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周逢愿不愿意相信,眼前都是铁的事实,从火线上将他和月柔救下来的,赫然就是周家老门主,风烛残年的周天。
在周逢的印象中,周天一直是个老病鬼,从小到大,他都是一副风吹能倒,草绊会摔的糟老头形象。天气冷一些,还经常咳嗽不停。有时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周逢听得心都揪紧了。当年据说就因为他身体虚,脾气好,所以他们那代人中,就他得以剩了下来。
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糟老头,竟然是个身怀绝技的厉害高手,一个人就把虏骑营宫搅得大乱不说,还在重兵围困下,将周逢和月柔救出来。
“爷爷,萌姐儿,这是怎么回事?”周逢脑袋浆糊了,只剩下迷糊。
周萌微微一笑,看着隐隐有火光透出的虏骑营宫高墙一眼,说道:“路上让爷爷好好给你讲讲这事。”
马车轱辘启动,周萌在前头赶车。周天钻进车厢里,对周逢说道:“你先把体内的逆气顺一顺,我来给她包扎伤口。”
周逢点点头,集中精力,对付体内散乱的逆气。
周天指头一弹,一点火光凭空浮现在车厢中,他拿出一些白布和药粉,开始为月柔敷伤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逢终于把身上肆虐的逆气给理顺同化掉,只觉身心一阵舒畅,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抬眼看见周天已经把月柔伤包扎好了,正含笑看着他:“你好了吧?这位姑娘受伤很严重,不过暂时没事了。”
周逢伸指在月柔鼻子下探了探,见她鼻息平稳,这才松了口气:“爷爷,真是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变得厉害,还会玩火?”
“这不是玩火,是我们周家独有的逆火术。”周天笑了笑,“你们都没见过,也难怪不懂。”
“逆火术?”周逢愣了愣,突然想起来:“我们周族这个逆术,不是失传很久了吗?”
世人皆知,逆火术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候,周家还是皇室,对这天下还有分治权。百年前那场政变之后,周家会逆火术的人,都在混乱中被杀。逆火术自此,绝了传承。周逢实在难以想象,逆火术还存在这个世上,并且掌握它的,居然是病态恹恹的周天。
周天叹了口气,说道:“逆火术……说起来,确实是失传了,不过,失传得不那么彻底。”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会的,也只是逆火术的一部分而已。”周天叹了口气,“这还得仰赖我们周家先烈安顺公,发生政变的时候,他临死前,把最后一份火种留给了东宁公,东宁公又侥幸活着到了边荒,把这份火种给保存下来。”
“火种?怎么保存?”周逢听得更加糊涂了。
周天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咱周家百年来,用鲜血和生命保守下来的秘密,现在你长大了,是该让你知道了。”
原来,逆火术跟其他逆术不一样,它是一种专门修炼体内火能的逆术。火是人体内生气所聚,人无火而不存。逆火术善于修炼体内之火,除了强身健体外,还能以内火引动外火,在体外形成燎原之火。
逆火术和其他逆术最大的不同在于,逆火术所修炼的“火元”,可以在个体之间进行流传。也就是上一代逆火术修习者,可以把自己修炼的火元,完整传给下一代,让下一代快速入门。
这有个名目,叫“心火相传”。
百年前昊族王室发动政变之后,为了断绝周族皇室卷土重来的可能,就把周家会逆火术的男人都杀光了。但是却有个叫周安顺的人,临死前把自身的心火传给了当时只有九岁的幼童周东宁。
虽然他的心火只有二重境,却是周家唯一留存在这世上的逆火术火种。
为了保住这最后的心火,周东宁忍辱负重,苟延残喘,一生吃过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最后,周家幸运地逃过灭门劫祸,被流放到边荒苦地。这份秘密的心火,自此就在周家历代门主中艰难地传承着。每代门主,都是如履薄冰地保守着它,不敢让虏骑发现。否则将是灭门大劫。
“心火传承,关系到周家的未来。每一代传承,都无比严格。以我的资质和天赋,本来不该传给我的。但是我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死了,最后只能交到我身上。”周天叹了口气,“我小心谨慎几十年,装傻卖乖,总算不辜负列祖列宗的心血。”
周逢和其他兄弟一样,原来对周天非常不以为然,觉得他就是个没用,只会唯唯诺诺的老头。现在才知道,周天这样做,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忍了多少耻辱。
周天的形象,在周逢心目中,前所未有的高大起来。
“这个心火,我早应该传承出去的,不过你和周琥一直都不怎么懂事,我迟迟没法卸下这副担子。”周天欣慰地看着周逢,说道:“现在,该是我休息的时候了。”
周逢一愣:“爷爷,你是说……”
周天点点头:“这几年来,我心中一直在犹豫不决,你和周琥,我到底选谁来传承心火好,也不知道虏骑的魔手,会伸向你们中的哪个,所以我一直没敢传你们心火,但现在……”
周天叹了口气:“周琥心志不够坚定,一进入虏骑营宫,便迷失了本性,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只能把周家的希望,寄托到你身上了。”
“我?”周逢一愣。
周天点点头,说道:“没错,今晚,我就把心火传给你。”
这个消息来得太快了,周逢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当即愣住了。
周天回头冲着车外问道:“到了吗?”
