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希望像大海。’
“其实只是因为我觉得妳像鲸鱼而已。”
‘如果我是小鸟呢?’
“我会希望成为天空。”
‘如果我是萤火虫呢?’
“我会希望成为无污染的草原。”
‘我懂了。’她说,‘因为我是鲸鱼,所以你想成为大海。’
“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绣球。’
“是。6号美女。”
‘你已经是大海了。’
“啊?”
我正想问为什么时,只见6号美女突然朝海的方向快跑了几步。
‘绣球!’她双手圈在嘴边,面对大海大喊一声。
我很纳闷,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我刚刚在叫你呢。’6号美女回头笑了笑。
“可是我站在这里。”
‘不。’她右手指着海,‘你在那里。’
太阳在海面上斜斜照射,6号美女浑身金黄透亮。
不论白天或夜晚,6号美女总是闪亮灿烂。
6号美女,因为妳是鲸鱼,所以我一定要努力成为大海。
我一定会很努力。
差不多快五点了,沙滩上开始见到一些人影。
我和6号美女看到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独自坐在沙滩上玩沙,身旁有些塑料制的小碗盘之类的东西,小女孩在碗盘里盛了些沙子,并用手拨弄像在做饭,嘴巴不断喃喃自语。
小女孩应该是在扮家家酒吧。
6号美女说小女孩跟她小时候很像,喜欢坐在沙滩上扮家家酒。
‘小妹妹。’6号美女说,‘妳在煮东西吗?’
“是煮饭还是煮面呢?”我也说,“看起来好好吃喔。”
‘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吗?’小女孩抬起头,表情很认真,说:
‘我在煮沙。’
我和6号美女面面相觑,然后假装若无其事慢慢离开现场。
我还回头说声:打扰了,您继续忙。
“刚刚是谁说她跟小女孩很像?”我说。
‘是我。’6号美女笑了起来。
“也许那个小女孩将来也是鲸鱼。”
‘是吗?’
“嗯。”我说,“她应该是杀人鲸,而且很白目。”
6号美女扑嗤一声笑出来。
我们走回堤防边,用清水洗去双脚上的沙,然后再穿上鞋袜。
当我们准备离开时,沙滩上已开始出现人潮。
这时我才醒悟,6号美女一向不喜欢人太多的场所,所以才会挑下午四点来到盛夏的海边晒了一个多钟头太阳。
但这有代价,代价是隔天我们的脸明显可看出被太阳烫过的痕迹。
‘绣球。’
“是。6号美女。”
‘你的脸好红。’她看了我一眼后,笑了起来。
“真是不公平。”我说。
‘不公平?’
“嗯。”我说,“妳的脸晒红了还是一样漂亮,我根本无法笑妳。”
‘又胡说。’她笑了笑,‘抱歉,我不该那么早拉你去海边。’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夏天嘛。”
‘我回去后拿瓶药膏给你,可以治疗晒伤。’
我拿着6号美女给的药膏,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对着镜子涂抹着脸。
还好赖德仁回家过暑假,不然他看到时一定会嘲笑我。
大概是些‘唉唷,你怎么开始化妆了’之类的话。
没想到寝室的门突然打开,赖德仁回来了。
‘唉唷。’他笑了起来,‘你怎么开始化妆了。’
“干嘛突然回来?”我问。
‘明天约了小倩,要一起过节。’
“嗯。”我点点头,“现在应该是农历七月,小倩是该过节。”
‘喂。’
“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小倩的生日是中元节吗?”
‘喂!’
赖德仁叫了一声后,便卸下背包,不想理我。
“明天是什么节日?”我又问,“为什么你们要过节?”
‘啊?’
“啊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所以你没约翁蕙婷?’
“这跟她有关系吗?”
‘啊?’
“不要再啊了。明天到底是什么节?”
‘明天是七夕情人节啊。’
“啊?”没想到啊的人是我。
‘你竟然连明天是几月几号都不知道。’他啧啧了几声。
我当然知道明天是几月几号。今天是8月16,明天就是8月17。
问题是我不知道明天是农历7月7号-七夕情人节啊。
这是个尴尬的节日,我不禁想:我和6号美女算是情人吗?
