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矢回来的时候,夏瑜正在喝鸡汤,一旁服侍的小天见了墨矢,立刻神色诡异的朝她挤眉弄眼,墨矢一头雾水满眼疑惑。
夏瑜轻轻的放下勺子,此时他已穿戴整齐,一身月牙白的锦缎袍子,外头套了件银裘夹棉的滚边马夹,一头如云青丝简单的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整个人浸于晨光之中,素净清雅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瑜儿身子可好些了?”墨矢弯起嘴角,上前牵起了夏瑜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暖着,他总是手脚冰凉,烧再多的碳都不管用,大夫说这是气血虚亏的表现,只能慢慢进补,急不来。
夏瑜就着墨矢的搀扶站了起来,“妻主,外头阳光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小天适时的递来了一件毛茸茸的斗篷披在夏瑜身上。
“也好,多运动运动身体才会健康。”墨矢笑呵呵的给夏瑜系好了斗篷,挽着他的手臂出了门。
夏瑜走路的速度很慢,走一段路就要歇一会儿,口中呵出的暖气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溜儿白雾。相府很大,大大小小的花园就有几处,四处坐落的院子得盛下全府百来号人,墨矢来这儿大半年了,恐怕还没有走过夏府的一半大。墨矢跟着夏瑜慢慢散着步,渐渐来到了一个她不太熟悉的地方,但见夏瑜依然淡笑着,悠然闲步,她也就陪着他这难得的好兴致。
“瑜儿,你与你大姐相熟么?”墨矢信口问道。
夏瑜倚着她,轻声说:“姐姐离开家的时候我还小,因为林爹爹的关系,姐姐一直都很强势很有主见,作为大姐,她对我和哥哥都很好,但却和母亲相处的不太融洽……那么多年了,也就来过几封信。”
墨矢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转眼间,夏瑜就带着她进了一个有些偏僻的院落,进门后在院子里打扫的下人见了他俩,惊愣了一会儿才想到了行礼。
“三夫人,小少爷好!”
夏瑜脚下的步伐顿了顿,走得路有些多,这会儿两条腿有些发颤,墨矢会意的搂着他往自己的身子上靠着,让他喘喘气。
“瑜儿累了,我们要不进去歇歇?”墨矢关切的询问道,这院子比他们住的小了很多,外观也简陋了不少,她以为这不过是个闲置的空院落。
夏瑜看了看正中那间屋子打开着门窗,好像在通风,里面不像有人的样子,小天“噔噔噔”的跑过去瞅了一眼,回来朝他摇了摇头,表示什么人也没有。
夏瑜脸上露出了少许失望的神色,随即又窝在墨矢怀里轻轻一笑,说:“算了,我们回去吧,这屋子好久没人进来住了,我受不住那气味。”
“怎么忽然走到了这儿来?”墨矢拢了拢他的斗篷,搀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小时候顽皮,身体也没现在这么差,母亲在府中宴客,我就从房里偷溜出去玩儿,跟着几个小不点玩捉迷藏,就躲进了这间屋子。”夏瑜轻笑了一下,目光有些悠远,脸上带着些还念的神色:“结果太偏僻了,没人找着,我又不小心睡着了,最后还是姐姐找到了这屋子把我叫醒,然后才知道,母亲为了找我,府里头都闹翻天了……”
仿佛是想到了那时候闹出的事儿,夏瑜吐了吐小舌头,像只偷了腥的猫咪。
墨矢“噗嗤”一笑,“瑜儿小时候一定是个白白嫩嫩,安安静静的瓷娃娃,不过偶尔调皮一下才更可爱嘛!”
