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借盗跖之口,采用偷换圣、勇、义、智、仁五德的原有含义,而否定这五德在中国社会传统文化的作用,除只能在辩论时起到快口之言外,是不能达到否定仁、义、圣、勇、智等道德言行的正面作用的。关于文中田成子“杀其君而盗其国”一事,一般不了解这段历史的人,认为是有力的说明材料。但了解战国的历史事实,知道齐国由西周武王分封姜太公于齐建国后,发展到田成子,即《论语》中,孔子说的“田恒弑其君,请讨之”,被田氏代替,不是田氏经过几代人假借“仁义之名而盗其国”,而是经过历史发展的需要,田氏所采用收取人民财产的制度与姜氏齐国不同的结果,这是一种由封建农奴制,向封建地租制的过渡。所以田成子能得到多数人民的拥护,而取得齐国的政权。
§§§第三节是人是神,是梦非梦的庄周化蝴蝶的写作技巧
《庄子》一书,是从写大鲲鱼化为大鹏鸟,从水中“怒而飞”,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飞往南海这种雄伟远大的志愿和敢于迎风而上的拼搏精神开始的。他从写大鹏到两只小鸟对大鹏的批评,再写到只能胜任一种工作便很满足的人,和圣人、贤人能飞行五天,便觉得自己是不错的人,再进一步到射姑之山, “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乘飞龙而游于四海”的女仙人与《大宗师》一文中“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的“真人”,是从自然界的物到人,再从一般人,到贤人、圣人,再进入“神人”、“真人”,以表达他的思想境界的。
自然界中的鲲鱼和大鹏鸟,有“几千里”大,“其翼若垂天之云”,这自然是夸大和有意造声势,但大鲲鱼和在天空飞行几千里和几万里的苍鹰与大雁是有的。鲲鱼能否化为大鹏,从生物发展史上看,由无生物到有生物,从有生物的苔藓等物,发展成为高等的动植物,动物中又有两棲类动物。但要鲲鱼一下变化为大鹏,在科学上是不可能的。但在文学上则是庄周思想中表现他豪放不受约束的想象力的反映。所以才使他刻画出从动物到人,从各种不同的人,到“神人”、“真人”这一条思维发展的写作思路。
对各种动物和人,我们可以通过现代科学和史料,进行分析研究,指出其特性和变化,对于“神人”、“真人”,则只能知其为是一种虚构的现象和神话寓言。庄周文中的人,不仅有正常的社会生活,而且有时更能神人交往,人鬼对话,人化为神,神变为人,是梦非梦,梦中又醒,醒时又做梦,这些都是他“万物与我共生,天地与我为一”思想的反映,也是他写作上的一种特别技巧。在我国先秦时期,除他长于使用这种技巧外,其他的人和书中则少见。这也是与他的性格和才能一致的。
庄周不仅从大鹏写到人,勾画出各种物和人的生动的形象,而且在描绘了年轻美貌的女神和得道高深的真人后,在《秋水》篇中,又写了两位思想境界不同的水神。《秋水篇》一开始便记载: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
就是说:秋天涨水的时候,所有河中的水都流到泾河。泾河的水,把两岸和河中小沙丘都淹完了,使对岸的牛马都分辨不清楚。于是主管泾河的水神河伯非常的高兴,自认为天下水的宽广和美丽,都在泾河中了。于是他便顺着水流而东,直到北海的海神海若门前。看见海水的无边无际,便向海若说了他开始的想法,并引出海若的一番言论。海若说: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就是说:井里的青蛙,不能给它讨论海的宽广问题,因为它受井内空间的限制,根本未见过海;夏天才能生活的虫,无法同它讨论冬天的寒冷,因为它只能生活在夏天,受时间的限定,活不到冬天;偏执一己之见的人,不可能给他讨论大道,是因为他被他原来的教育所束缚,不能接受他人的见解。这样便展开了两位水神关于天地的无穷性、时空与事物的变化不定性的讨论。
庄周不仅写了两位水神的对话,还写了他与鲋鱼的对话,与骷髅的对话等。
据《外物》篇记载:庄周因家贫,去向管理河道的官吏借点口粮,以解决吃饭问题。管河的官吏说,很好,等我收到管理河道的税金后,便借三百金给你。
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耶?”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我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肆!”
