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家人是被关在边荒还是虏骑营宫里,对周逢而言,营救都是个艰巨的任务。进入边荒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周家人和十名手下而言,北边关都是个难于逾越的天堑,把守那里的虏骑,以凶残着名,想要逃出来谈何容易。至于虏骑营宫,是虏骑自古以来就经营的基地,高手如云,兵马众多。
要从这样的险地里救出周家人,即便周逢手里握有达富这个王牌,也是没有多少底气。
不过,箭在弦上,不容不发。周逢已经没法做出别的选择。好在安舫等人都是视出生入死如儿戏的人,离虏骑营宫越近,他们越是兴奋。
草原看似壮阔美丽,其实在上面行走分外无趣。而且周逢等人深入敌人地盘,得时刻提防被虏骑耳目侦知,因此众人不得不化装成虏骑模样,而且还选择昼伏夜行,以减少被发现的几率。
最大的问题是达富,一方面要严防他逃跑,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人认出他,知道他被捆绑着。所以周逢花钱从一户虏骑牧民那里买了辆平板车、一副毡帐和几口箱子,以及十几头牛,几十头羊,做出牧民搬迁的样子,既掩人耳目,又可以顺势把达富丢进长箱子里。
箱子里空间压仄,空气浑浊,达富蜷曲在其中,犹如一条小虾米,别提有多难受。因为他的配合,周逢提高了他的待遇,没再往他嘴里塞臭袜子,却也不给他叫苦的机会,改往他嘴里塞了满满一团布。这让他时刻嘴巴鼓鼓的,还有种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听着车轮轱辘,悠悠行走在草原上,达富倒是比周逢还心急,恨不得虏骑营宫赶快到,父亲能马上救他脱离苦海。
周逢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他知道达富这人诡计多端,不好生折磨他一番,他不会乖乖配合的,因此虽然火急火燎的,偏偏却又不急不缓走着路,煎熬着达富。
又是七八天过去了。一路上虏骑牧民的毡帐渐渐多了起来。跟驼帮一样,虏骑也兴聚族而居,整个大部内分出无数小部族,各自占领一片草地,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跟驼帮各小部彼此独立不一样,虏骑的小部族都属于整个大部里的有机分子,必须无条件服从虏骑营宫发出的任何一条命令。
而虏骑强大的军力,就是从各个小部族里遴选精英组成的精锐。
在整个皇朝八部里,虏骑军队以凶残着称,烧杀掳掠无所不做,以至于有人说起虏骑军队,就将他们称为野兽集团。不过,普通的虏骑牧民,却跟各部勤劳的人民一样,忠厚善良,热情好客。尤其是看周逢等人一身本部的装扮,路上没少给众人送茶送饭的。周逢趁机与他们天南海北海侃,倒是探到不少信息。
这么多天来,牧民都得到消息,说他们的少骑主失踪了,连带十万虏骑大军跟着灰飞烟灭。这个消息是经过赶去增援达富的虏骑援兵确定后,立即在虏骑中引起轩然大波。十几路搜寻少骑主的人马被派出去,但在广阔的西荒大地上,这些人马显得少了。而且驼帮许多部族,都不知所踪。
少骑主落在驼帮手里,虏骑也不敢过于逼迫,只能想方设法找达富的下落。
达富在族人心目中,原以精明着称,但是经历此次大败,形象一落千丈,很多人都骂他丧失辱族。倒是周逢,名气却悄然在虏骑中传开。尽管没有公开,但很多人都相信,达富这次的失利,必定与周逢有着脱不掉的干系。
周逢听得暗暗好笑,不知道箱子里的达富听了这些话,心里是什么滋味。
虏骑营宫越来越近了,从牧民的指点来看,再半天路程,就可以到虏骑营宫了。路上往来的虏骑军队明显多了起来,看到周逢一行,不时还会有人过来询问。
周逢事先已经想好了遇到这种情况的对策,倒是有惊无险。但他也知道,接下来盘查只会越来越严,一个不好,可能就让人发现了。
因此,周逢想了想,还是让安舫等人找个偏僻的地方搭下毡帐,把牛羊散放在附近,以避人耳目。
一切准备就绪,天色也擦黑了。周逢打开箱子,拍了拍在里头昏昏欲睡的达富。
达富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看着周逢,吃吃道:“啊,我们到了吗?”这些天,在周逢的打熬之下,达富整个人都处于崩溃边沿,精神恍惚,满脸憔悴,全无昔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虏骑少骑主的模样。
“快到了,再半天路程就差不多了。”周逢笑了笑,说道:“近乡情怯,少骑主此刻一定很紧张吧?”
达富愣了下,看着周逢说道:“你,你答应我的,会放了我的。你可别忘记了,你的家人随时会没命的!”达富头脑还有些迷糊,茫然中见周逢那样子,以为是要杀他,吓得大叫起来。
“少骑主不用紧张,我当然会放了你的。”周逢笑了笑,说道:“不过,我离家这么久了,周家音讯全无,我现在真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当然还活着了,你们只要放了我,到时候我爹自然会放了她们的。”达富急忙道。
周逢沉吟道:“是吗?少骑主这样说,我突然心里有着浓浓的怀疑。”
达富急了:“你要怎么样才相信呢?”
