线索,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再往前面走呼吸困难,刘流看了看GPS,海拔高度是3600米。藏胞们一点儿都不费力,总是很同情地站在不远处等他俩上来。每走一步心肺好像要爆炸,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远处的天边开始有了一丝亮光。刘流和牛大伟心里都有一个问题:山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两个迷路的人呢?

多吉指了指黑豹宽厚的背脊说:“有两个办法,第一,黑豹可以嗅得到生人的气味;第二,高总经常去看矿的几个地方我们都知道,应该不难找。”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又是一座大山横亘在眼前,严重的体力透支让两个人都绝望了。天开始放亮,七个人坐在开阔处的大石头上休息,地下有两个空的矿泉水瓶,有一个里面塞进了一个烟头,刘流一眼看出那是谭老板的臭毛病。牛大伟极是不满地说:“两位富豪又不同意借钱给我们,我们还要舍命来救他们,亏大了!”

刘流心里也有气,大声说:“简直是为富不仁!走吧,谁叫我们摊上了这样的朋友呢?”

牛大伟大笑,站起来吆喝着开路。

最后一座山是最难爬的,真不知道两位大老板是怎么爬上去的。借助清晨的一线阳光,可以见到突兀的山峰向阳一面岩石扭曲得成旋涡状,而且颜色发黄,说明氧化和蚀变现象强烈,明显是大型的褶皱构造造成的地质现象。在资料里,此处海拔近4000米,位于一条大型成矿带的中段,地质学上定义的位置为一个大型向斜的背斜部分,这种地层是找矿的标志,预示着有很好的成矿条件。高总真是老狐狸啊,怪不得会看中这个地方,刘流心里感叹。两个小时后终于爬上了山顶,多吉说不急着下去,这里地势高,可以观察到四周的情况。刘流带了望远镜,顺手递给他,又掏出沙琪玛和水吃了几口,心想不知两位大老板遇到了怎样的危险,估计也饿得快死了。山下,高总建造的石头小屋清晰可见,黑豹的身影消失在石屋里,不久出来了,从望远镜里看它毫无收获。周围只听得见雄鹰的低叫,多吉看了一圈,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不管怎么说得先找到他俩的藏身之所。多吉围着石屋转了一圈,在地上发现了大型动物的掌印,加老村长嘟囔了几句,多吉说有熊来过,屋里被翻乱了,熊进来找过食物。此处背靠山崖,四周极其空旷,光秃秃的黑色岩石给风蚀成碎块,在远处向阳的坡上有一片松树林。几位藏胞商量了一下,觉得分头去找,多吉同意,把刘流和牛大伟编在他那一组。牛大伟补充了一瓶牛奶精神好转,问刘流去哪里找?

刘流对他和多吉说:“他们是来看矿的,我们就依据这条线索来找……”想到这里,他猛然把一组藏胞叫回来,请他们去沟里面仔细找找。他的想法是万一两位老板脚跟不稳,极有可能跌落悬崖,那是最坏的结果。顺着刚才那条大型褶皱的对面往前看,那边地势猛降了200米以上,他们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一个大断层,褶皱应该是越过了断层往那边延伸,刘流指了指方向,三个人带着黑豹往那边搜索。艰难地走到那里,黑豹已经不见了踪影,到处都是灰岩和辉绿岩组成的巨大岩石,刘流扯开嗓子喊了一阵,这里空气稀薄,回声没有想象般向远方荡漾开去,一会儿就让他喘气不止。

多吉说地方太大,地毯式的搜索根本就来不及,眼下只有指望黑豹有所发现了。牛大伟瘫倒在一丛荆棘下说:“流哥,多吉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干脆找个背风的地方等吧?”

几只旱獭在远处探头探脑,一只火红的狐狸从它们身后一闪而过,旱獭们忽地躲进了洞里。

三个人吐气如牛,脑子由于缺氧也痛起来,一个黑影快速向这边移动,多吉说黑豹回来了。

转眼黑豹就到了近前,它嘴里叼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到了近前它松了口,多吉惊叫道:“狼!”

