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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庄子》一书的真伪和版本问题(1)

庄周所著的书,现在只有一本《庄子》传世。这部书由内篇、外篇、杂篇三个部分组成。内篇共七篇,外篇共十五篇,杂篇共十一篇。《庄子》一书分为内、外、杂三大部分,可能不是出于庄周。因为在战国时期著书,没有分内、外、杂这种习惯,这种区分,往往是出自后人整理古书时,根据书中不同的内容或真伪而区别出来的。例如将《孟子》七篇认为是孟轲及其学生万章等的著作,称之为内书,将后人伪造的《孟子》的篇章则称之为外书。《庄子》一书分为内、外、杂三个部分,可能是出自汉代刘向编校《庄子》时所定,因为在刘向以前的司马迁所见到的版本,并没有这种内、外、杂的区分。

最早提到《庄子》一书,并给它评价的人,是西汉时期的司马迁。但司马迁当时所见到的版本,显然和现在的内篇在前、外篇居中、杂篇在后的结构不一样。司马迁只说庄周“著书十余万言”,提到了这部书中现属于杂篇的《渔父》、《盗跖》和属于外篇的《胠箧》这三篇文章。而且是把外篇的《胠箧》放在杂篇的《渔父》、《盗跖》之后。按现在的编排顺序,不仅应是外篇在前,杂篇在后,而且在杂篇中应是《盗跖》篇在前,《渔父》篇在后,如果司马迁是按他所读的《庄子》前后顺序所举的例证,那么司马迁所读的本子,则与我们现在所流传的版本顺序不相同。

在《汉书·艺文志·诸子略》中,明确地记载着:《庄子》一书是“五十二篇”,由宋人庄周所作。可见汉代的《庄子》是“五十二篇”,到了魏晋时期,玄学之风盛行,为《庄子》作注释的人便有好多家。根据唐代陆德明在《经典释文序录》中说:当时注释的《庄子》版本,有崔注的《庄子》十卷,共二十七篇。其中内篇七篇,外篇二十篇。向秀注的《庄子》共二十六篇,(一作二十七篇,一作二十八篇)其中无杂篇,音三卷。司马彪注的《庄子》是二十一卷五十二篇,其中内篇七篇,外篇二十八篇,杂篇十四篇,解说三篇,音三卷。司马彪新注的这部《庄子》,是根据《汉书·艺文志》所载的“《庄子》五十二篇”为底本进行注释的。除司马彪外,当时孟氏所注的《庄子》十八卷,也是五十二篇,是用汉代五十二篇本为底本。但陆德明认为司马彪、孟氏二人所注释的五十二篇版本,“言多诡诞,或似山海经,或类占梦书,故注者以意去取”,有失此书的学术价值。

除上述这些《庄子》注释本外,还有李颐的《庄子集解》三十卷,共三十篇;郭象的《庄子注》三十三卷,共三十三篇,其中内篇七篇,外篇十五篇,杂篇十一篇,音三卷。陆德明认为在这些《庄子》注释本中,各家的内篇均相同。他们之间的差别是有的版本有外篇而无杂篇。但从这些注释本的质量来看,则只有郭象所注的三十三篇本,能“特会庄生之旨,故为世所贵”,造成了在唐代便“以郭为主”,其他版本便逐渐失传的这种情况。

根据这些史料来看,《庄子》一书在先秦和西汉初期,可能仅仅是一本庄子学派的论文集,这样才会造成司马迁在提到《庄子》时,既不谈它的内、外、杂三个部分的区分,又不举此书的内篇,而把外、杂篇中的篇章颠倒,与现在流传的顺序不同而加以举例这种情况。《庄子》一书区分为内、外、杂三个部分应是刘向编校《庄子》时所定,所以才出现了晋代所有各家的《庄子》注本、“内篇众家并同”(《经典释文序录》)的这种结果。如果没有刘向所编的这个统一的分内、外、杂的版本,是难以在魏晋时期,造成各家所注的内篇篇章全部相同这个情况。至于刘向为什么要将《庄子》一书分为内、外、杂三个部分,可惜司马彪、孟氏根据他这个本子为底本所作的《庄子注》已经失传,不然我们还能根据司马、孟两家的注释本而探求其原意。但从魏晋到隋唐认为内篇是庄周所作或集中反映了庄周的思想,已成为公认的事实。