“快到了!”周萌的声音飘了进来,用力鞭着马,马跑得更快了。
不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周萌掀开窗帘探头进来:“到了。”
“出来吧,把这位姑娘留在车上,没事的。”周天笑着拉着周逢下车。周逢跟着出门,车外一片黑暗空寂,只能隐约看出,马车停在一个避风的山谷之中,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小的山洞。
周天从车内拿出一根木棍,摇了摇,木棍上冒出一团火来,照出一小片光亮来。
“哇,爷爷,我们这逆火术,简直像是戏法一样,想要火就来火。”周逢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说道。周天微微一笑:“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逆火术每点燃一次火,都要耗费一定的火元,玩火是要成本的。”
周天打着火把,边在前头带路,边给周逢讲述逆火术。
逆火术也分四重境,第一重境可以随意让物体起火。进入二重境,则可以凭空起火。到了三重境,就可以将修炼出来的‘火种’种到他人体内,让他人受火毒折磨,甚至死于无形的火毒攻心之下。到了第四重境,火元修炼成功,可以辅助其他逆术的修炼。
遗憾的是,逆火术的修炼法门早被毁了,至今流传下来的,只有二重火元。至于三、四重境的逆火术怎么修炼,周家人代代钻研不停,但总不得其门。
说话间,周天带着周逢进入山洞中。山洞极大,洞壁上每隔数步,就插一根火把。
周天点亮第一根火把后,就把火把交给周逢,说道:“按照我们祖上的规矩,心火相传,是非常隆重的大事,要举行一系列仪式才行。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们只能一切从简了。我只能为你点燃第一道火,后面的火就靠你自己点了。”
这虽然只是个形式,但却寄寓着心火相传的期盼。所谓师傅领进门,学艺在自身。心火传给下一代,不是要下一代懒惰,而是给下一代一个好的基础。下一代不能因为得到心火而自满,而应该在此基础上,开拓进取,壮大自身的火元。
周天找到这个山洞,准备了火把,举行这种古老的仪式,就是为了鞭策周逢,让他时刻不敢懈怠。
周逢拿着火把,沿着山洞走了一圈,把洞壁上的火把都点亮了。昏暗洞室顿时耀如白昼。只见洞室中间,放着一块大石头,石头周围,高高堆着一圈柴火。
“堆着这么多柴火干什么?”周逢不解问道。
周天没回答,颤抖着从右手取下一枚白色的戒指,抓起周逢的右手,戴在他食指上:“这枚戒指,你要好好保存,不能让他丢失,知道吗?”
“知道了!”周逢奇道:“这枚戒指是干什么的?”
“这叫‘周玺’,是我们周族王室正统的信物,昊族一直以为已经将它毁了。其实它一直在我们周族皇室中悄悄流传着。”
周天语重心长看着周逢,说道:“你要好好珍藏它,日后有机会拿出来,咱周族有见地的人见,就知道你是他们的王,自会以你为尊,听你号令的。”
“这东西有这么大作用?”周逢不敢相信地抚摸着那枚银白色的戒指。
“是的,据说它还藏着很多秘密,不过我这辈子都没发现过,你如果有机缘,日后再研究吧。”周天看着周逢,说道:“现在我们得赶快开始,在追兵赶来之前,我要把心火传给你。”
“把心火传给我,爷爷你会怎么样?”周逢问道。
周天微微一笑:“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我们周家,一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周逢想想也是,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坐到石头上去。”周天指着那块被柴火包围的石头,淡淡说道。
周逢依言坐到石头上,茫然问道:“坐这里干什么?”
周天不回答,指头在一堆柴火上拍了拍,“嗤”地一声,柴火堆上突然冒出一股火来,火势迅速弥漫,转眼把石头周围的柴火全部点燃,熊熊大火将中间的周逢包围住。
“啊,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周逢猝不及防,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