刘流和牛大伟在野外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狼,心里充满了敬意,再仔细看,狼有些分量,但在黑豹面前显然微不足道了。死狼的内脏几乎被黑豹掏空,犬类捕猎都是从内脏吃起,多吉翻看被撕扯得血淋淋的肚皮,突然在残留的胃里发现了一小段未消化的肉!牛大伟的脸色变了:“那不是某人的手指吧?”

多吉的手摸进去,伸出来说:“不是,是火腿肠。”

刘流拍了拍黑豹硕大的头颅说:“他们应该就在附近,快,再去找找!”

黑豹懂得他的心思,昂首奔向前方。脚下根本就没有路,牛大伟怒骂道:“他们来这鬼地方干什么?”

带刺的荆条刮在身上,尖刺钻入裤腿又痒又痛,黑豹跃上了一道山脊不见了,三个人奋力赶到山脊,越过眼前的乱石,一个锃蓝的高原湖泊豁然跃入眼帘,刘流和牛大伟惊得不会说话了。远处的乔拉山白雪盖顶,倒映在蓝色的湖水中,初升的阳光闪烁着梦幻般的光亮,照亮了湖中的小岛,景色那样圣洁安详,仿如身处圣地“香巴拉”。多吉说乔拉山脚下这样的高山湖泊有很多,有大有小,这是最大的一个,但是没有名字。

湖边,三只黑影在相互缠斗,不时传来黑豹的怒吼。多吉大吼道:“熊!”

他边跑边从背篓里摸出一把黑色的粉末,刘流和牛大伟顾不上害怕紧紧跟上去,头疼得更厉害了。湖边,黑豹的对手是一大一小两只黑熊,体格比黑豹大一倍以上,看起来是一公一母。黑豹明显处于下风,身上滴下了血滴,浸湿了黑色的毛。它毫不示弱,一次次躲闪着黑熊拍来的爪,然后伺机攻击熊的腹部,那是熊最薄弱的部位。黑豹又一次被熊爪打倒在地,个大的公熊冲向靠近的多吉,母熊眼睛发红,发了疯似地冲向刘流。多吉飞快地从地下抓起一把干草揉成一团,公熊的掌向他挥了出去,他扔出了手中的草团,草团猛地烧燃了,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钻进公熊的怀里燃烧起来。

公熊哀号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山上跑。刘流没有多吉那样的武器,想躺下装死都来不及了,他手里只有一个包,摸了好几下只找到一个电筒,眼看母熊就到了眼前,他绝望地转身就跑,这时手突然摸到了一支喷雾剂,他大喜,拿出来对准母熊的脸喷去。辛辣的液体粘上了母熊的眼,它即将落下的巨爪马上转了方向,猛烈地擦起脸来。多吉适时地又扔出一个火球,母熊没命地逃向山谷。

三个人终于松了口气,牛大伟问:“流哥,你那是什么秘密武器?”

刘流递给他说:“是你嫂子的防色狼喷雾剂,不知什么时候塞到我包里了。”

多吉说:“那还用问,嫂子怕你出危险,偷偷塞进去的!”

黑豹的伤势很重,躺在草地上舔着伤口。刘流拿出一瓶牛奶给它喝,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叫喊!仔细分辨,叫声是从湖里传过来的,三个人都起了身。再听,有高总的声音,也有谭老板的哀求声。牛大伟站到高处,只见湖中岛上站着两个人,分明是他们要找的高总和谭老板。刘流说没船,过不去啊。多吉指了指湖边的草甸,笑着说那就是船,我们这里的草甸能当船用。

牛大伟不信,站了上去,草甸没有丝毫异样,他咧开嘴笑了。多吉清理了周边相连的草根,扶住边缘往中间一推,草甸真的像条船一样漂向湖中。刘流跳上另一块,也向湖里飘过去。

时间已到了中午,太阳正烈,顺着风靠近小岛,高总和谭老板无力地靠在一起,衣衫褴褛,模样猥琐至极,连打声招呼都困难。两人跳下水扶着他俩上了“船”,谭老板说:“刘总,你又救了我一次,这辈子我谭君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就不是人!”

