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走到院长办公室，刚掏出钥匙，金副院长就在他身后喊他，凌远回头，一边推门进去一边招呼他：“有要紧事么？没有的话，一切周一再说，我今天请假了。”
金副院长：“呃，事情也不大，不过还是今天跟你说好，周一有点来不及。”
凌远问：“到底什么事？”
金副院长：“周三就是移植中心剪彩。”
凌远：“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么？还有什么变动？”
金副院长：“啊那倒没有，就是，哎，我不是自作主张地安排了那个采访，叫了4个社的记者，哎你说我当时……”
凌远摆手：“采访就采访吧，大概说两句好了。”
金副院长打量他：“能让平安说几句么？”
凌远立刻坚定地道：“绝对不行。”
金副院长迟疑地问：“还有平安妈妈，现在？”
凌远黯然：“就是今明两天的事儿了吧。”
他说着打开电脑，查邮件。
金副院长从旁轻声说：“我是想，能不能咱们全力以赴，努力……努力让她撑过采访。你看，只要采访的时候人还在，不管是呼吸机撑着还是怎么，那就不能说这个病人死了，一般老百姓也不懂多器官衰竭，记者更不懂，可以说尚未度过危险期……”
凌远突然把手里的鼠标抓起来砸在桌上，鼠标的右键摔裂，塑料片跳了起来，他太阳穴上青筋跳动：“你什么意思？”
金副院长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凌远怒道：“我告诉你，我凌远可以作秀，也可以瞒报，但是没到拿失败了的病例充成功病例来涂脂抹粉的地步！”
金副院长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又忍不住地辩解：“凌院长，您是真正的专家这是没的说的，但是说尚未度过危险期，这也不算作假……”
凌远提高声音：“你也是临床出身，脱离临床不过几年的功夫，你怎么就能想用这么下作的法子？她已经多器官功能衰竭了，你要切开她气管打开她胸腔让仪器支持着她不能咽这口气来做宣传？”
透过虚掩的门，凌远的声音在外面可以听得清晰。
过往几个医生护士都忍不住站住，朝院长办公室看过去。
李睿正朝院长办公室走过来，恰恰地听见凌远暴怒的呵斥，愣怔站住，若有所思。
凌远冷冷地看着金副院长，金副院长面子上已经挂不住尴尬地道：“好，我是脱离了临床缺乏崇高的救死扶伤的精神，嘿，只不过，咱们为了杏林分部也不是没做过……这个灵活处理，我这个老脑筋，不那么灵光，有时候就转不大过来。”
凌远冷冷地道：“那我现在就说明白。第一医院之内，任何科室，任何人，博出位，争职称，争权利，哪怕是踩同事……都可以，只要给我拿出真本事来。但是这么耍无赖的下作法子，谁要用，谁给我滚蛋！”
金副院长脸色灰白地大步出去，李睿叫了他一声他根本没有停留。
李睿犹豫一会儿，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凌远站在李睿跟前，他的神色已经很平静，看看李睿：“找我？”
李睿：“嗯，国庆节目，跟轻症组目前的困难也有点关系……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我进来详细说？”
凌远皱眉瞧瞧他，转身走了进去。
普外科住院医生办公室，王东、郁宁馨等正在吃饭。
李睿进来，手里拿着许楠交给他的大饭盒，放在桌上，打开。
王东、朱建华和郁宁馨同时欢呼。
王东：“领导你一人娶了媳妇大家一起奔向小康啊！”
李睿没理他，冲郁宁馨道：“节目的事情，凌院长答应了。”
郁宁馨高声欢呼：“领导我爱你！”
王东连忙提醒：“喂喂，你吃着嫂子做的点心呢！”
郁宁馨一边一手抓了一块点心嘴里还塞着一块，含糊地：“大爱！”
李睿：“你快点把剧本写好，大家都忙时间不好凑，先各自把剧情台词熟悉了，然后安排个时间排练。”
