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霍轰转身大步离去,丛非才往暗黑之森走。他头脑昏蒙蒙的,不知怎么走到周逢面前来。周逢看着官兵方向,也是眉头紧皱。刚才霍轰露的那一手,实在是过于骇人了。他甩下的那句话,则远比那恐怖的力量更震颤人心。
“周逢公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丛非看着周逢,好会儿才回过神来,“那种溃烂症,根本没有解药……”
“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危在旦夕,嘿嘿,霍轰这回可是真急了。”周逢笑了笑,看着丛非道:“有没有解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要做好明天大会战的准备。”
“大会战?”丛非倒吸一口气,道:“你是说,我们与霍轰大会战?”
周逢点点头,说道:“没错!否则你拿什么解药来给霍轰?你要跟霍轰说没有解药,他肯定不会相信,到时候还是要屠族的,倒不如先做准备,打一场胜仗。”
别说丛非听到与霍轰会战打寒战,就是狼牙听到了,也是大吃一惊,吃吃看着周逢,那模样分明是严重怀疑周逢是否说错话。
“周公子,你这不是开玩笑吧?”狼牙嚅嗫着,好会儿才看着周逢,摇摇头道:“不,不行,我之前就不该听你的,用鬼咬水去对付官兵的……”碰到问题,狼牙犹豫的禀性又上来了,怪起周逢用起了“鬼咬水”。
周逢苦笑道:“狼牙,你可想清楚了,要不是鬼咬水起效果了,以霍轰睥睨宇内的性子,岂会主动与丛狼谈判?”
狼牙道:“但是我们没有‘鬼咬水’的解药啊。”
周逢摇摇头,说道:“狼牙,你这样想就局限了!以我之见,就算我们有解药,这个时候也不能给霍轰。”
“难道真要跟他打?”狼牙道。周逢点点头,说道:“我说过了,我们要等。一是等溃烂症发作,二是等援兵来。现在,溃烂症已经发作了,如果不出意外,援兵很快就来了!但是以目前情况来看,援兵就算真的来了,很可能也会被霍轰打得落花流水。”
“根据探报,外面的反昊保周组织收到周公子的檄文后,都很踊跃。已经有几支援兵,正兼程赶来。明后天就会到来了……我们要不要先跟霍轰使个缓兵计?”
周逢摇摇头,说道:“不用。要让援兵安全到达,我们必须先打一场硬仗,挫挫霍轰的锐气。”
狼牙和丛非不由对视一眼,不说话了。周逢见两人这副样子,便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话全无把握,便笑了笑,说道:“狼牙,难道你真想束手待戮,看着整个部族毁于一旦吗?”
“说吧?事已至此,只能一战了!”狼牙犹豫了好会儿,这才摆摆手,让周逢说下去。周逢道:“这就对了,我们占有暗黑之森地利,拥有两三千名精锐丛狼战士,加上狼牙您亲自出手,完全有能力与霍轰一战的。”
在周逢的劝说下,狼牙那摇摆不定的心思,终于慢慢安定下来,决心与霍轰搏一搏。
接下来,便都是周逢的事了。调兵遣将,准备应对明天大战,这种事只有周逢精通,他也当仁不让,首先让丛非把丛狼的兵力清点下。
屡遭重创,丛狼人口已经所剩不多了。丛非仔细清点下,共有可战之士三千人,其中男人两千个,女人一千,剩余的都是老弱妇孺,属于被保护对象。
周逢对这些人马进行了分配。次日天刚亮,就让他们分成几股,带着吹管、利刃,埋伏在面对官兵营寨的那片林子里,时刻准备着战斗。而他自己则和狼牙、丛非,躲在中间一棵大树上,紧紧盯着官兵营寨方面的动静。
时间分秒流逝,日头不断向中天上行。
这时候,数名官兵从营寨里拍马出来,直奔暗黑之森。在森林外围,他们一字儿停了下来,探头探脑往林中望,却没敢再上前一步。
周逢知道他们是霍轰派来,等待丛狼做出决定的使者,当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里面丛狼听着!”见林子里始终没有人出来,一个使者终于忍不住了,扯长喉咙大声道:“你们只剩一刻钟了,再不做决定,后悔就来不及了。”
暗黑之森静悄悄,岿然不动,以无声回答着使者的通牒。
使者们开始面面相觑,强忍着心中的惊怒与躁动,继续等待丛狼的回应。
时沙一点点流失,一刻钟转眼就快过去了。
这时候,官兵营寨骤然大开,数万人马奔腾而出,潮水般涌向暗黑之森来。让周逢等人始料不及的是,冲在最前头的官兵,居然都没有穿甲胄,而是赤膊着身子。远远可以看到,他们身上布着大大小小溃烂伤口,上面正流着黄黄的汁液,狰狞可怖。
没想到,霍轰竟然把得了溃烂症的官兵也派上用场。周逢心中暗惊,随即又暗暗佩服霍轰,善于利用形势。看这些官兵,个个受溃烂症折磨得苦不堪言,此刻见到暗黑之森,每个人眼里都冒出火来。虽然他们明显体弱身虚,但有这种怒火在,反而比健全官兵更为可怕。
哀兵必胜!