高总嗤之以鼻:“你醒醒吧,狗都知道报恩!”

草甸经过多年生长形成了厚厚的一层,有力地托起了四个人。刘流不解地问:“两位老板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竟惨遭如此的横祸?”

谭老板无力翻身,由于激动,高总喘气不顺,他断断续续地回答:“昨天我们是三个人上来的,司机身体不适就在石屋里休息……我和谭老板本来已经看完几处露头的矿脉,但谭老板说湖边可能有砂金,非得要往这边来……路上,我们遇到了一只老狼和一只小狼,狼紧跟着我们不放,我说赶紧往山下跑,谭老板说没事,把狼喂饱了就不追了……他把所有的火腿肠都扔在路上,怕狼不吃,他还把火腿肠撕开……到了湖边,我们又看见一只熊崽,谭老板说那是难得的野味,在中州熊掌的价格贵得惊人,他想吃烤熊掌,正好那时我们都饿了,所以我俩去追那只熊崽,结果引来了两只大熊,熊瞎子发了火,气势汹汹地追过来……我俩又得跑啊,眼看没地方跑,谭老板下了水,我在后面跟着游,总算游到了小岛上……熊也下水了,它们陷进了一块沼泽过不来,一直在岸边守候,我俩只能等死了……”

谭老板补了一句:“昨晚气温在零度左右,没把我们冻死……但是,湖里确实有砂金。”

3

谭老板和高总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肺部也被感染,德吉医生帮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警告他们要静养,不得出门。高总的司机失踪不知生死,他黯然神伤,饭也不想吃。

刘流要去兰州,牛大伟拦住了他:“你不带钱去,厂家不会给设备,协议是货到成都付清余款。”

刘流指了指隔壁两位老板的房间说:“刚救了他们就借钱,说出去不好听,太功利了,要不等几天?”

牛大伟白了一眼说:“拼了命救他俩,收点利息不应该吗?多危险啊。你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刘流正是这个意思,牛大伟过去了,刘艳贵做好了饭叫他过去吃,他猛地抱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你的喷雾剂救了我,你就是我命里的救星,佛爷派来的守护神。”

她的红唇印在他的脸上,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喜欢说夫唱妇随吗?你到哪,我的心就飞到哪……”

牛大伟过来了,说谭老板要他过去。谭老板的脸上和嘴唇起了几个大泡,说话也不利索,他指了指刘流的口袋,搞得他莫名其妙。高总的伤主要在胃部,饿伤的,说话没问题,他在旁边翻译:“谭老板要你把账号给他,他要汇钱给你!哦,账号也给我一下,我借你一千万!”

刘流来了火:“两位老板,以为我救你们就是为了借钱吗?两位的命怎么可以用钱来衡量?”

谭老板浑身无力,话又说不出来,一个劲地作揖赔礼,刘流说:“大哥,你是不借给我心里不舒服,那好吧,我帮你这个忙。”

高总说那我多谢了,请你别帮忙了。牛大伟急得跺脚使劲使眼色,刘流又说:“那怎么行?帮忙帮到底啊!我刘流是不负责任的人吗?”

高总无语,想笑又笑不出来,只有苦笑,谭老板咳了几声,估计也想笑。刘流把银行卡交给谭老板,门开了,刘艳贵端着药进来了,牛大伟幸灾乐祸地说:“两位大老板身价不菲啊,德吉医生做的药里含有黄金,贵人啊!”

