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她经常打我。”白雪老人还是非常困惑,然他的态度非常的认真,“她好像总喜欢生气,她便与你一样。”
晚媚眼睛一亮,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盈盈欲滴,“对,娘亲总是喜欢生爹爹的气,而爹爹也总喜欢有事没有事的惹娘生气。”
白雪老人眼角微微弯起,刚刚弥漫了薄薄雾气的双眼瞬间又变得清明,“我还记得,她身体似乎不怎么好。”他望着慕棠怀里的晚媚,那双一澄如洗的清澈眼眸慢慢的红了,他直直的看着晚媚,那视线却好似穿透了她一般,找不着什么焦距,目光空洞得很是渗人,“她很喜欢生我的气,我记得。我还记得,她很喜欢弹琴,她明明身体很不好,然她总是喜欢在下雪的时候,瞒着我偷偷的跑到雪地里去弹琴……”
“爹爹?”晚媚忽然颤着声音叫了起来,“爹爹,你、你的眼睛……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慕棠抬起了头一看,他瞬间便怔住了,只见白雪老人眼眸中血流入注,然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白雪老人哑着嗓子唱完,他忽然仰头大吼起来,那声音极其的悲怆,几乎贯彻了整个凰徊镇,“仙雪,你这个狠毒的没心没肺的的女人,你怎么能够忍心丢下我,便这样走了? 仙雪,你忘记了吗?你都忘记了吗?我们说好我们要生死与共的,我们要白首不相离的,仙雪,我们的这些承诺,你都不记得了吗?仙雪,你说你要霸着我,生与我同衾,死与我同穴,那你为什么还要丢下我,让我独自活着?仙雪,你死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爹爹。”晚媚哭了出来,她挣扎着从慕棠怀里爬起,普通跪倒在了白雪老人面前,“爹爹,对不起啊。爹爹,晚儿不好,是晚儿害死了娘亲,是晚儿害死了弟弟,是晚儿害死了所有人。爹爹,都是晚儿的错,爹爹,对不起……”慕棠下意识想要给晚媚安慰,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让他一下子没有法子发出声音。
白雪老人望着晚媚半响,他才从他那沙哑肿胀不已的喉咙中艰难的挤出近乎破碎的声音,“晚儿,你跳支舞吧,你忘记了吗?你跳舞很好看的。大家都很喜欢你跳舞的模样。”他抬起眼睛,又转向了慕棠,他那黑亮的眼眸子已然血色模糊,看不见什么本来的底色,“小公子,您会吹箫吗?你能帮我们吹箫吗?”慕棠微微点了一点头,白雪老人坐回琴前,鲜血入注的五指缓缓抚过琴身,尾指轻轻的一挑,便勾起那红色琴弦……
晚媚望着白雪老人,她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刚刚动了动唇她便又顿住了,她转头望向了慕棠,她深深的吸一口气,压住了哽咽,“慕棠,你来吹箫,好吗?”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恳求。慕棠微微点了一点头,晚媚冲着他感激一笑,随即她从他怀中起身,慕棠取出了别在腰间长箫,和着白雪老人的琴音吹响了。
晚媚擦干了眼泪,长袖轻轻张扬,随风微微飞舞,她在琴箫双奏中翩翩起舞,那舞连贯有序,绰约多姿,非常优美着。一琴一箫一舞,天地都顿时失色,只有漫天白花,依旧不断的飘落下来,又随风起伏着,恍若是那正在逝去的生命,在痛苦的边缘上苦苦的挣扎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白雪老人颤抖着嘴唇,他轻轻的唱着,那歌声异常的悲绝,时而高昂,时而婉转,欲断又连,缠绵悱恻,丝丝缕缕,好似一张细细密密的情网,将天地所有东西都网纳在其中。而他的脸上如同春风化雨般绽开了一丝笑容。
晚媚忍着泪水,旋身轻轻摆着,宛若鸿雁翩飞,漫步在云端上,她身轻如飞燕,裙摆随着风四散起舞。一曲终了,琴音远去,便仿佛最刻骨铭心的爱恋化作了零落风雨的尘埃,弥漫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里,任凭沧海还是桑田,总会有不可磨灭的。
晚媚悠然落地,以凤凰展翅之姿结束此舞,跪倒在白雪老人面前,唇倔强的抿着,似乎在坚持着什么。半晌,缓缓道,“爹爹,让晚儿送你一程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了雪,自然便不会再有玉央。”晚媚手往前一伸,便将白雪老人面前那把琴拿到了她手中,她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眼睫毛,覆盖住了那双黝黑明亮的双眸,瞳孔被浓密的睫毛掩盖的让人根本看不清,她薄薄的唇微微启动:“爹爹,请你原谅晚儿。”语落,风起,琴响,弦断,人终。
“晚儿。”慕棠吃惊的望着颓然倒地的白雪老人,他的剑眉微微的锁了起来,“晚儿,你这是做什么?晚儿,你怎么能这样啊?晚儿,他不是你爹吗?”
“正因为他是我爹爹,所以我才要送他去见我娘亲。”晚媚没有抬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她丢下了那把琴,琴落在了地上,桃花纷飞,纷纷扬扬的,很快便覆盖了琴,晚媚缓缓的站了起来,“爹爹,你和娘亲前缘未尽,请你好走。”她很艰难的转动着眼珠,她的眼睛里居然是干干的,没有一丝水雾。
“晚儿,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爹爹?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即便是他做错了很慢事情,他也是你爹爹啊。”慕棠有点儿生气的质问,他不相信晚儿可以这么冷血,连她的爹爹都能够杀。
“我让我爹爹解脱,这样不是很好吗?”晚媚坦然的望着慕棠,她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澜,“这个冷酷无情的世间,黑白不清,是非颠倒,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够理解我爹爹娘亲。”晚媚回过头,望着高台下依旧美好若梦幻仙境的凰徊镇,她轻轻的吟唱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娘亲,爹爹为什么老是喜欢唱这首曲儿?”
“因为啊,这曲子里面有着爹爹与娘亲毕生的心愿。”
“娘亲,你们有什么心愿啊?”
“我们的心愿啊,便是生同衾死同穴。”
“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不太懂啊。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让他活的好好的吗?”
“晚儿,等你长大了,你有了深爱的人,你便会明白,生同衾死同穴,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晚媚忽然仰面大笑起来,星光点点的无限绵延着,辗转铺满她的澄净的眼底,恍若是流金溢彩,“哈哈哈……爹爹,娘亲,太好了,太好了,你们终于又能够在一起了。爹爹,娘亲,晚儿祝贺你们,你们又能够合奏《凤求凰》了。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慕棠试了下玉央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微弱气息,他便想要救玉央,“白雪老人。”他还记得央玉公子最重视最在乎的便是家人,当初小甜儿受伤那会儿,他几乎恨得想要杀了孟染,至今,他都还清楚的记得央玉公子为了小甜儿受伤而消沉模样,那悲痛欲绝的模样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这会儿,他又要选择亲手了杀了他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