如果把手摊开,左手或右手都可以,一般人会有五根手指头。
分别是: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
除了拇指外,其余四指的形状和大小相差不多,指缝间距更是一样。
如果把这五根指头分别比喻成陌生、认识、普通朋友、好友、情人,便可发现由陌生到认识、由认识到普通朋友、由普通朋友到好友,所需要跨越的距离,亦即是指缝间距,是一样的。
然而一旦要从好友跨越到情人,不仅指头的形状和大小差很多,连指缝间距也会大得多,而且还有高度的落差。
情人不是朋友的延伸,更不是好朋友好到无尽头便是情人。
我相信我和6号美女绝对够格称为好朋友,但我们是情人吗?
‘赶快约翁蕙婷啊。’赖德仁说,‘还发什么呆?’
“真的要约吗?”
‘啊?’
“啊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否该约她。”
‘啊?’
“啊什么。让我想想看我够不够格。”
‘啊?’
“不要再啊了。”
‘连苍蝇都约蚊子了,你竟然还不约?’他说。
“苍蝇约了蚊子?”
‘嗯。苍蝇还准备送九十九朵红玫瑰呢。’
“九十九朵?”我很惊讶,“他这么大方?”
‘他刚中了统一发票二奖,奖金四万块。’
“这实在是没有天理。”
‘别废话了,快去约翁蕙婷吧。’他最后说,‘晚了可别后悔。’
后悔这个关键词又再度打动了我。
虽然我认为如果要跟6号美女在一起的话,我一定要成为大海。
但在情人节这种日子,即使双方不算是情人但只要一方有情的话,应该也可以约吧。
我决定上线约6号美女。
我从晚上九点等到凌晨一点,6号美女始终没出现。
眼皮好重,我快睡着了,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嗨。’
我瞬间清醒,正想说皇天不负苦心人时,发现丢水球给我的ID是***beauty,不是sixbeauty。
唉,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我明天要到台南去玩。你既然在台南,应该知道小东路在哪?’
“小东路在东丰路南边。”我回了水球。
‘东丰路在哪?’
“东丰路在长荣路西边。”
‘长荣路在哪?’
“长荣路在胜利路东边。”
‘你直接告诉我小东路在哪是会死吗?’
“我确实快死了。晚安。”
我立刻下线关机上床睡觉。
在计算机前瞌睡连连,没想到在床上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
尤其是意识到12点已过,现在算是七夕了,更让我不安。
‘拜托你直接去找翁蕙婷吧。’赖德仁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坐起身,然后探头往另一组床铺的下铺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他说,‘你翻身时很吵,我被你吵得睡不着。’
“现在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耶。”
‘蚊子住高雄,苍蝇明天会去高雄找她。慧孝住台中,她男朋友也是台中人,她们应该会在台中过情人节。’
“喔。”我说,“所以呢?”
‘所以只有翁蕙婷一个人在家!’他突然坐起身大叫。
“她一个人在家又如何?”
‘那就表示你可以直接去她住处找她而不必担心会吵到别人。’
“但是会吵到她啊,她应该睡了。”
‘她认识的那个白痴男孩不知道在龟毛什么,竟然在七夕这种日子没约她,她会睡得着才有鬼。’
“她真的还没睡吗?”
‘她如果这时候睡了,我头给你。’
虽然半信半疑,但我还是跳下床,换好衣服。
“对了。”我说,“为什么你刚刚说话用了‘拜托’这种字眼?”
‘因为我明天一早五点就要起床。’
“这么早?”
‘小倩说七夕这种日子很特别,这天在一起越久越好。’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的是为什么要拜托我?”
‘因为我要拜托你快出去!’他又大叫,‘没约到翁蕙婷不准回来,回来赶快睡觉,睡觉时不准翻身。妈的!我只剩三小时可以睡!’
“你好像快抓狂了。”
‘快滚!’
我赶紧溜出寝室,下楼骑机车,直接到6号美女住处楼下。
6号美女房间的窗户面对着马路,我停好车后便仰着头慢慢向后退。
当视线不再被遮雨棚遮住时,我的心跳变得剧烈。
灯果然是亮的,赖德仁说对了。
手指要按下电铃时,却又想到半夜两点多听到电铃声响起时的反应。
何况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啊。
虽然很想按下电铃,但我不想惊扰6号美女。
只是静静站在楼下,仰起头注视她房间亮着的灯。
或许直到灯灭了,我才会改变姿势,然后离开吧。
‘绣球。’
突然听到声音而且右肩被拍一下,我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啊?”我回过头看见6号美女,又再度吓了一跳,“6号美女。”
‘吓了一跳吧。’她笑了笑。
“不。是吓了两跳。”我说,“妳怎么不在房间里?”