刘艳贵过来喂药,刘流示意牛大伟出去说话。

牛大伟喜形于色:“流哥,咱们有钱了,你赶紧走吧。”

刘流向他交代注意事项,楼下,罗东的车停在大门口,他从车里下来,东张西望。丰田越野车停在不远处,他确定刘流等人就住在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刘流这小子太会找地方了,自己和朱总还住在帐篷。

手机接到了电话银行的短信,谭老板的钱很快到账了,高总的钱也到了,账上一下子汇进来两千万,不知道银行会不会认为这些钱是黑金?谭老板知道刘流去兰州的目的,很想和他一起去疗伤,但是高总还指望和朱总成交,谭老板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舍命陪君子。

刘流扶着刘艳贵下了楼,迎面碰上正欲进门的罗东,两个人都很尴尬,罗东先开口:“我来找高总,他是住在这里吧?”

牛大伟不想让他进去,想将其拒之门外,刘流拉住他说高总在楼上。罗东没再说什么,绕开牛大伟独自上楼。牛大伟不服气,不想和刘流说话,他还认为举报极有可能就是罗东指使人干的。刘流说:“让他们去斗吧,咱们自身难保,管不了那么宽了。”

牛大伟送他俩上车,仍旧愤愤不平,脑子一转来了主意,叫德吉医生的藏族女佣人,吩咐她去做一件事。

车渐渐地驶出县城,直到此时两人才有真正独处的空间,虽然地方仅限于小小的车厢里。刘艳贵摸着刘流的脸说:“认识你一年多,你就没有消停过,你后悔吗?”

刘流拥住她的肩,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就像一颗漂亮的青菜,周围满是想啃白菜的猪。”

刘艳贵说:“那你也是群猪中的一头啦?不过你是好猪,帮我挡住了那些好吃的猪。”

刘流大笑,然后说:“那时候我有女朋友,老四也等着我去追。不知怎么的,当时我有一种感觉,觉得你和我之间不会只有一面之缘。我们果然在一起了,缘分这东西还真的说不清楚。”

她也有同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胡总工会支持我们的,办不好我们就回中州,谁都知道你尽力了。”

夜幕来临之前越野车翻过了腊子口,在山顶他又见到了那一道奇异的光从天而降。此次兰州之行就如那道光,充满了变数,刘流心里总觉得不安,在这种不安中,他们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一晚。

又过了一天,黄昏时车穿过了七道梁隧道,兰州城的灯火历历在目。胡总工和吕总设宴兰州最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刘流驱车直接前往,八月份兰州的夜晚清爽宜人,过了西关十字就到了目的地。

刘艳贵从行李里拿出一包虫草,说是送给胡总工的礼物,赵四阿婆过来了,正好可以交给她老人家煲水鸭子吃。神曲县是虫草产地,刘流一时没想起带礼物,忙问给吕总送什么?她又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说是熊胆,多吉上次来送给她的宝贝。她想得真周到,他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接了过来。

夜幕下华灯初上,人来人往,耳边传来胡总工的声音:“欢迎你们,我的好儿子,漂亮的儿媳妇。呵呵,小刘,艳艳,好久不见了啊!”

她欢快地迎了上去,亲热的场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三个人进了酒店,吕总已经等候多时了。再次见分外亲热,他显得苍老了很多,白发清晰可见。热烈的拥抱以后,四人分别坐下,今晚的宴会很不一般,桌上摆着久违的路易十三。吕总说等一会儿有一位神秘的客人会来,请少安毋躁。会是谁呢?刘流充满了期待,吕总倒上了茶,刘流开始汇报神曲的状况。

一刻钟以后门推开了,来人刘流见过,是副省长那位戴眼镜的秘书,吕总介绍说是王秘。刘流明白吕总请他来的意思,但和他不熟,也不好喧宾夺主,场面上的事情由吕总来张罗。服务员开始上菜倒酒,王秘对刘流有印象,开场白以后主动要敬他一杯,说:“刘总,副省长对你的印象很好,昨天还主动问起你。”

刘流忙表示给领导添麻烦了,吕总问:“王秘,成立风景区的申请有眉目了吗?”

