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一个吸血鬼，看得比别人远，听得比别人多，跑得也比别人快，还要靠脑子和演技来吃饭，你亏不亏心啊？”
鹿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将吐的神情。
貊歌迅速而又小心翼翼地将身子缩了缩，以免被呕吐物波及，一边继续方才的神情，“作为一只吸血鬼，被人揍了，还得编故事，秀演技，博同情，求放过，我也是很努力的，你滋道吗？”
“不造！”鹿笙嘻嘻笑着，蹲到貊歌身边，好奇地用树枝戳了戳他，“喂，你多大了？”
貊歌掸了掸肩头，傲然道，“也就活了千八百年吧……”
“我去，你个老妖精！”鹿笙脱口而出，没待貊歌发作，又补了一句，“你诓鬼呐！活了那么多年的吸血鬼能被我抓住？身上还一点血腥气都没有？”
貊歌显露出了一丝局促，“这个……你就不能当我已经活了那么久了么？反正我迟早会到的……”
“恩……”鹿笙看了看手里的树枝，又看了看面貌正在慢慢恢复的貊歌，“这个……很难说……不一定……”
貊歌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如果你不杀我的话，我给你你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啥？给我个上古神兽？还是古玩古董？”鹿笙眉梢一挑，似乎心动了，可上下打量了一番貊歌。这一身不讲究到十年前烂大街的款式，再怎么看着也不像个有钱的吸血鬼呀？于是鹿笙的眉头又蹙在了一起，“那些我都不喜欢……”
“金银财宝，应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谁都不会不喜欢吧？”貊歌笃定地看着鹿笙，仿佛在提出时他就已经确信这个提议鹿笙绝不会拒绝。
果然鹿笙的眼睛一亮，“哪儿呢？哪儿呢？”
“我现在没有……”貊歌神采飞扬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明织锦的布帛，打开后里面赫然一块看起来有些年月的布帛。
鹿笙好奇地盯着那两样东西，由于时常去找廖晨的麻烦，所以她对于古器物这一块虽算不上精通，却也能看出三分门道来，外面那块明织锦保存完好，里面的布帛虽然陈旧，却似乎有些文字在上面。
“要看看吗？”貊歌向鹿笙伸出手，神色平和，让人忍不住卸下防备。
既然想看，鹿笙也就不好意思再补上一刀，只是隔了一段距离，用一只手拎起抖开，大略看了看，眉头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此时正围着她预备下嘴的蚊子了。
“这是明朝一个富商墓的地图，里面的好东西你搬都搬不完……”貊歌解释道。
鹿笙似乎开始思索貊歌的话，凑到貊歌身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你，一个吸血鬼，我，一个猎人，要一起下到一个明朝的墓里面……去……盗墓？”
“我们合作，你会……”貊歌的话蓦地卡在喉间，那里一支尖锐的木枝贯穿而过，他错愕地看着闪身躲开血迹的鹿笙，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鹿笙伸出手按在貊歌的心口上，漠然道，“抱歉，我曾经答应过那个教授我这一切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找上门来的吸血鬼……安息罢！”
言毕，鹿笙覆在他心头的那只手忽然冒出烟来，而貊歌的心口竟渐渐开始溶化，直到鹿笙的手握住一个依旧跳动却异常冰冷的心脏。
心脏跳动的感受让鹿笙迟疑了一下，她不曾想过这样怪物一般的生物，竟然依旧会有心跳，好像一个活人一般，只是……冷一点，冰一点……
“吸血鬼是什么？……也许是活人留下的执念罢……因为还有太多没有完成的心愿……因为对这个世界深刻留恋着……所以选择以这种方式活下去……”
“那他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没有流动的血脉，没有温暖的躯体，还需要倚靠人血为食……他们不光死了，而是变成了怪物……什么都无法留下的怪物……”
“什么都无法留下？”
……
鹿笙回想起和那个人的对话，她始终不明白“什么都无法留下”的意思，一个人活了，或者说存在了那么久，怎么会什么都不能留下呢？分明可以留下很多很多东西，好像衣服，好像钱币，甚至日常用品……
可当她真正握住一个吸血鬼的心脏时，她才蓦然发现，原来他们心脏的跳动和自己的一样，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提醒着自己还活着，也提醒着她，这并不是一个死人……
鹿笙用空着的手一巴掌拍死了一只，在她脖子上找寻到适宜进食地点的蚊子，另一手上也终于加了一把力气。
“对于猎人而言，永远不要放走任何一只找上你的吸血鬼，否则后患无穷。”
那个人临离开时的话又一次响起在鹿笙耳边。她并不是一个很勤快人，至于学习做猎人这件事，也不过是因为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曾经遇到过的一些怪事，所以她开心地将这个人当作倾述的对象罢了。
至于维护世界和平……
“世界那么大，我想还是让勤快的人去保护吧！”
而在听了鹿笙这句话后，那个人便只留下了那样一句话，便离开了。他大约也被鹿笙的懒惰给打败了，决心去寻找下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目标了。而鹿笙也回到了每天浑浑噩噩的懒惰生活中，一如她曾经遇到那些怪事后一样，她懒得去说，也懒得去想。
也许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吧……
