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全镇,当地有一对夫妻对我说,他们是骑摩托的,要跟我们团队一起走。我说这样太辛苦,天全镇下面有很多村子,我们的目标是在一天之内把天全镇跑遍。他们说你们团队有效率,我们愿意跟你们一起跑。那时候,我就有了一种被肯定的感觉。
果然,24日那一天,我们把整个天全镇跑完了。沿途我们看到,很多地方物资已经很丰厚了,我就发了微博,请志愿者暂时先不要往里走了,因为这边物资已经比较充足。
跑完天全镇之后,我们回到了雅安。路上我们一直在告别团队里的人,到最后又剩下我、我妈、倩倩、她弟弟和胖哥五个。告别的时候,我们又是拥抱又是哭,非常舍不得。那一整天的工作,大家都做得非常开心,完全不想分开。
其中有个年轻女孩子,是半路进队的。后来她发短信跟我说:“廖智姐,我是雅安当地的,从成都学校赶回来。我从来没有做过志愿者,之前跟过别的团队,整天游手好闲,有时候一天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一直觉得我回来错了,没有什么用,但是今天我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我觉得我这一趟回来是很值得的,感谢你。”
看到这些话,我非常感恩,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被认可,无疑是一种无形的鼓励。
晚上,我接到我们公司董事长的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那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忘记请假了。在这里的这几天,我忙得忘记了时间。于是我连连道歉,董事长说没事,只要平安就好。我说既然这样,你就顺便再送两车物资过来吧。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心想我这个女人也太得寸进尺了吧,刚刚还在请求上司的原谅,下一句就叫人家拉两车物资过来。
可是第二天,我们公司还真就送了两大车的物资过来,将近五吨重,有彩条布、矿泉水、方便面,还有一些干粮和饼干,把我感动坏了。
6. 最后一站,告别雅安
在去天全镇的路上,胖哥一路就说,哎呀,廖智,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怎么胆子这么大,这条路上可是有很多塌方的。那天晚上,因为压力很大,胖哥就找我聊天,一直聊到凌晨四点。
我们聊了很多,聊了恐惧,也聊了信仰。我说我们不用害怕,我们做的事情,并不是糟糕的事情,上天会派天使守护我们,我们会很平安的,放心。你就算不相信,也要相信我的神,它一定会守护我们。
接着第二天我们就去了最危险的地方——双石镇。
在去之前,我完全没有想到双石镇会有这么险峻。之前我们在芦山沿路发东西的时候,负责做水电工程的人已经开始往里走了,我看当地的人已经不怎么缺物资了,打算搭完这些帐篷就回去了。没想到当地的人说双石镇还缺东西,我想那就去吧,请他们帮我们带路。
那天我们的车队有三辆车,我们自己的车走在最前面,带路的人和我们坐在一起。我跟我妈挤在副驾驶座上,后座挤了五个人。我们公司的大卡车和小车跟在后面。开了十分钟,我就感觉不对劲儿。那时候我们正行驶在一座叫牙齿崖的山上。山崖很陡峭,头上也是山,脚下也是山,就像上下耸立着的一副牙齿,随时都会把我们吞没。
前面的路仿佛无边无际,山却好像越走越窄,随时就会合拢在一起一样。我直冒冷汗,不停回头看后面的两辆车,觉得好后悔,早知道这么危险,一定不带他们到这儿来。我自己无所谓,但是公司的人如果出了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公司交代,怎么跟人家的家属交代。
谁知我们开到一半,在最危险的地方,迎面就开来一辆车。我们当时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么窄的山路上,还可以错车吗?那个地方是塌方过的,本来路就很窄,塌方又断掉了一部分路,基本上很难走。车停了下来,我们算是勉强错开了。我从车上跳下来,往上看,山上的石头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砸下来。
我忍不住开始祈祷,上帝啊,千万不要出任何事儿。这时候我妈问了旁边的胖哥一句,她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淡定啊,前一天咱们去的地方没这么危险,你都害怕得一直在说话,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胖哥说,没什么,我昨天晚上聊通了,就像廖智说的,她的神会守护她,那她坐在我的车上,肯定也会守护我们一车的人,我不怕。
那一刻我很感动,他说的那番话,给了我很大的信心。
我们走的那条路其实并不长,但因为是山路,路况很复杂,我们开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进了村子,才算松了一口气。运物资的卡车跟在我们后面,却久久未至。我站在村口一边张望,一边默念祈祷。等了十几分钟,看到卡车缓缓开了过来,我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