王秘喝了口茶说:“在你们的报告之后,省计委又上报了修建白龙江水电站的可行性研究报告,要修水电站势必要否定成立风景区,省里有两种不同的意见,各相关厅局正在进行论证,暂时尚无定论。一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刘流有些失望,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说:“王秘,水库的最高水位应该不能超过乔拉山的高度,两者并不矛盾,我和我的团队想当面向副省长汇报一下,您看能不能找个机会?”

王秘说这倒是没问题,但需要请示。机会还存在,刘流心里有了希望,倒了半杯酒回敬,谦恭地说辛苦了。饭吃到一半,王秘出去接电话,说有急事要先走了。送客回来,胡总工说:“小刘啊,佛教讲究缘分,夏拉活佛会体谅你的良苦用心。你现在要做的是修炼好内功,当风暴再次来临时依靠自身的能力求得自保。”

老人家像个哲学家,话里有另外一层意思。吕总说:“刘总,我有件事情要向你通报一下。这一次张家村金矿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上级部门相当重视,可能会下决心转让新丰矿业公司的全部股份,你要有准备。”

转让股份从他嘴里说出来无疑是准确的,为什么要放弃一座有潜力的矿山刘流实在不明白,问:“张家村金矿的规模已有定论,胡总工和我都曾深入做了细致的考察,西部矿业为什么要放弃呢?”

吕总叹了口气,说道:“搞矿山的一个特点是眼见为实,所有的结论都要有数据来支撑,张家村金矿也是这样。在所有地质工程没有完成之前,你的话只能说服西部矿业的管理层,但是对于没有接触过张家村金矿的专家们来说明显缺乏说服力,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你能理解的。”

胡总工无奈地点头,接着说:“吕总为了实现张家村金矿早日达到可开采的程度,也做了大量的工作,当地村民一闹事,媒体添油加醋的宣传,各种不和谐的声音便冒了出来,人言可畏啊!”

吕总不说话了,默默地端起酒杯,胡总工又说:“你现在能理解当初我为什么不同意西部矿业收获张家村金矿,而是选择了你吧?”

那是刘流一直在寻找的答案,现在明白了,他不感到很意外,又问:“吕总,转让股权具体如何实施呢?”

吕总说:“目前他们正在作评估,一旦决定下来,这部分股权只能在省产权交易中心挂牌交易,当然还存在严格的审批程序,估计不会太久。”

国有资产不可能协议转让,无论是挂牌竞价或者拍卖都是不可避免了。一想到前两次拍卖会的情景刘流就头痛,张家村金矿注定要经过这样的洗礼,他真的无话可说了。吕总又喝了一大杯路易十三,脸色微红,胡总工心疼地看着他喝闷酒,并不阻拦。刘流意识到这其中还有问题,小声问胡总工:“老爷子,咱们是一家人不?”

胡总工说:“是啊,小吕是我的学生,你和艳艳的儿女叫我爷爷,我们就是一家人啊。”

刘流说:“不对,老爷子,您还有隐情没告诉我,既然是一家人,有麻烦要共同面对是不是?”

吕总说:“算了,我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吧……”

胡总工说:“是这样,问题出在你借的五千万上!审计部门认为小吕滥用职权,他们正在进行调查,也包括我。他们的说法是西部矿业并不是某些人的提款机!”

刘艳贵失口叫了一声。刘流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说:“吕总,如果我把钱还上,调查会不会停止?咱们没有幕后交易,说得清楚的。”

胡总工忙制止他说下去,吕总苦笑了两声说:“你是西部矿业的合作伙伴,向大股东借款这并不违反规定,唯一的问题是数目比较大。再说了,除了张家村金矿的股权,你拿什么还呢?咱们不说这个了。”

刘流的血性上来了,掏出了银行卡晃了晃:“吕总,卡上有两千万,我明天就去还上。剩下的钱,还得麻烦你通融一下,给我个期限。”

吕总使劲摆手拒绝:“你完全没必要如此,我们之间没有私下交易,我一点都不担心,顶多不要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了。”

胡总工也是这意思,说可以如实向上汇报,身正不怕影子歪。

刘流说:“我还有一小小的要求,请求西部矿业将罗东那5%的股权还给我!”

