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踏上归途,我的心情开始轻松起来。提前溜向休息区,准备解下脚底的冰鞋。
蔡子秋冲过来拉住我,口气有些僵硬:“一起溜最后一圈吧!”想了想,我只好点头——今天他最大。其实也没有我拒绝的余地,因为他刚把话说完,不待我做出任何反应,就拉着我向场中溜去。胳臂上传来的一股大力牵着我脚下的滑轮不由自主的向前。
他的神色不太好,于是,我也没有说话,仅是将力气关注在脚底。
忽然,他大力的捏了捏我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我讶然抬头,他笑了:“沈雾说的果然没错。”仿佛为了再次印证似的,他又捏了几捏。
我使劲抽出了我的手。虽然不是很痛,可是这个动作太暧昧了,给我的感觉也很不好——我实在不习惯如此被人扭捏揉搓。
“沈雾说什么?”为了缓和尴尬气氛,我问道。
“他说——”蔡子秋飞快的瞥了我一眼,“你的手——”
“我的手?”我微微皱眉,“如何?”
“没什么。”他像是故意吊我胃口。
不说也没什么关系,我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但是一句习惯性的问句冲口而出:“他是不是说我的手很软?”许多人都这么说。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非常喜欢握住我的手,她们都说感觉很舒服,因为我的手摸上去——柔若无骨。
话音出口,意外地看见蔡子秋抿紧了嘴唇。
原来我无意中猜对了。
“刚才我问沈雾为何要拉你一起溜冰。”出乎意料地,蔡子秋再次开口,他脸上的黑线又多了几条,“他说,因为你的手很软,握起来很舒服,仅此而已——我不相信……”
“所以你才要来验证一下?”我顿时火大。
“你是我邀请来的!”蔡子秋提高了嗓门,“他的女朋友是纪眉!他应该和她一起才对!”
才对?
何时对错需要由他评定了?
我因他嚣张的口气生气,也因为沈雾对他说的话而心酸——刚才我看见他们两个在一旁脸色很不好地似乎在吵架,原来说的就是这个。
沈雾是因为我的手软,握起来舒服才来和我一起溜冰的。
好了,我知道了。
我一言不发的背转身,滑到休息区,解下溜冰鞋,走出冰城。
再没有理任何人。
第二天晚上,我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哪儿都没有去。传呼机忽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想,如果装作宿舍里没有一个人,它会不会响一会儿就不响了呢?可是,我的愿望落空了,传达室的那个人似乎格外的有毅力,不禁让我佩服起这个人来。如果沈雾有他这样的毅力该有多好?
终于,我受不住传呼机那尖锐的噪音,走过去接起了它。
“喂?”
“你下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是蔡子秋?为何这些人总能知道我就一定在宿舍呢?
“我有点累。”说实话,我不想去,不想看见他那种带有刺探的眼神和听见模棱两可的话。
“很重要的!”说完,他竟挂断了传呼。
过了五分钟,我从窗口伸出头去,看见他正站在楼下的树影里,向我这里张望,平素那张总是带着丰富表情的娃娃脸上,破天荒的没有任何表情。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开始往楼下跑。
我和蔡子秋顺着宿舍区僻静的林荫道缓缓走着。我不时的望向蔡子秋面无表情的脸,终于他有所察觉,开了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所以说是有重要的事,见了我,却一直沉默至今?
“没关系,我有准备。”我只好如是说。
“沈雾,他——”顿了顿,似坚定了心情,“这次是认真的!”
“呃?”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这次他对纪眉是认真的!”说完这句话,蔡子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是吗?”心情一下子被搅乱的我,只好如此反问。不料,蔡子秋以为我不信,他更加重了语气:“当然,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们向来无话不谈!”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看着你们一路走过来,不想你在他身上继续费神了!”
“我早就没在他身上费神了!”我飞快地反驳。
一丝笑意从他脸上一闪而没:“这样最好,因为他不值得你继续下去。”
我心头冰冷:“是他要你来对我这么说的?”
“不是,我自己要来对你说的,我看不下去……”
我冷冷地:“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么?”
“我……”顿时,他愣住了,顿了半晌,他笑道,“我不也是你的好朋友么?”
“谢谢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不是了!”我口气生硬地掷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宿舍走去。
蔡子秋说沈雾这次是认真的,可是我不大相信,因为我的第六感觉明明告诉我完全相反的事实。我的感觉是很少出错的,那么,蔡子秋为何会忽然跑来对我说这样的一番话呢?
我开始怀疑他的用心,绝对不像只是做为好朋友的提醒这么简单,连带的,我也开始怀疑起过往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也许,从来,我就领会错了他话中的含义,或者,他说的,都是假话!
想起一直以来,我和沈雾之间的交往都是蔡子秋在牵线搭桥的,他真的如他以前所说,一直在撮合我们吗?
我一个人躺在宿舍窄窄的单人床上,脑中千头万绪。我开始细想从头,渐渐地,我似乎能够把握住一些模糊的影子。只是更多的事情,并没有机会得到证实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决定让一切过去,让至今仍有的心绪与疑问在今夜定格。
毕竟,事情已经发展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虽然拒绝相信沈雾能如此快地认真上了,但是我也在心里揣度这种可能性——如果不是,他为何会和纪眉走得如此近?并且毫不介意让别人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果是这样,又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他太善变,我一直未曾真正了解,还是他以前根本就未曾认真过?他真的如同蔡子秋话中的暗示一样,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无法深想下去……
尽管现实环境很不堪,可是日子一样得过!