进了村子以后,我们发现村长正在给每家按人头发面粉。在其他地方,受灾的群众已经拿到了好几批的方便面、饼干和饮用水了。可想而知,这里的救灾物资极度缺乏。因为山路崎岖,几乎都没有救援队进得来。
庆幸的是,那五吨物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们进了一个村子就赶紧卸货,给灾民们发应急物品,包括吃的、用的,还有很多彩条布,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下一个受灾村子里去。等到发完物资,车往回开的时候,我们已经没那么紧张,因为已经很熟悉路况了。
发放完物资,我们连夜往回赶。回到重庆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在雅安的五天五夜里,我就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踏实觉,第一天晚上在桥下睡了几十分钟;第二天在雅安的一个宾馆睡了大概五个小时;第三天接到潘倩倩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到了第四天,胖哥因为害怕,拉着我聊天,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凌晨四点,又只能抓紧时间睡了两三个小时。
这些天里,虽然又困又累,但因为我是整个团队的核心,所以一直强撑着,坚持了下来。潘倩倩是第三天加入的,到了第五天,整个人已经完全透支了,躺在车上一动不动,可见当时的工作量之巨大。
24日那天,我们从天全镇出来,一路下起了大雨。为了鼓舞士气,我在车上组织大家一起唱歌,然后整车的人就轮流唱起歌来,一边唱歌,还一边给对方打分。大家好像已经忘记了身体的疲劳与精神的紧张,忘记了我们还在灾区战斗的事实。现在回想起整个画面,大家像是在春游的途中,一边唱歌,一边说说笑笑。
倩倩事后感叹说:“你身体里的小宇宙太强大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精力!”
或许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爱笑吧,笑是有感染力的,它会迅速地把人从情绪的低谷中拉出来,暂时忘记自己身处困境的事实。回去以后,他们说廖智你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和你在一起,种种害怕、难过、失落和愁思都消散了,你把各种负面情绪转化成了欢笑声,让所有的人都放松了下来。
到了25日,工作一结束,从爬上车子的那一分钟开始,我就像一只瘪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就虚脱了。一上车,我就开始呼呼大睡,一路睡到了重庆。他们中途停了几次车去上厕所,或者到休息区去吃东西,我都没有力气参与。那时,我才发现我有多疲惫,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光了,整个人就像抽空了一样。
在灾区时,我本来打算每天记录在雅安的行程和感想的,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耽搁了。回到重庆已是凌晨四点,我坐在电脑前,对着屏幕整整坐了两个小时,到了早上六点,就只写了四个字:雅安行记。
脑子里的东西很多,被塞得很满,但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整个人的反应也变得很慢。我给队长发微信,问他有没有像我一样的反应,整个人就像是失忆一样。他说他已经上了三天班了,还是完全跟不上节奏,大概是身体过度被消耗和透支的原因。
此后整整一周,我都处于恍惚的状态,甚至连电话也不会接了,都是由妈妈帮着接听。整个人就像提前得了老年痴呆一样,经常是妈妈对我讲十句话,我就只能听见一两个字,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也是在这一周里,我接受了很多采访,但我基本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有辨别能力,所以受访的时候,我经常会要求主持人重复刚才问的问题,不是因为没听清楚,就是因为突然走神了。
就这样,我缓了一周,才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接着,就开始参加《舞出我人生》的录制。
人生是无常的。今天看别人的故事,无论你是笑着还是哭着,有一天别人也会围观你的故事。我们终将走向死亡——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躲避的。我们所能做的最美好而不会虚度光阴的事就是:趁着还有今日,尽心、尽性、尽意、尽力去爱能够遇见的每一个人,而你的付出和行动才是对爱真实的回应。
——廖智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