4

刘艳贵说:“别看你在搞金矿,其实你是最穷的,一个月之内就欠下了五千万债务,比刚到鹰嘴崖之前还惨,那时你还有几十万存款吧?呵呵,你是越玩越大了。”

到了胡总工家里,她这样开玩笑,刘流知道她并无责怪之意,笑着回答:“我是一个穷光蛋了,你还嫁给我吗?”

她生气了,把他扑倒在床上:“别想,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穷人。”

刘流想着又没钱了,怎么向牛大伟交代?设备款从哪里来?不可能再找谭老板借吧?

书房里,胡总工交给他一张存折,说:“存折里是五百万,差不多是我这辈子的全部积蓄,你拿去用吧。”

那是老爷子的棺材本,刘流怎么能要?胡总工第一次对他发了火:“莫非你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拿去!”

刘流含着眼泪接过来,这一刻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凄惨,心里反而涌起一阵温暖。老人家示意他坐下,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时候拿回罗东的股份是很明智的,吕总这里不会有障碍,在要卖掉新丰矿业公司的前提下,我唯一担心的是上面不同意,那会涉及控股权,你处理不当,这一次真的很危险!”

谭老板还建议他买回6%的股权,目前更加不可能了,刘流看得清形势,有些懊恼。

老人家顺手翻了翻书说:“对你来说,只能破釜沉舟!西部矿业要卖股份,你也放出风去要卖掉你的股份。这样做,潜在的买家会以为张家村金矿烫手,自然望而却步。他们肯定要考虑先稳住你,如果你和西部矿业的股权持平,即使是没有绝对控股权,他们卖掉股权的难度要小得多。唉,他们是不知道张家村金矿的价值啊,否则怎会出这种昏招?”

刘流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决定明天一早去找调查组谈一谈。

第二天一早,司机来接胡总工,刘流跟着上了车。西部矿业的总部位于黄河边上,是一栋苏式建筑,这种风格的房子现在很少见了。二楼调查组办公室,吕总亲自陪同在场,对面是调查组组长等人,成员包括在拍卖会上见过的中年人。吕总首先作介绍,接着刘流说明了来意。

组长很吃惊,气势汹汹地问:“你来还钱?怕是顶不住某种压力了吧?”

刘流说:“我没有任何压力,虽然我周转困难,但愿意先还上一部分,您知道其中有一千万我并没有使用,直接划到了神曲县的捐款账户上。”

组长的脸色缓和了,捐款的事他自然已经调查清楚了。他说:“很好,吕总会告诉你账号的。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刘流猛吸了口气,说:“当初之所以借钱,是不想让新丰矿业的股权落入旁人之手,因此我出了高价,不满您说,持有这5%股权的是我曾经关系很铁的兄弟。”

组长微微变了脸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刘流说:“我在半年之内一定把其余的两千万如数奉还,但是请把那5%的股权卖给我,我是股东,有优先购买股权。”

组长用力摆了摆手:“那怎么行?卖给你西部矿业就不是控股股东了,对不起,我们不能答应你。”

刘流欲起身,一位组员突然指着电脑,请组长过去看,组长不耐烦地走过去看了屏幕一眼,脸色大变:“刘总,你要卖掉新丰矿业的股权?”

刘流说:“请别紧张,我那是询价而已,要卖股权首先得通知大股东啊!”

组长坐不住了,问要价多少?刘流笑了笑,并不答复。组长重新给刘流倒上茶水说:“你要卖股权,结果只有一个,新丰矿业公司彻底被断送了,你捞不到任何好处啊?”

刘流说:“与其当股东做傀儡,我不如卖个好价钱,也好还钱啊?”