我想我可能有了自闭的倾向——我将自己与旁人划成了两个世界,身边发生的事情,哪怕距离再近,都似乎隔着一层薄纱,在我的眼前模糊,更在我的脑海中模糊……
整天浑浑噩噩的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即使处于这样状态的我,隐隐约约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事情的发生:沈雾和纪眉走的更近了,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密谈笑……
也许,蔡子秋说的是真的?
虽然已经不再去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即便这句话是假话,相信了也是对我没有坏处的吧?
我知道自己该断了念头的,不该总纠缠在这些过往里,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会去留意沈雾和纪眉之间发生的一切,观察的越多,我就越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
越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我的心里就越放不下。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的心和他还有联系,总觉得和他还没有完全结束,于是,心底深处总剩那么一点希望的灰烬在低度燃烧。何况,在给他的分手信中,我并没有把话说绝不是吗?会那样说,就是因为自己心里一直都有着希望……
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劝说自己:姑且最后相信一次蔡子秋吧!否则该如何破灭自己心中的希望?
这天,当我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句话时,沈雾走过我的课桌边,不着痕迹的丢下一盒CD,我看了封套上面的名称——冬日阳光。
想起他一直欠我一盒CD没还,现在却用这盒本不是我的东西来充数。冬日阳光,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吗?抑或是他给我的某种暗示?
回到宿舍,我偷偷摸摸地打开这盒CD,拿出碟片放入随身听,颤抖着手指揿下了播放键——“天微明,冬天的光透过窗,印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回忆的颜色是透明的冷,于是,我用窗口透入薄薄的光暖一暖心;水影和光晕交替,我在音符中找到一把钥匙,秘密的打开了记忆所始料不及的美;摊开手心,向冬日要一点儿暖,趁着时间要逃走之前,给失梦已久的自己,另一次温柔极了的开始;后来,在破晓的透明蓝中,你的从前变成了我的从此……”
那抒情的女声将一首歌唱罢,我终于听清楚了!是“另一次”——另一次温柔极了的开始!我明白了!
泪水终于止不住潸然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里响起嘈杂的人声。她们回来了——我在床铺上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侧的墙壁。很快,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季晖。
自从大家发现我和沈雾散了,而他和纪眉好上了之后,宿舍里的人对我友善起来。人心真是种很奇怪的东西。我假装揉了揉眼睛清醒:“没事,我有点困。”然后一骨碌爬起来,拿起我的洗漱用具,“我去洗洗准备睡了。”
走出宿舍,带上门,我靠着门侧的墙壁慢慢瘫软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忽然抽空了一样。这个时候,我听见门内清晰地传出李晓蕾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对她好?像她这样的人是根本不思回报的,你们对她好,她一点都不知道、也不会感激!”
“晓蕾,少说两句,她还没走远!”黄贝说道。
“管她呢,她父母离异造成她性格孤僻又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我们都要让着她?”李晓蕾反而拔高了声音。
父母离异?性格孤僻?她们是在说我吗?她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家里的事,我只对沈雾一个人说过!
一片异乎寻常的静默,门忽然开了,黄贝出现在门口,我木然地抬起头正对上她惊惶失措的眼神。屋内的李晓蕾似乎仍在愤愤低声唠叨着什么。
“闭嘴!”季晖呵斥道。
我想,她是发现了黄贝的异常,接着,一屋子人一起跑了出来,看见我蹲在门口,立刻呆住了。
气氛僵硬了好久,季晖讪讪地说:“我们去上自习,你——早点睡!”
我表情木然地点了点头。就见她们几个忙不迭的跑下楼梯,不过我的面前似乎还站着一个人:“我留下来陪陪你吧?”陈茗道。
于是,我照旧躺回床上,呆呆地听着坐在我床前的陈茗细细说着事情经过——“消息是从纪眉那儿传出来的,她到处去和别人说。”陈茗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她说,你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性格孤僻,不适合沈雾,所以他才会和你分手。”
陈茗似一鼓作气说完这些话,说完后,低着头不敢看我。因为这些很可能都只是谣言,而她们的举止表明她们很显然地,已经相信了这些。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我承认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我性格是有那么一点孤僻,也许真的不适合沈雾,可是,分手是他向我提出的么?
我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了。
纪眉啊纪眉,一直以为你是一个粗线条的人,所以凡事大而化之,在蔡子秋生日那天发生那些事,你才能始终一脸平静,甚至笑容以对。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出来的!
我不得不承认纪眉很精明:要不不出手,一出手就要有必然的把握。终于,在沈雾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自尊还是为了取悦她而将我的家事说给她听的时候,这一天来临了。
她一直伪装的是那么完美!
我努力压抑着心尖的颤抖,因了一种被爱人出卖的愤怒——曾经,沈雾主动对我保证,他不会将这些说出去的,因为我是那么的信任他!
正因为愤怒,所以我的脸上格外平静吧。陈茗抬头看了我一眼,才能够大胆的继续说下去:“纪眉还说,沈雾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不开心,而她、她说一个最寻常的笑话,都能把沈雾逗得直乐了……”
我的双手不知不觉在被子下面握成了拳头,强烈的苦涩从我的心头扩散开来,一直涌上了我的喉间、鼻头、眼眶……但是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哭,因为流下眼泪就算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