霍轰清楚意识到,如果没有拿到解药,这些正在溃烂的官兵,接下来非死即残。与其让他们在痛苦哀嚎中废了、死了,落人口舌,倒不如把他们拉上战场打头阵,即便是因此牺牲了,也是为国捐躯,责任一点儿也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因此,深思熟虑之后,霍轰断然把这些尚有一战的官兵动员起来,让他们在前头冲锋陷阵。
“解药就在暗黑之森里,如果丛狼不肯交出来,那你们,以及你们所有人,就跟着我,一起踏平那片林子。胜朝战士,就算是死,也要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这是在出兵前,霍轰对官兵简单说的两句话。虽然话不多,却鼓舞了伤者,以及其他健壮者。在安林州都统吕霸的带领下,全体官兵面目焕然一新,奔腾如虎而来,兵锋转眼便直抵暗黑之森之外,迅速摆开了攻击架势。
几乎同时,平地起风,一股沛然气息自天而来。“轰”地一声巨响,霍轰闪电般落在官兵阵前,大地被他所带来的巨力,震得摇了摇。
整座暗黑之森跟着摇了摇。潜伏在暗中的丛狼见这等威势,都是吃惊不小,唯有周逢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在别人看来,霍轰如此现身,轰轰烈烈,声势骇人。但在周逢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徒费力气的作秀。逆地术、逆风术,哪个不需要耗费极大力气?大战在即,应当养精蓄锐才对,过于在绣花上做工夫,只是在舍本逐末。
腹诽之际,号角起,战鼓咚咚被敲响。官兵同时高举兵器,厉声大喝:“出战!出战!”
声浪一波波,潮水般蔓延向暗黑之森。阵前喊号,是神州胜朝王师邀战的传统。这两个字铿锵如铁,震得晴空之上,白云都为之停滞不前。
但是暗黑之森里,依旧悄无声息,对官兵的邀战,默然应对。
“看这样子,丛狼是准备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霍轰眉头皱了起来,冷哼一声,“那就让我看看,这片黑森林,能庇佑你们到什么时候!”
话刚落,紧绷得像弦一般的官兵们,便同时高举兵刃,大喝起来:“杀!”
肃杀之气,随着这个喊杀声,迅速弥漫向四方。重重杀气蒸腾而起,在暗黑之森上空,汇集成令人心悸的战云。
暗黑之森里不易觉察地躁动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宁静。伏在暗处的丛狼,都是惯于征战之辈。越是大战逼近,越让他们感到兴奋。
“喝!”就在这时候,霍轰骤然大喝一声,身子一纵,腾空而起。
“喝!”官兵同时抬头,目送他们的殿下白鹤般冲天而起,口中不由自主跟着发出山呼海喝之声来。
直冲到离地十丈之处,霍轰骤然去势一停,随即犹如流星坠地,瞬间便直落到地面。
“轰隆!轰隆!”
霍轰双脚一沾地,他足尖之前的暗黑森林地面,便猛烈颤动起来。几乎同时,霍轰双膝一弯,双拳同时打在面前的地上。只听“咔嚓”声不绝于耳,一道裂缝从拳与拳之间出现,迅速向暗黑之森延伸过去。
“咔嚓!咔嚓!”
沉闷的地裂之声,由近及远,响彻于暗黑之森深处。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了,裂缝持续扩大,带得整座暗黑之森,一分为二,向两侧平行位移开来。
光明,一瞬间侵入林中,在其中开辟出一条蒙蒙的光带来。
“好!”官兵见霍轰王子如此神威,无不欢欣鼓舞,大声鼓噪起来。
而暗黑之森里头,没有得到命令的丛狼们,依旧像真正的狼那般,隐伏不动,整片林子,静寂如坟。
霍轰见状,冷笑一声,再次腾空跃起,然后从斜侧里疾冲而下,落在刚才落足点右侧十丈外,如前施为,双膝一弯,飞拳砸在地上。
一条新的裂缝,产生于霍轰拳头之间,闪电般延伸进暗黑之森里。
森林再次被撕裂,又一条光带悄然间形成了,其走向,堪堪与第一条光带相互平行。
霍轰不断跃起、落下、出拳、裂地。森林一次次被撕裂,一条条光带,将它切割成各种大小不同方块。趁虚而入的阳光,就以这些光带为中心,向两边入侵、蔓延。
原本一团的漆黑,被分割、打破了,暗黑之森里,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而是景色依稀可见。
没有这独有的“黑暗”地利优势,丛狼等于直接暴露在霍轰与官军面前,局势骤然恶劣起来。而这一切,远超周逢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