‘我到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她举起手中的购物袋。
“这么晚一个人出门不好吧。”我说。
‘肚子有些饿,又只有一个人在家。’她耸耸肩,‘没办法。’
“可是……”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是否太晚不该出门吗?’
“不是……”我说,“我是来……来……”
‘嗯?’
“我是来问妳明天,不,应该说是今天。”我说,“今天有空吗?”
‘今天没……’她笑了笑,‘没事。’
“妳让我吓了第三跳。”
‘抱歉。’她又笑了。
“那我可以约妳去……”
完了,我只想到要约她,完全没想过要约她做什么?
‘我现在想看星星。’她说。
“可是动物园关门了。”我说。
‘不好笑。’但她笑了。
“那么去海边看星星好吗?”
‘海边?’
“嗯。因为牛郎星和织女星应该会淹没在城市的灯光中。”
‘好呀。’她笑了笑,‘就去海边看星星。’
我骑车载她到黄金海岸,抵达后并肩坐在堤防上,面对着海。
所有的光线只剩背后马路边的路灯和偶尔经过的车灯。
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只清楚听见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海的轮廓非常模糊,但海面上却是繁星点点。
我们并未交谈,只是并肩坐着,身体微微后仰,手掌撑着地面。
‘牛郎星和织女星在哪?’10分钟后6号美女开口询问。
“在天上啊。”
‘哦。所以你也不知道。’
“嗯。在哪并不重要,只要还在就好。”
‘那我们看见牛郎星和织女星了吗?’
“我们一定看见了。”我指着星空,“她们就在那些星星之中。”
‘嗯。’她点点头,然后笑了。
“6号美女。”
‘是。绣球。’
“抱歉这么晚才来找妳。”
‘如果不是这么晚,星星也不会这么亮。所以……’
“嗯?”
‘绣球。’
“是。6号美女。”
‘谢谢你带我来海边看星星。’
“这是我的荣幸。”
夏日深夜的海边,风总是徐徐地吹,很清凉也很舒服。
长时间处在炎热的天气中,已快让我们忘记清凉的感觉。
而冷气房里虽然也凉,但那是一种单调而拘束的凉,感受不到开阔。
我和6号美女眷恋这种清凉,更眷恋天上繁星,因此我们都假装忘了现在是很深的夜,甚至已快是日夜交替的时分。
我低头瞄了一下手表,四点半了。
在静谧的气氛中,这么一个小动作已足以惊动6号美女。
‘是否该回去了?’她问。
“嗯。”我说,“应该让牛郎星和织女星休息了。”
‘嗯。’她点点头,然后站起身。
我骑车载6号美女回去,叮咛她回房要马上睡觉后,再回寝室。
打开寝室的门,赖德仁的闹钟刚好响起,他大叫一声,很痛苦的样子。
我暗自笑了几声,爬上床睡觉。
赖德仁和小倩在七夕这天过得很充实,除了看电影吃饭逛街外,也到俗称七娘妈庙的开隆宫拜拜,顺便参观做十六岁的成年礼。
苍蝇和蚊子过得也很充实,他们整个下午都在警察局做笔录。
因为苍蝇的机车被偷了,他们只好去警察局报案。
负责的警察是计算机新手,打字非常慢,又常整句删掉后重来,笔录做好后天也黑了。
‘买九十九朵红玫瑰花了三千块,机车是三万七千块买的。’
苍蝇苦着一张脸,‘刚好是四万块。也就是统一发票二奖的奖金。’
暑假快结束了,但天气还是十分炎热,丝毫没有缓解的现象。
八月底甚至还创下今年最高温纪录。
八月结束了,回家过暑假的学生陆续回学校,校园内又热闹起来。
9月6号开学,隔天下午四点半,我和6号美女在校园内漫步,才走了半个小时,我和她便出了一身汗。
南台湾漫长而炎热的夏天啊,何时才要让秋天上场?
‘既然冬天、春天和夏天的第一天都由我决定,’6号美女说,‘那么秋天的第一天就由你决定吧。’
“秋天的第一天?”
‘嗯。’她笑了笑,‘这问题很难,就由你伤脑筋吧。’
这确实是很伤脑筋的问题,秋天像是走私犯,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如果以传统的树叶变黄或落叶来判断呢?
这并不可行,南台湾的树除了特定树种外,几乎是四季常绿。
枫叶变红虽然是秋天的征兆,但那是在深秋,不是秋天的第一天。
而且枫树若长在台南,即使到冬天结束,叶子恐怕也不会变红。
至于落叶,一场台风后被吹落的叶子,比整个秋天的落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