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内,传来阵阵咳嗽声。即便是抱着暖炉,她仍是冻着了。鼻孔被堵住,那种难受,让她一直皱着眉头。
大殿上,宇文安烟突然说道,“玉影,我们明日请安之后回一趟凝安轩取些药材,你便在院子里摘些茶花花瓣,可治咳嗽的,记得了吗?”
“娘娘,茶花可治咳嗽啊?”玉影歪着头,问道。
宇文安烟点点头,慢慢说道,“茶花花瓣,加上仙鹤草三钱,莲藕一两,白茅根一两,以六碗水煎熬成两碗后,分三次饭后服用。对咳嗽、咳血都很有疗效。”
“娘娘,您有咳血?”玉影马上走过来,惊吓的问道。
宇文安烟头冒三条黑线,解释道,“玉影,我有说吗,只不过说它的疗效罢了,这个药方对咳血的人,也是有益处的。”
宇文安烟看着殿内的宫女投过来的眼光,面上轻柔,她说,“你们都退下吧,留玉影伺候就行了。”
“是。”几位宫女恭敬的应声,纷纷退出了大殿,在殿外候着,听候差遣。
宇文安烟是绝对放心玉影的,她是皇上派在她身边监视的,绝无害她之心,但是她也不会太过信任,可以让别人知晓的东西,她从不隐藏。在永寿殿伺候的其他宫女,她不敢保证都是皇上的人,难免会有妃嫔收买的,所以她身单力薄,一定要小心谨慎,一击必中。
翌日,难得又有一个艳阳天。阳光的一丝暖意,带走了寒风拂面的清冷。
孕妇是需要运动的,难得如此好天气,宇文安烟并没有坐着轿辇,而是由玉影搀扶着,往凤鸾宫的方向而去,身后六名宫女,目不斜视的跟着。
凤鸾宫离得永寿殿是最近的宫殿,素妃的流华宫则是在永寿殿的另一侧,不过相较于凤鸾宫,又显得远了些。其他宫殿皆在凤鸾宫的右侧,离得比较近的是德妃的玉容宫,其次是冰阳宫,倒是雁容宫,则要穿过偌大的御花园,才能到永寿殿。
是以宇文安烟每回都是最早一个到达凤鸾宫请安的人,今天她弃了轿辇,这才在门口遇到了德妃娘娘。
“臣妾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宇文安烟福身,行礼。
德妃上前托住她的手,笑着道,“妹妹快起,妹妹怀了身孕要小心些的。”
“谢姐姐的关心,不过这该守的礼节,妹妹可不能坏了规矩。”宇文安烟回以一笑。
德妃与她一同朝殿内走去,还不忘念叨,“妹妹是步行走来的吗,放着好好的轿辇不坐,妹妹难道一点也不关心肚里的孩子吗?”
“姐姐放心,妹妹就是关心孩子,所以才要多走动,太医也说了,这对孩子有好处。”宇文安烟沉静的面容上散发着母亲的光辉。
“既然这样,妹妹待会上姐姐宫里聊聊天,如何?”德妃笑着邀请。
宇文安烟应允,“姐姐愿意陪妹妹解闷,妹妹当然求之不得了。”
下了早朝,东方辰如往常一般前往御书房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处理国家大事当先。但是却在一个时辰后,只见林德全慌张的推门而入,带着惶惶不安的跪地,声音颤着道,“皇上,侍卫来报,安昭仪娘娘在雁容宫晕倒了。”
奏折啪的一声被东方辰砸在御案上,砚墨打翻,静静流淌滴落到地板的长毯上,渐渐浸入。林德全吓得不敢再说话,他的头垂得更深。
东方辰大手握拳,刻意镇静的冷然道,“安昭仪可有大碍?”她怎么会出现在雁容宫?
“回皇上,昭仪娘娘晕倒后,人已经送回了寿安宫,只是,只是雁容宫的长毯上有些斑斑血迹。”林德全带着几分焦虑的回话。希望事情不要像他所想的那般,不然皇上如何承受的起啊。
东方辰望着林德全认真的神情,心头顿时慌乱,凌乱的气息无疑泄露了他的在意,他紧握拳头,闭上双眸,薄唇紧抿,“速回寿安宫。”
他该死的在意,他不止一次的警告自己,他在意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他用以换取慰藉的棋子,不过只是一个别人的替身罢了。他也曾在自己心里说,他对她的好,全部都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甚至好到过分,也只是因为她身上有时散发的几分傲气与一丝神秘感。可是在此刻看到她苍白的睡颜时,他的心划过一丝疼惜。
窗外的冷风呼啸而过,带着寝室内的阵阵冷香弥漫,他站在窗前,想借此清醒自己,他原本冷静的头脑,越来越无法思考这些日子宫中发生的混乱,先是御花园事件,再到这一次下毒事件,寝室外跪着的一干妃子,全都逃脱不了干系。
杨贵妃再没脑子,她也不会傻到在自己宫殿内对身怀皇嗣的宠妃下毒,而龙儿,她对天下奇毒‘流云若梦’都了解,又怎么会中毒而不知?但若是他人从中动手脚,想用以嫁祸之名来一石二鸟,那这个‘他人’,又怎么会知晓龙儿会去雁容宫?