组长彻底没了脾气,说:“即使我同意卖给你,我们内部也有审核程序,我们是买进来容易卖出去难啊。请你等我的消息,我争取明天答复你。”

刘流马上起身,绝不恋战。走的时候,组长亲自把他送到了楼下,目送他离开,若有所思地转身。

两千万一转眼就没了,刘流心里空落落的,路过黄河铁桥他下了车,吩咐司机去接刘艳贵和赵四阿婆出来散散心。

黄河上游段的水并没那么多泥沙,依稀泛着微澜向东奔流。他想到了白龙江,想到了要在江里淘沙金,那里不是金滩,能否还掉借款都是一个未知数。生活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他不知如何开解自己。电话响了,一个来自深圳的电话:“你好,我想问问新丰矿业那部分股权,转让价格是多少?”

刘流根本没有卖股权的意思,那只是权宜之策,他没好气地问:“请报上公司名称,你的职务。”

“这个……”对方犹豫了,看来是一个新手,身份很值得怀疑。

刘流的身边走过两个漂亮女郎,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女郎们转过了身,电话又打过来了:“你好,我是深圳一家投资公司,名字叫做海阔投资,我是公司的副总经理。现在可以告诉我价格了吗?”

刘流冷笑,直接挂断了电话,来而不往非礼也。手机放进口袋,他大喊一声,吓了擦肩而过的两位女郎一大跳。总算出了口气,他自嘲道。大街上,仍旧车来车往。

没多久刘艳贵扶着赵四阿婆来了,刘流打起精神照相留念,差点掉进脚下的河水里。牛大伟打来电话,兴奋地说运输设备的车已经过了湖北省界,尹重跟车一起过来了,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赶到成都?他心里涌起一份希望,回答说明天出发,最迟不超过24小时可以到达。

晚上,赵四阿婆在家里做家乡菜,胡总工请了吕总和太太来吃饭。吕总说:“你突然决定卖掉股份,工作组很重视,专门征求了我的意见,我说张家村金矿潜力巨大,组长要我拿出数据,我反驳说没做工作怎么拿数据?组长又要我劝你不要卖股份,我说刘总的事情我决定不了,最后组长灰溜溜地走了,他们干预公司的经营,已经闹得上上下下很不愉快了,他也有压力。”

刘流给吕总和吕太太分别舀上虫草炖水鸭,说:“流水有情落花无意啊,吕总,我们还没有输,再看吧。”

腊肉腊鱼端上来了,香味扑鼻,胡总工招呼着赶紧吃,屋里乐融融的,刘流说想在白龙江淘砂金,胡总工说:“神曲县的采金历史悠久,现在河床还残留着大量的砂金,只是因为近年来很多地方出于安全的考虑不准采了,所以几乎绝迹。”

吕总摇头说:“禁采区位于三江源地区,离神曲有一定距离,小刘,你去国土资源厅问问,是否有可能办得到砂金采矿证。”

这消息很意外,张猛在省厅就有同学,刘流顾不得吃饭,马上致电张局长请他去了解详情。

没多久张猛回话了,说神曲县的砂金采矿证在州里面就可以办,不必去省厅申请。刘流跳了起来,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胡总工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吃完饭把你选定的坐标告诉我,我帮你查查。”

赵四阿婆装作生气,笑着说:“你们爷俩一见面就谈金子,就不能好好吃饭吗?”

吃完饭,桑巴次仁局长打电话来问:“刘总,你怎么还不来交罚款?又有人写了举报信,嘎玛县长发火了!明天一定得交啊。”

刘流的好心情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化为乌有,他马上答应明天一定交齐。走到屋外安静处,他拨通了高总的电话:“高老板,你的病好些了吗?”

高总正好在和朱总讨价还价,忙支吾了几声算是答复。

刘流说:“还要麻烦您老人家一件事。”

高总又“嗯”了一声,刘流接着说:“请你明天到县国土局帮我交纳两百万罚款,小弟求你了。”

谈判的时候接电话,如此不讲礼数,真是个土包子,朱总面有愠色。

高总也后悔刚才应该出去接电话,在朱总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不得不又嗯了一声。刘流以为他答应了,高兴地说:“感谢高总拔刀相助,明天一定要去交啊,不然兄弟我就要进牢房了,谢谢啦!”