夏瑜一听,晶莹的褐瞳盛满了笑意,扬着嗓子得意洋洋的说:“是呢,我小时候上门找母亲求结娃娃亲的人可多了。”
墨矢夸张得瞪大了眼,忽然一把抱住了夏瑜,吓了旁边的小天一跳,“呀,那我得好好的抱紧你,不让其她人抢了去,谢天谢地母亲大人眼光够好,百里挑一的选中了我,嘿嘿嘿。”
夏瑜伸出手,也紧紧环住了墨矢的腰,下巴在她的发顶摩挲着,他低低的嗓音犹如三月的阳春白雪,温暖而又清冽,“那我也要紧紧的搂住妻主,不让其他人抢了去,谁让你是我百里挑一的人。”
墨矢只当他这是在缠绵撒娇,笑得越发的开心,深深的吸了口气,冬日清冷的气息混着夏瑜身上淡淡的药香,她把鼻尖抵在他的胸口,轻轻的磨蹭,笑道:“别人把我抢去了,我拼了命也会再跑回来的,瑜儿只要乖乖的在家暖着窝,等我回来就成。”
“这是你说的。”夏瑜的脸红了红,嘴角边却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
小天抬头,无语问苍天,这两口子直接把他给忽略了,太欺负人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家少爷心中的火已经被扑灭了,虽然要找的人没找着,但是显然得到了夫人诺言的少爷很开心,算是那人的运气。
与墨矢成亲快一年了,经历了那么多事,夏瑜当然能感觉到墨矢对自己的感情,很多事是假装不出来。他病倒的时候,她满眼的怜惜和紧张,她抱着他时,那种满满的幸福与满足,还有在东海,他们两个相依为命,拥抱着取暖,这些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所以他信任她,相信她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信她的选择,甚至是相信她的隐瞒,因为他对自己,对这份爱,对墨矢,有十足的信心。
聪明的男人不是放下身段去对付其他男人,而是应该相信自己的女人,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夏瑜初时也愤怒过那位御赐美人可以站在本属于他的位置上,与墨矢并肩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这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羡慕,因为他相信,如果他的身体健康,墨矢一定会带着他一起,绝对不会有别人的位置。
所以,他且静静看着,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方若不犯他,他也愿意给予其宽容,就当不知道这么个人好了,他与墨矢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然而,世事难料,他不主动找上门去,对方却反而找上门来。
看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人,正端着补药想送进夏瑜房里的小天瞬间瞪圆了眼。
“你来这里干什么!”小天尖着嗓子不可思议的叫道。
唱桃被吓得一抖,立刻站好,一双眼睛不敢直视前方,颤巍巍的说:“我,奴……奴才听说昨日夫人和夫郎来过奴才的院子,所以,所以……”
小天立刻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很有风范的说:“我们只是路过,没事你快走吧,以后都不要来了,我家少爷是不会欢迎你的。”
“夏夫郎的身子好些了吗?”唱桃低着头,细细的问了句,他似乎很怕小天,手脚都仿佛无处摆放的不安。
他这副模样,越发令小天感到厌恶,好像他欺负了他似的,明明就是他自己跑来这儿给少爷赌气碍眼不是,安安分分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就算了,偏要定不下心思琢磨些不该琢磨的,这种人他最了解了。
“我家少爷好的很,夫人对我家少爷可是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得很。所以不该想的你就别想了,省得自找没趣,今儿个夫人不在,你来了这院子一样见不着她,哼。”小天扬着脑袋,万分鄙视的看着眼前这个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男人,不就是想找机会勾引夫人嘛,没门儿。
“我,我没有……”唱桃慌乱的摆着手。
“虽然你是陛下赐给夫人的,但是我们夫人早就说过了,她只会娶我家少爷一个,你横竖死了这条心吧!”小天端着托盘,瞧也不瞧一眼的就转身向里走。
“小天哥哥,你等等……”见他要走,唱桃有些着急的靠近想要抓住他袖子。
“你别碰我!”小天却反应很大的一甩手,不让唱桃的手碰到自己,却不想力道太大了点,甩得唱桃整个人都往后倒去,眼看他身后就是门槛,小天怕闹出事儿来,又下意识的往前拉了他一把。
结果由于惯性作用,唱桃不往后倒了,却把小天给扑到了在地,两人“哎哟”一声,狼狈的摔倒在地,小天手中的托盘连同药碗以及碗里的药汁,全都贡献给了大地,还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
唱桃顿时就傻了,爬了起来手足无措的呆在一边,紧张惶恐的等着处置。
小天的手被擦伤了,他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看着地上褐色的药汁,气急败坏的指着唱桃直骂:“就说你碍事,你个扫把星,药洒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唱桃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夏瑜探出头来,皱了皱眉,问:“小天,怎么了?”
唱桃转过头,就这么圆睁着眼愣愣的看着夏瑜,和他的眼神对在了一块儿,在他打量他的同时,夏瑜也再打量着他。
唱桃的样貌太惹眼,出于同性明锐的嗅觉,夏瑜一下就把目光聚焦在了这个人身上。
标准的鹅蛋脸,饱满的天庭,秀气的柳眉,大而深邃的眼,双唇不点自红,一袭粗麻布衣却遮不住本身的风华,身姿挺拔而秀美,如果景元初是艳丽的牡丹,那这个人便是高洁的莲花,被淤泥包裹着,却不受分毫影响。
“少爷!”小天立刻飞奔到夏瑜身边,在旁扶着他,满是敌意的瞪着唱桃。
“夏夫郎……”唱桃的脸色白了,诚惶诚恐的朝夏瑜行礼,“奴才唱桃,见过夏夫郎。”
低下头,唱桃的嘴角边勾起了一抹隐约的笑意。
原来他就是唱桃。
夏瑜眯起了眼,并不做声,淡笑着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