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人府第一次与宁皇后见面的时候,周逢就见识过她的魅惑之力,知道她是个顶尖的逆思高手。那种魅惑劲头一施展开来,蛊惑人心,直达心灵最深处,让人不由自主,听她所令,为她所用。
这或许就可以明白,为什么当今皇帝,不宠其他年轻妃子,独宠宁皇后。
朝野之上,虽然对此议论纷纷。奈何皇家内事,岂容外人置噱?因此议论归议论,宁皇后母仪天下,举止得体,把整个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实乃贤妻良母之典范,天下女子之榜样,谁敢说她是倚靠魅惑之术,俘获君心,独霸后宫呢?
一见到宁皇后,周逢就下意识加强防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伪装得如此逼真,逆甲术防守得如此周密,还是被宁皇后一眼看穿,一个笑容击碎防线。
逆思之力,配合着如花笑靥,成为男人无可抵挡的魅惑之劲,润物细无声间,周逢内心陷入无边的黑暗。他拼命施展逆甲术去防守心智,总算护住最后一缕本体意识不灭。
而整个身心,在这打照面的瞬间,完完全全被宁皇后的意识所控制住,成为名符其实的行尸走肉。
这个情景,比周逢第一次遭遇逆思术,被霍轰控制住身心还来得凶险。
虽然瓦解周逢的心智,看起来势如破竹,兵不血刃,不过宁皇后却一点儿也不轻松。直到确定周逢完全为自己所控制,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抬起纤柔素手,轻轻地擦拭了下额头泌出的大汉。
霍顿急忙扶住她,关切说道:“母后,你怎么样?”
“我没事!”宁皇后微微一笑,摆摆手,像看战利品一样看着周逢,说道:“有这个人加入我们的计划,我们的成算就增加了几分。”
霍顿兴奋说道:“只要事情成了,我就可以当皇上了,对吧?”
宁皇后看了霍顿一眼,点点头,说道:“母后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皇后了,位极人臣,陪伴国君,享受荣华富贵,以及万众尊崇,也算是不枉了此生。现在,唯一的,最大的牵挂就是你了。”
霍顿说道:“母后你放心吧,等我当上皇帝,你就会有更大的尊荣了。到时候,你就是皇太后了,嘻嘻,这个官比皇后大吧?”
宁皇后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唉,顿儿,你还是什么都不懂。皇太后不是一种官,只能说是一种身份吧。不过母后才不在乎这个身份呢。母后只希望能让你当上皇帝,这样母后百年之后,也就安心了。”
霍顿说道:“母后,其实我觉得你瞎操心啦,我是太子,皇帝就该轮到我来当,霍轰那小子——”
“理当是如此。但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按照‘理当如此’来走的。母后不得不提前做准备。”宁皇后目光里闪着锐利的光芒,“何况,霍轰处处表现得这么抢眼,分明志向不小,嘿嘿,就算他现在安分守己,对你俯首称臣,焉知他日,羽翼养成,不会回头来咬你?”
“霍轰……”,苦苦经营,在逆甲术全力维持下,周逢终于保住最后一缕本体意识。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还是把宁皇后母子两的对话听在心里。此刻,事情渐渐有些眉目了,宁皇后夤夜派人把自己给带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破除自己的逆甲术,而是要利用自己来对付霍轰。只是个中计划如何,周逢还不是很清楚。
“没错,霍轰这混蛋,一定要除掉。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些年来,他什么事都要管,仗着自己能打,还老是不给我面子,哼,不但这人要杀,还有王尚书、李提督、张学台……都不能放过!对,还有宗人府那个王八宗长,等我当上皇帝后,非拿他开刀,让他明白,谁才是昊族一宗之长。看今后谁还敢拿祖宗家法来压我!”想到当上皇帝之后,可以生杀予夺,无所不为,霍顿不由面露微笑,恶狠狠说道。
宁皇后看着他那几近歇斯底里的样子,眉头皱了皱,说道:“顿儿!”
霍顿愣了下,急忙躬身道:“母后,怎么了?”
“唉!”宁皇后不由叹息一声,爱怜看着他,说道:“你都多大了,为什么每次都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呢?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就算你当上皇帝了,也不能想杀谁就杀谁。”
“皇帝不是可以这样干吗?不然当着还有什么意思?”霍顿忍不住说道。
宁皇后摇摇头:“错了!聪明的皇帝,是不会轻易杀人的。杀人只是一种威慑的手段,用得恰到好处,可以警惕臣民,让人以法为轨,不敢二心,用得过多过滥,则失去它本来的意义,还会削损帝威,令臣下离心离德,甚至生出不轨之心。顿儿,你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可是刚才说的那些人,有的与霍轰沆瀣一气,有的见面总是教训我,还有的,像宗人府那个老家伙,居然敢当众打我。母后,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他们?”霍顿不服气说道。
“这草头太子,真让他当上皇帝,还真不知有多少人要倒血霉呢。”周逢本体意识暗自思忖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于有志于争夺天下的人而言,这种暴戾之徒登基,远比霍轰那样的国之栋梁主宰天下来得更受欢迎。因为霍顿这种人,天生就有一股内在的破坏力——这种力量,最大的强项就是从内部攻破自己的堡垒,让外人获得可趁之机。
宁皇后看着愤愤不平的爱子,好会儿才道:“你这么说来,母后平时经常当众训斥你,你是不是也对母后怀恨在心?”