郁宁馨：“我昨天熬夜，剧本已经差不多，明儿一早就齐活。啊，领导，那嫂子答应客串不？”
李睿：“郁导演，您等等儿，演员也得一个个找，主演先定了再考虑客串吧？”
众人大笑出来。
医院门外，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下。
程明戴着墨镜，压低着帽檐，下车，他身边跟着一个50来岁的妇女。
他们快步地朝医院走进去，来到李睿办公室，出示若干文件。
程明说到：“这些收养的文件，我会交律师仔细过目处理，不会出岔子。哦，这是我姑姑，以后，虽然平安从经济上是我资助，我也会抽时间看他，但更多时候会是我姑姑照顾他。”
李睿点头：“我们本来也担心，你平时太忙，也不规律，顾及不了他。凌院长已经在物色能帮你照顾平安的人。”
程明姑姑道：“我给人当了10多年保姆，照顾孩子还是行的。我自家闺女大前年让小明给送英国读大学了，这几年我就照顾我哥哥，现在他不在了……我也是闲不住的人，而且这个病，别的人家嫌呼，我是照顾我哥哥那么多年的。”
李睿：“那感情是太好了。”冲程明，“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
程明：“平安的妈妈，还是不行了？”
李睿黯然点头。
程明：“我想跟我姑姑一起去看看她。”他明白她心里最不放心的就是平安，自己与姑姑前去会得让她安心。
少年宫器乐组外小院里，学生刚刚下课，背着琴说笑打闹着出来，也有还在讨论“g大调”、“和弦”和“换把”的。
许楠最后出来，锁门，转身看见李睿在假山旁边等她，黄昏的最后一点霞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的身材挺拔线条硬朗，而那个微笑异常温暖。
许楠几乎是跑向了她，已经长到了肩膀的头发扬起来。
李睿拉她的手，揽住她肩膀，二人一起往外走。
许楠絮絮地说着每一个学生。
“半年不见，小天长了好几厘米。大姑娘了，拿起琴来都比从前好看得多。”
“周周的和弦终于练好了哦！”
“小雅，我在外面时，她每个月都给我写贺卡让我回来教她们。”
“你知道吗小睿，她们真的喜欢我！真的喜欢！我去采风这些日子，她们可以换带组老师的，可是她们一定要等我回来，小睿……”许楠说着激动得泪水盈盈。
李睿叹气：“真的喜欢你……这难道不是事实？你就总不信人家真的喜欢你，比如，我。”
他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感慨，许楠却愣了，半天才把脸偏转，仿佛看着窗外过往的景象，却是泪光盈然。
回到家，许楠开始烤点心。
李睿失笑道：“你不会以后都把他们惯出毛病，夜班就得要点心吃吧？”
许楠回头笑：“其实是我喜欢做，有人吃最好了。吃多了你要嫌弃说，把你的英俊形象给毁了，那去毁别人好了。”
李睿大笑，想想，一拍脑袋：“对了，我们同事诚邀你来加盟国庆节目。”
许楠诧异：“我？！”
“是呀，你。”李睿笑到。
许楠犹豫而紧张地说：“我是真的好想，可是……这不合适吧？”
李睿：“这有什么不合适啊，以前我们麻醉科主任的夫人是歌唱家，还来友情出演呢。”
许楠皱眉犹豫着：“只是要我到全院的人面前去表演……她猛然哆嗦一下，迅速低头，“我看还是算了，真的小睿，算了。”
李睿郁闷地道：“可是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就在大马路上拉琴，架起琴扬起弓就拉，哪里管周围旁人。”
许楠：“我偶尔发神经，真是太……太丢人。”
李睿冲口而出：“我就喜欢那样的你！”
许楠紧张地问：“那你是说，我现在，已经不吸引你了？”
李睿张口结舌，扫兴摇头道：“怎么又来了？算了算了，不过是个国庆节目，就当我没说。”
许楠愣了一下，抓着李睿的手：“我想去我想去真的想去……就是在你的朋友同事面前，跟在别人面前不同，我怕他们笑。”