她这样想着，慢慢将手自貊歌胸膛中抽离。眼角忽地瞥见一点光亮，鹿笙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再看去时，那光芒已逼近，鹿笙不由的想后躲去，并习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上一挡，不曾想那光芒一掠，竟在她面前拐了个弯，横亘在她与貊歌之间。鹿笙虽然还没看清楚来的是什么，却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莫不是来救貊歌的？可惜她方才下意识一个格挡的动作，便已经松懈了对心脏的控制，如今被不知为何的白光攻击，她便也不得不抽回手来防御。
白光的速度快极了，鹿笙还未伸手抓住它，它已经回到了貊歌身边，并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鹿笙凭着感觉侧身让过，一股血腥掠过鼻尖，她赶忙掩住口鼻，凭着直觉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冷然道，“哼，跑得倒快！”
两个人忽然凭空出现在街角，幸而现在是凌晨，街道上并没有人，否则突然出现这么两个人，任是谁都得吓死。
“你不要命了么？去招惹猎人？”
“咳……”貊歌咳出一口血，捂着恢复缓慢的胸口，勉强笑道，“……好奇她是什么样子的……”
“你活够了，我可还没有！”
“……知道了……”
*****
“我知道你百分之二百要上交给国家的！”鹿笙像个小哈巴狗儿一般凑过去，“可是能看在我觉悟高的份上，多多少少能给点儿奖金不？”
“想要奖金，你还敢说觉悟高？”廖晨似笑非笑地看着鹿笙，“我还没盘问你这东西从哪儿弄来的呢？”
“捡的。”鹿笙顺手拿了个洗好的苹果，见奖金无望，捧起电脑重又缩回到吊篮里。
“哪里捡的？”廖晨自然不相信。
“街上。”鹿笙咽下口苹果，眼睛不离开电脑。
“大街上能捡到这个？”廖晨十分想把鹿笙从吊篮里揪出来，逼着她至少想个像样点的理由来搪塞自己。
“自己想去，我才懒得帮你找理由去搪塞你老板呢！”鹿笙没好气道。
廖晨叹了口气，把椅子转个个儿，面向鹿笙，“我只是担心你……你是不是又碰上了什么……额……奇怪的事情？”
鹿笙瞥了一眼廖晨，看他的样子，自己今天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是别想休息了。于是她暂时将精神从电脑上挪开，把昨天晚上碰上的事情有所取舍地和廖晨说了。
廖晨，是鹿笙喜欢说话的第二个人，因为他从不会说鹿笙所说的话是大话假话，或者是她的幻觉。他好像一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多话，却会在听完后努力帮她寻找原因。
鹿笙当然把猎人那段略去，吸血鬼什么的也一带而过，自己从被打劫的变成打劫的那段也精简掉……总之最后的完结版就是对方仓皇逃跑时落下了这两个东西，而鹿笙还算有点眼力，就给捡回来了。
“辞掉那份便利店的工作。”廖晨在听完鹿笙的故事后，给出了唯一的评价。
鹿笙立刻跳起来表示反对，“为什么我帮你做了件好事还要丢了工作啊？”
“太危险了。”
“那我暑期的游学费用要怎么解决？”鹿笙摆出有力理由。
廖晨想了想，“我刚好缺个助手，老板给的工资太低没有人愿意来，不如……”
“我也会……”
“当然了，某些人如果想要一些和论文相关的数据和照片的话，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鹿笙立刻从泄气到欣然，“我也会做这种没义气的事情吗？怎么可能！乐意之至！”
廖晨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回头去研究那两块布帛。他也很喜欢和鹿笙在一起，因为她好像能够注意到一些别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这使得她对于文物的鉴定拥有一种特殊的直觉，和他一样，仿佛能够读出那些分明没有生命的物品所保存下来的话语一般……
暑期终于到来了，原本鹿笙的助手工作可以告一段落，然而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听筒里传来廖晨激动不已的声音。
“鹿笙，你知道吗？你的那张帛书上记载的是一个明朝的墓，实地考察后发现有破损，已经准备进行保护性发掘了！”
鹿笙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打了个哈欠，“哦……”
“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导师说你很有天分，也能帮上忙，可以带你一起去……”
“才不要。”鹿笙心满意足地看着短信上显示的存款，嘻嘻笑道，“放假了，我的悠闲生活也就开始啦！谁要跟你们去挖土……”
“哎，我说你……”
“好啦，坚持、恒心什么的就到此为止吧，我就一小助手跟去干嘛，自己注意安全哦！等你变成泥人回来后再见咯！”鹿笙挂掉电话，骑上自行车，使劲一蹬脚踏，车子动了起来。
夕阳的金色中，车轮一晃一晃地绕着寂静树影，飞快地向远处滚去。没有人注意到，车轮滚过的一颗树旁，一片树叶忽地从树枝上飘落到地上，又在空中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起，荡了一荡方才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它的身边树影沉默着，仿佛在苦苦思索，这并不是落叶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