霍顿愣了下,急忙赔笑道:“怎么会呢?母后毕竟就是母后,母后所说的都是为我好啊。”
宁皇后神色之间,却爬上一缕失望与哀伤:“你也不用急着否认。别说母后最擅长读懂人的心思了,就算母后没这个本领,难道还不知道你的秉性吗?你怨母后,母后不怪你,因为这是母后没好好教你。”
霍顿“噗通”一声跪倒下来,颤声道:“母后,儿臣不敢了!儿臣不敢了!”他神色惶恐,浑身颤栗,显然对这个厉害的母亲甚为害怕。
宁皇后将他扶起来,笑了笑,说道:“起来吧,我也知道你就是想想而已,不会当真的。你也不用害怕母后会生你的气,不扶你当上皇帝。你一个男儿家,怎么懂母后的心思?母后就你一个儿子,就算你真想弑母,母后死之前也会想办法让你当上皇帝的。”
“看不出这个魅惑妖精,也有一颗浓浓的母爱之心嘛。”周逢旁观在心,见宁皇后如此爱儿,也不由暗暗钦佩。
“儿臣知错了,以后儿臣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霍顿心头感动,愧疚说道。这真情流露,让宁皇后甚为欣慰,她笑着说道:“母子两,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母后跟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明白,有些人当面训你,未必是对你不好,可能人家是希望你能有长进。所以,那些训斥过你的大臣,你要杀他们之前,得三思而后行。”
霍顿连忙点点头,说道:“儿臣明白,儿臣不敢胡作非为的。”
宁皇后说道:“当然了,你如果觉得不杀不快的话,母后也不会阻拦你。等你当了皇帝,天下大任是要你担当,母后只能给你提些建议,具体怎么做还是要你自己做决定。”
“只是……只是儿臣很多事不懂,要是母后不来带儿臣,儿臣怕会做不好。”霍顿犹豫着说道。
宁皇后说道:“所以,你更不能随便杀大臣。君为臣纲,臣呢,是君治国基石,如非必要,不可轻易杀大臣的,还要多多善待臣下,听听他们的意见,汲取治国经验。这样,你才能当好皇帝。”
宁皇后顿了顿,拍了拍霍顿的肩头,微笑看着他:“母后对你的希望,当上皇帝只是最小的要求,母后最大的希望,是你能当个中兴之主,治世明君,你懂吗?”
“懂了!我以后就多听巩太师的话,他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官,朝政捻熟,可以辅佐儿臣治理天下。”霍顿被皇后说得热血沸腾,双眼放光,顾盼之间,恍若已然坐拥大位,君临天下了。
宁皇后却断然摇摇头,说道:“不,顿儿,你得记住我一句话。等你当上皇帝后,如果真想杀大臣的话,第一个要杀的,一定要是巩太师。”
霍顿愣住了:“什么?母后,巩太师他不是……”
“没错,巩太师他现在确实是站在我们这边,对顿儿你也是一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样子。嘿嘿,但他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的眼睛。此人之险,远过霍轰……”宁皇后徐徐说道。
霍顿不解道:“怎么会呢?我看他挺好的……”
“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巩太师历经多朝,门下子弟多在朝为官,势力盘根错节,早已经在朝廷上下,结成一张巨大的网络。这个天下,说是我们霍家的天下,我看,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改姓巩了。”宁皇后看着霍顿说道:“他现在看起来是一心要辅佐顿儿你,其实还不是看着顿儿你年轻,经验不足,到时候好操控吗?这样的人,你还没登基的时候,借助他之力上位是可以,等你站稳脚了,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他从庙堂之上剔除出去。”
霍顿迟疑道:“可是,他毕竟辅佐有功。这阵子要不是他一直在巧施手段,把霍轰留在外头,只怕霍轰早回来了。那样的话,母后的计划就不那么好施行了……”
宁皇后冷冷说道:“这就是要除掉他的另一个原因。他现在可以这样对霍轰巧施手段,焉知日后不会用在我们母子身上呢?总之,日后此人不除,母后心中难安。”
“原来巩太师用各种手段,把霍轰拖在外头,是宁皇后所授意的……”周逢的本体意识终于明白,京城危局的大幕,已经缓缓揭开一角了。
霍顿不解道:“既然这样的话,母后你为什么又以父皇的名义加封他为太子太保呢?”
“太子太保不过是个虚衔,用来结交他的心而已。”宁皇后说道:“现在你当皇帝,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就差一把火候,还得依靠巩太师,所以暂时你要对他恭敬些,不要引起他的警惕,知道吗啊?”
“知道了!”霍顿笑着说道:“我会跟他玩阴的。”
“玩阴的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让他阴过去就行了。”宁皇后说道:“不过,有母后屹立不倒,我谅他就算有贼心,暂时也没有贼胆。”
“嗯,那就先让他在那位子上坐着。等我当上皇帝,寻个由头,把他开了。”霍顿握紧拳头说道:“我们霍家的天下,可不容许别人来染指。”
“嗯,这事儿要从长计议,你切不可流露出行迹来,否则巩太师一个反扑,只怕我们就要大事不妙了。”宁皇后皱眉想了片刻,又说道:“等明天的事儿成了,我再跟你好好说说这些事。现在,我得先打磨打磨这枚‘刺’,让他明天能给霍顿致命一击。”
说完,宁皇后的目光转移到周逢身上,直直盯着他的双眼,眸子里透出妖异的光彩来。这光彩犀利无比,带着无穷无尽的魅惑力量,贯透周逢的心头,给他原本暗黑一片的内心,染上一层怪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