李睿：“他们笑？这帮人哪位有半点文艺细胞，你这水平，在他们面前，简直就是大师级别啊！”
许楠咬咬嘴唇，点头：“那好吧，我去！”
苏纯与刘茂然一起坐在妇产科主任办公室的电脑前。
苏纯一边拉动鼠标，一边指点着屏幕上的sas output的现状图，统计p值，interception低声解释，刘茂然连连点头，脸现喜色。
窗外光线越来越暗，终至全黑，墙上的挂表已经指示7点15分。
苏纯终于关上窗口，刘茂然满面赞赏：“做得太好了，有几点连我都没想到的，你居然想到了！”
苏纯垂眉微笑，没有推辞，算是感谢他的赞许。
刘茂然突然有些激动，一拍桌子：“小苏，其实我不喜欢女孩子，我甚至有些看不起女孩子。”
苏纯一呆，还没说话，刘茂然郑重地，眼中带着异彩，道：“你不一样，没有女人的愚蠢、虚荣、懦弱，你聪明绝顶，冷静沉着，做事得体……”
苏纯皱眉，有些意外更有些不适应的惊讶，她略为尴尬地刚要开口，刘茂然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舒服，激动地说：“小苏，你好好跟着我学……啊，也许2、3年之后，就不止是我带你的问题……你跟我一起，一定会在这个领域上更有进境、更有突破！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苏纯一时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本要说几句得体的逊谢，竟然说不出口来，只能说：“刘老师，谢谢你。”
林念初在厨房做最简单的晚饭，水煮青菜、面条、蕃茄炒蛋。凌远在楼上小厅拿一张张色彩鲜明的图片给坐在bouncer上的妞妞看，妞妞乐得手舞足蹈。
林念初做好饭，把蕃茄炒蛋拌面、蔬菜汤端上桌，把奶冲了，接热水，把奶瓶放进去热上，摘下围裙，收拾厨房，拿了热好的奶，上楼让凌远下楼吃饭，凌远站了一分钟，也没有说话，下楼，林念初把妞妞抱过来，换尿布，喂奶。
凌远一人在楼下吃饭，吃得沉闷，不时抬头，望着楼上出神。
主卧的门半开。
妞妞吃饱睡着，林念初手还搭着摇篮床的边，低头看一份新生儿常见疾病回顾，不时用红笔画圈。
凌远站在门口，望着林念初的侧影，她的盘起来的发髻，肩颈柔和好看的曲线，放在摇篮边上白皙的手，手指上的婚戒。
她偶尔目光从资料上转到摇篮床里的妞妞身上时，他便能从门口看见她长而微翘的睫毛、秀气的鼻尖和唇角的柔和微笑。
凌远忍不住地往前走一步，握住了门，想要进去，终于还是停住，又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开，回到客房。他仰面躺着，盯着天花板睡不着。
终于他翻身起来，推门出去，下楼，打开壁橱，拉出一个纸箱，把上层的东西丢开，翻出一个边页已经泛黄的本子，打开。
中间加着一张作业纸。
纸的正中间是几笔勾画的卡通小人，大脑袋，小身子，但是生动，女孩子是林念初的神韵，男孩子分明就是凌远。
只是这小林念初却一脸花痴地拿只玫瑰花递给对面的凌远，凌远矜持地微笑。凌远旁边有个画框，里面写着：“好吧我答应你的求婚。”
而纸的另一侧，另外一色圆珠笔写着：“不要脸！做梦做得失心疯！”笔迹深刻几处透了纸背，几乎可以看见写字人的气急败坏。
然而纸张另外一角，却又是另外一种笔的颜色，那里用黑色签字笔写着：“喂，林念初嫁给我吧。你这种只会做炒鸡蛋炸鸡蛋和煮鸡蛋的女生，即便国色天香，居然有人向你求婚，赶紧的别错过这茬儿！”之后，又是一行：“林念初，我保证，哪怕你一辈子都只会做蛋5样，我都对你不离不弃的。”
最下面，一行怵目惊心的红字：“好吧凌远，你这么尖酸刻薄，这么多年我居然还是你女朋友，我想真爱也不过如此……咱们就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