说罢他挂了电话,高总又要借出两百万,后悔不迭。朱总还在吹胡子瞪眼,高总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地说:“朱总,你要买就签字,不买明说,没必要又提附加条件。买张家村金矿自己去找刘流!修水电站和我有什么关系?金子又不会跑?”

朱总也来了脾气,牛哄哄地说:“等到水电站的规划下来你再卖吧!你看谁会要!”

高总彻底看清楚了朱总是想空手套白狼:老子前天被狼追,今天又被你这头狼咬一口,这撞的都是什么狗屎运啊?他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地说:“我宣布,咱们的谈判到此为止,再见!”

罗东急得走过来拦他,被高总一把推开了。

高总走了,厚厚的门帘慢悠悠地晃荡着,罗东惋惜地对朱总说:“眼看着他要点头签约了,是哪个混蛋给他打电话啊?”

朱总也很懊恼:“高总头脑简单,最近又来了谭老板,那个人才是可怕的对手。”

来自各方的询价电话络绎不绝,刘流关掉了中州的电话号码,换上了当地的号码,同时决定不再等调查组的答复。就在他准备赶赴成都的时候,调查组长却来了个电话,邀请他去办公室再谈一次。

办公室里,组长交给他一份文件:《关于新丰矿业有限公司股权的处置决定》,内容是西部矿业终止与资城禾鑫矿业公司的合作,将于近期转让新丰矿业股份公司的股权,遵照《公司章程》的规定,股东禾鑫矿业公司有优先受让权。根据评估结果,新丰矿业公司所持有的资城市张家村金矿价值1.5亿元,西部矿业所持55%的股份按比例转让,请股东禾鑫矿业公司于一个月内答复是否受让。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流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自己那一招先声夺人肯定被识破,看来是彻底失败了。组长脸上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类似于玩弄即将入口的猎物。他玩弄着打火机说:“刘总,现在你有机会收购张家村金矿的所有股权,价格是八千二百五十万,加上你欠的三千万,你应该支付西部矿业一亿一千二百五十五万,我没有算错吧?”

局面似乎已定,他收好文件说:“您当然没有算错,不过,我要是不买你们的股权,只怕谁也不敢买!”

组长在冷笑:“买不买你说了不算数!”

刘流狠下心来,耐心地解释道:“因为梅山坳的使用权在我手上,我绝不同意新老板在我的地头上动土!您不能强买强卖吧?这问题不是你动用所有力量能够解决得了的!买了矿权不能开工,天底下有这号傻子吗?你们的股权到底值多少钱,到时候您还得算一次,我劝您要做好这个准备。”

谭老板就是用相同的方法得到稀土矿的股份,于刘流有着很好的借鉴意义。

组长干过矿山,知道矿山征地的利害,道理与藏家的乔拉山不准开挖相似。他马上换了副脸色,比川剧变脸还快:“刘总,咱们有事好商量,别激动。”

刘流得势哪能饶人:“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尽可以去卖你的股权啊,我现在正式答复你,这个价格我不接受。”

组长从来没有想到过小股东敢叫板,眼见要谈崩,他假装去倒茶,脑子思考着各种应对之策。转了一圈他依然想不到说法,便伸手向刘流要回那份文件,说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他需要开会商量,然后向上面汇报。刘流说:“文件我不会给别人看,就放我这里。”

组长的级别大概很高,身后全是毕恭毕敬的工作人员,人人垂头丧气。

刘流起身要走,组长突然说:“刘总,我建议卖股权的事情请你来操作,在政策许可的条件下,我们优先满足你的条件,但价格不能少。这样你有更大的操作空间,也可以自己选择未来的合作伙伴,你看这样行吗?”

刘流达到了目的,点头同意。有一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答案,便问道:“组长,我一直弄不明白,在没有勘查张家村金矿之前西部矿业为什么急着撤出呢?除了众所周知的原因,请您告诉我答案。”

组长冷笑了一声说:“我们要对国有资产负责,就这么简单。”

刘流不想再说什么了,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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