从这段庄周与鲋鱼的对话中看到,是庄周不满意这个管河道的小官吏的吝啬,不借粮给他,而随口编出的这段他与鲋鱼的对话,借鲋鱼之口,以说明自己家中无粮的紧迫,而要求的只是“斗升之水”便可以活命的口粮。如不借贷,便会饿死人,像索鱼于枯鱼市一样。态度严肃,情意紧迫,但语言婉转动人。文中的“车辙”,即路中被车轮辗出的小水坑,“吴、越之王”即吴国、越国的君王。除这篇鱼与人的对话外,庄周还写有他去楚国时,在路上看见一个骷髅,晚上这个枯骨便来梦中与他对话。庄周通过这种对话,以说出他的见解,表明对死生、人我、物我之间的变化,阐述他的“无成与毁,道通为一”的思想。在《齐物论》的最后一段,庄周又用他梦中变化为蝴蝶,醒了之后,弄不清是庄周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化为庄周,以阐述他的万物虽有差异,“从道观之,复通为一”的思想。庄周说: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就是说:过去庄周做梦变为一只蝴蝶,飞来飞去,感到非常的愉快,不知自己是庄周了。忽然间醒了过来,自己还直直地睡在床上,才知自己是庄周。这件事,不知是庄周变为蝴蝶呢?或是蝴蝶做梦变化成了庄周?庄周与蝴蝶肯定是有区别的。但这样的事,便是我所说的“物化”。
根据现代科学的研究,梦是人们过去所见的事物,在入睡后的脑海中不规则的反映。此事应是庄周白天看见蝴蝶自由自在地飞翔后,再做的此梦。在庄周将此事与《齐物论》中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道通为一”相结合,便认为天地之间,万物虽然各有差别,如大的屋梁柱与小的草茎,美丽的西施与丑陋的厉妇,但从“道”家的观点看来,便都是一样的。所以蝴蝶化庄周,庄周化蝴蝶都只不过是万物的互相转化作用的反映。庄周按他奉行的哲学方法去思考,使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但他认为庄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这句话是对的。人与万物虽然存在着联系转化的可能性,但在一定的时间与空间中,又是各自独立存在的,各有其个性与特点。所以庄周与蝴蝶,粗大的柱与细小的草茎,美丽的西施与丑陋的厉妇各是各的,不能混而为一。如果随着时间的发展,条件的变化,庄周、西施、蝴蝶、厉妇都死了,其躯体腐化而为分子、原子、粒子等最小的元素,而又融合成一体,则是可能的,但这种可能,也是另外的一个人与另外的物,而不是西施与厉妇。庄周与蝴蝶,庄周采用做梦这种方法,以达到“物化”,“道通为一”的目的。这是庄周写作方法的巧妙之处,他将按人们生活常识看来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他用做“梦”写成了庄周变蝴蝶,蝴蝶变庄周这段流传千古的寓言,还用做“梦”实现了他与枯骨的对话。用“乘风”实现了大鹏飞上九万里高空,用“御风”完成了列子飞十五日逍遥游等。
到了唐代,庄周被封为“南华真人”后,便由人变了神。使他成为他的文章中“入水不濡,入火不热”具有法力无边的仙人。大诗人李白称他为“南华老仙”,按他的《逍遥游》而写了一篇《大鹏赋》。宋代的苏轼在“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一词中,直接用了“乘风”二字。除了李白、苏轼而外,写梁山伯、祝英台爱情的书和剧本,直接在庄周化蝴蝶的思想之后,也为梁山伯因相思病死后,祝英台去坟上哭墓殉情而死,与梁山伯一起化为两只蝴蝶,双双飞舞在百花盛开的大地之中,更增加了人们对这对恋人的敬爱。除这三者外,清代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在他写的神、鬼、狐、仙等前,这位博学者,不可能未读过《庄子》,宋、明、清三代写神话小说的人,可能也不会未读过《庄子》,所以我们认为《庄子》一书的文风,应是中国神话小说的开创人。
除此而外,《庄子》一书的寓言成语如:“车辙鲋鱼”、“朝三暮四”、(《齐物论》)“明察秋毫”、(《齐物论》)“白驹过隙”、(《知北游》)“螳臂挡车”、(《天地》)“顺其自然”(《应帝王》)等,都成为从古至今我们常用的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