周逢道:“起码你也得让我知道,我们家人被关在什么地方,对吧?”这个问题周逢一直想问,但他知道,达富不会轻易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此刻看时机成熟了,终于问出口来。
达富一愣,突然笑了起来:“周逢,你真以为我被你关傻了是吗?这么重要的事我要是告诉你,你还要我干什么?直接去把你家人救出来就是。”
“少骑主英明,不过我家人有十几个,单单确定她们是否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个难题了,更何况是救出她们呢。”
“这个我是不会告诉你,否则我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达富从迷糊中渐渐回过神来,断然说道:“你还是赶快传信给我爹,让他带你的家人来换我吧。”
“好吧,少骑主真是聪明人,那就请少骑主稍安勿躁,再委屈几天了。”周逢说着,手突然探入达富怀里。达富胸口一凉,惊怒交加,喝道:“你干什么……”
“少骑主放心,我只是向你借件东西而已。”说完,伸手出来,手中已经多了条黑曜石项链。
达富一愣,怒道:“你干什么?”这条项链是父母送给他的护身项链,向来贴身保存着,见周逢突然拿走它,他心里顿时掠过一道不祥的念头。
周逢微微一笑,说道:“这东西不错,先借用一下,回头再还给少骑主。”说完,径自把箱子关上。
“你们看好他,可别让他跑了。我要出去一下,估计会晚点回来。”
走出毡帐后,周逢把安舫等人叫过来,叮嘱一番后,这才运起逆风术,腾空而起,摸黑往虏骑营宫方向飞去。
不管达富是否说出周家人的下落,周逢都必须亲自去探个明白,好确定周家人千真万确活着。
如果条件允许,当然是要顺便救几个人来。
夜风呼啸,带来阵阵凉意。虏骑夜空里的风依旧是那样大,脚下的大地依旧如此绵延无边,但今与昔比,却是物是人非。
当初,在这片土地上,周逢只是个罪门后人,可怜巴巴的,随便来个人,伸根指头都可以把他捏死。当时,达富只手遮天,掌握着周逢和周琥的命运,他明里善待两人,暗地里却是无时无刻不把两人恨得牙齿发痒,想着要怎么让两人为杀死达尔付出沉重代价。当时,周逢学会了逆风术,但身在险境,却是丝毫也不敢显露出来,在他身边,杀机四伏,一举一动,步步惊心。
如今,情况却发生了天翻地覆变化。当初那个好容易逃出虏骑营宫的少年,如今又回来了。他不但逆术大有进步,而且还把达富给拿下。壮志踌躇,要救回自己失落的家人……
对着漠漠夜空,周逢心中豪情万丈,如果不是怕惊扰了脚下那些灯火点点毡帐里的牧民,他几乎要仰天长啸了。
一路风驰电掣,虏骑山很快就出现在远方。它犹如狰狞怪兽,蜷伏在天地之间,安静中透着肃穆与威严。在它之下,就是连绵甚广的虏骑营宫,以及拱卫营宫两侧的虏骑营盘。
此刻,夜色已深,喧嚣一天的草原终于安静下来,虏骑的一宫二营,也是灯火阑珊,睡意朦胧。
只有中间那汗王金帐,依旧是灯火辉煌,隐隐传来人声。
周逢远远就放慢速度,转而盘旋升空,缓缓向虏骑营宫靠近。如他所料,上回被周逢大闹一场后,虏骑痛定思痛,明显加强了防护。空中也布置了飞骑兵,来回巡逻着。
要是周逢没做准备,一头闯进去,马上就被发现了。
不过,巡逻的飞骑兵并不多,周逢的逆风术又远高于他们,因此没费多少力气,便轻松绕过他们,直落入虏骑营宫之中。
住虏骑营宫的那段日子,周逢行动受限,尽管有同月柔趁夜出去探查了几次,但对整个营宫的布局还不是很了解。在空中,整座营宫看起来似乎一目了然,真正落入其中,视线被阻碍,才发现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人生地不熟,周逢想了想,缩进一座毡形建筑的阴影里。
路在口中。周逢必须找个人来问路。
不久,便有路人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个提着灯笼的更夫,一路敲着锣鼓过来:“天干物燥,谨防火烛。”
此刻,正是三更天的时候,更夫敲的正是三更鼓。
更夫从周逢身边走过,周逢却是一动也不动。动谁都可以,千万别动更夫。否则要是警觉性比较高的人听到更夫突然不喊号子了,立刻就能猜到宫中来了外人了。
过了会儿,又有两个巡逻兵过来。周逢再也不客气了,等他们过去后,迅速冲出去,拍晕一个,紧扣住另一个的咽喉,低声喝道:“不要说话,否则你这辈子就完了。”
“你……你是……”那个巡逻兵目瞪口呆看着周逢。周逢冷冷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你要想活命,得听我的,知道不?”
那巡逻兵看着周逢不说话。周逢冷冷道:“你如果想逞英雄,那我会成全你的,不过到时候你可是死英雄了!”
“你,你敢在这里撒野……”巡逻兵斯斯艾艾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周逢手底一催劲,他顿时喘不过气来,双目圆睁,面目随之扭曲起来。
“废话少说,你是要好好活着,还是为了你们所谓的荣誉,马上死?”周逢冷冷说道,目中杀机毕现。虏骑中向来尚武,鄙夷贪生怕死之辈。他必须以雷霆之威,还有生死抉择,来逼迫对方屈服。
那巡逻兵面色痛苦,见情况不妙,急忙点点头:“我……我听你的!”
“这就对了!”周逢松开手,笑道:“放心,你帮我做事,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但是你要敢耍心眼,我不但要你的命,还会让你的所有族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内应,知道吗?”
巡逻兵苦瓜着脸,点了点头。周逢把他的同伴拉到偏僻的角落,解下他的衣甲,穿在自己身上。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撕成丝缕条状,塞了他的嘴巴,将他捆绑起来。
一切就绪后,他这才回头对那个巡逻兵道:“走吧!”
“你……你是……”,巡逻兵看着周逢娴熟做着这一切,心念一动,突然吃吃看着周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