玉影跪在东方辰身后,她的牙紧咬下唇,道,“娘娘昨日在大殿同奴婢说过,今日要回一趟凝安轩。娘娘今晨请安时,德妃娘娘邀请娘娘去她宫里头小坐,一盏茶的功夫,娘娘便出了玉容宫,后来经过冰阳宫,娘娘说贤妃娘娘为人正直贤淑,后来就在贤妃娘娘宫里小坐了一会才去的凝安轩。娘娘吩咐奴婢将玉露膏亲自送去流华宫,后来发生的事奴婢就不知道了。”
“将那几个宫女叫进来。”东方辰隐忍的怒气,道。
玉影领命,走出寝室,将几名宫女叫了进去。
“回皇上,娘娘怀着身孕,从凝安轩出来,身子有些累,这才进了雁容宫想着坐下来歇一会。可是杨贵妃娘娘让娘娘这么站着,所以娘娘体力不支晕倒了。”其中一名宫女颤抖着身子一五一十的回答。
“为什么长毯之上,会有血迹?”
“奴婢不知,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拖出去,杖责五十。”东方辰负手,冷寒的道。
这几宫娘娘,正跪在殿外。他已经下了旨意,调动御林军在各个宫中搜查,务必找到罪证。
床上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他的思绪被拉回,随即感觉到了床上人儿的目光,他微微转首,对上她朦胧得让人心悸的眸光,那里闪过一丝慌乱与无力,他小步上前,轻柔的说道,“龙儿,是否还是有些不舒服?”
宇文安烟的神色一定,仿佛才看清眼前人的容貌,才知道他是何人一般,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忽而瞬间坐了起来,肚子猛的抽痛,“啊!”
“怎么了,哪里痛?”东方辰紧张的环着她的肩问。
宇文安烟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块,捂着肚子的手上青筋血管凸显,额前不停的冒着冷汗,脸上的神情是强撑出来的镇静,可是她连说话都在抖,“我,我,孩子,救我的孩子……”
东方辰的身影一晃,大掌一掀锦被,那一大片被血染红的床铺,刺痛了他的眼。
“太医,快宣太医……”一声悲愤的怒吼从寿安宫寝室内传向天空,震飞了屋顶的瓦砾。
皇上的声音,震惊了所有人,皇后的质疑,德妃的错愕,杨贵妃的愤怒,贤妃的惊讶,一屋子奴才的颤抖,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
“孩子,咳咳,我的孩子……”一声声的低唤,带着咳嗽声,泪眼婆娑的望着东方辰。
东方辰深沉的眸子看着,他的心与她一般痛,狠狠的将她拥入怀里,不停的在她耳边说道,“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皇上,太医来了,太医来了。”林德全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东方辰冷眸一扫,“还不快滚进来。”
众位太医踏入殿内,看着跪在冰冷的大殿上的皇后及几宫娘娘,这要不要请安呢?心抖的,慌得厉害。又被皇上这么一吼,他们就觉着自己的脑袋已经在脖子上晃来晃去了。忙弓腰跟着林公公进的寝室内。
“微臣给皇上请安,皇……”
“还安什么啊,赶快来救人。”东方辰冷声的打断他们的话。
太医们面面相觑,刚才他们进的寝室,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丝血腥味,心里已经猜晓几分。院首钟学海上前,他已经看到了那刺目惊心的红,那是血的颜色。
搭上安昭仪的动脉处,钟学海的手,抖了一下,随即惶恐的跪倒在地,颤着道,“启禀皇上,安昭仪的孩子,流掉了。”
其他太医一听,纷纷跪倒在地。
“你说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钟学海的后背发凉,“回皇上,臣无能为力,臣该死。”
“孩子……”宇文安烟怔楞在当场,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冰冻住一般,素手不禁一颤。孩子……她的孩子……真的没了……
东方辰抱着她,担忧的看着她,“龙儿……”
宇文安烟任他抱着,脸上一丝木然,双眸沉沉的覆上,似睡了一般。
东方辰的眸光带着无法看透的深沉,低沉道,“给娘娘沐浴一番,好生伺候着。”
玉影闷闷的声音,轻声答道,“是,奴婢遵命。”
“龙儿,好好睡一觉吧。”说罢,他闭上双眸,薄唇亲吻在宇文安烟的额头上,深深的看了一眼,率先走出了寝室。
他的后宫,却将他第一个孩子害死了。一双黑眸深邃的不见任何情绪,他坐在大殿之上,看着底下跪着有一个多时辰的几人,他的面色越发清冷。
“钟太医,你说。”东方辰眉一皱,冷冷的道。
体力不支,晕倒在地,怎么可能就将孩子流掉了,这当中还有什么猫腻是他不知道的呢。
钟学海垂首,正色道,“回皇上,安昭仪是因为食用过量的藏红花,这才导致流产。”
藏红花,是驻颜药材一般需要太医诊脉,确认没有身孕才可服用的药物。但为什么安昭仪会食用了藏红花?更何况还是在寿安宫,又有谁有这么胆子敢在皇上眼皮下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