关于《庄子》一书的真伪问题,自郭象所注的三十三卷出版以来,从晋至唐,较多的人,都认为郭象这个注释本能反映庄周的思想,是庄周的著作,对它信而不疑。到了宋代的苏轼,认为庄周对孔子的态度是“阳挤而阴助之”。(《东坡全集·庄子祠堂记》)但《庄子》一书杂篇中的《盗跖》、《渔父》两章则是真诋毁孔子,应不合庄周本意,而《让王》、《说剑》两章又“浅陋不入于道”,(同上)所以认为这四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同上)同意他这种看法,更以这四篇文章“其文不类庄子所作”,(林希逸:《庄子公义》)而且在用词汇和史料上,用了不是战国的材料,如《盗跖》篇中,用了“今谓宰相曰”一词,在战国时,未有“宰相”这个称号等理由,判定这四篇为“后人私撰”,(同上)并非庄周所作的,除林希逸外,还有宋濓、沈一贯等人。

在苏轼怀疑《渔父》、《盗跖》等四篇的基础,宋代黄震又以“庄子生于战国,六经之名始于汉,而庄子之书称六经,主张《庄子》这书,亦未必尽出于庄子”。(《黄氏日抄》)明代的郑瑗除同意《渔父》、《盗跖》等杂篇中的文章不是庄周所作的,更认为:《马蹄》、《胠箧》等外篇的文义、文字,也与《逍遥游》、《大宗师》等内篇的文义不相称,断定“内七篇是庄氏本书,其外、杂篇二十六篇,或是其徒所述,因以附之”(《井观琐言》)所造成的,认为《庄子》一书除内篇外,外篇、杂篇全是庄周的学生或庄派学者的作品而附加在《庄子》一书中的。

自郑瑗以后,同意郑瑗这个看法,并对这个看法做了材料上的补充的,有明代的焦竑、清代的王夫之、近现代的梁启超等人。焦竑说:“内篇非庄生不能作,外篇、杂篇,则后人窜入者多。”“之哙让国在孟子时,而《庄》文曰‘昔者’;陈恒弑其君,孔子请讨,在春秋末年,而《胠箧》曰:‘陈成子弑其君,子孙享国十二世’”。即此推之,则秦末汉初之言也。而庄周在战国中期,不能说十二世。岂其年逾四百岁乎?曾史、盗跖与孔子同时,杨、墨在孔后、孟前,《庄子》内篇三卷未尝谈及五人,则外、杂篇多出后人可知。又封侯、宰相等语,秦以前无之。且避汉文帝讳,改田恒为田常,其为伪托尤明。(《焦氏笔乘》)焦竑在以从史料和词汇的运用上,比较系统地指出了外篇、杂篇不是庄周所作的证据,而断定外篇、杂篇中,窜入了后人的许多事例。如避汉文帝讳“改田恒为田常”的做法,应是西汉初年才窜入的。

王夫之则认为:“外篇非庄子之书,盖为《庄子》之学者,欲引而申之,而见之弗逮,求肖不能也。以内篇参观之,则灼然辨矣。内篇虽参差旁引,而意皆连属;外篇则踳驳而不续。内篇虽洋溢无方,而指归则约;外篇则言穷意尽,传为繁说而神理不挚;内篇虽极意形容,而自说自扫,无所粘滞;外篇则固执粗说,能死而不能活;内篇虽轻尧舜、抑孔子,而格外相求,不党邪以丑正;外篇则忿戾诅诽,徒为轻浮以快其喙鸣;内篇虽与老子相近,则别为一宗,以脱卸其骄激权诈之失;外篇则但为《老子》作训诂,而不能操化理于原微,故其可与内篇相发明者十之二三,而浅传虚嚣之说杂出而厌观,盖非出自一人之手,乃学《庄》者,杂以成书。杂云者,博引而泛记之谓。故自《庚桑楚》、《寓言》、《天下》而外,每段自言其义,而百不相若,非属着内篇之首尾一致,虽重向广喻,而脉络相因也。”(《庄子解》)王夫之主要从外篇、杂篇与内篇相比较,文理上杂乱、重复,缺乏一个系统的中心内容,含义不深刻,对待尧舜、孔子、老子等人物的态度不同,判断外篇、杂篇不是庄周所作,而是学《庄子》者,想引申庄周的思想而又达不到庄周的水平,学得不像的一批作品,它不是一个人所作,而是“‘学庄者’杂辑以成”的书。

梁启超认为:“《庄子》一书,内篇是庄周所作,外篇乃后人注释庄周之书,抄书的抄了内篇,又把注解一并抄下,统名之为《庄子》。但是内篇、外篇内容文体不相同,一见可以一目了然。绝不能认为出自一人之手。如认内篇为正文,则外篇、杂篇必为注解。”(《古书真伪及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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