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真的啊。”朱诗颜望着眼前这三尊历经沧桑却得以保存的雕像,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什么,什么原来是真的?”冷依寒对朱诗颜那无心的自言自语有些不解,变探头问道。
“哦,没什么,”朱诗颜见冷依寒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便连忙跟她解释,“以前也曾听闻这恒山之上有一座庙宇,是融合了佛、道、儒三家文化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而已,没想到今日得见,果真似传说中的那样。”
“悬空寺,原名崇虚寺,南北朝时,随着政治纷争,道教逐渐分为南北天师道场,北魏太武帝拓拔寿笃信道教,曾一度灭佛信道,还特别请了嵩山道士寇谦之至京都平城,下诏将设立道坛。太和十五年,孝文帝元宏下诏将天师道场移到恒山,并于当年寇谦之上延霄容,下绝嚣浮旧址上修建了崇虚寺,后人根据崇虚寺依山悬空的特点改成悬空寺,后历经多年的文化冲突与融合,才形成了今日三教合一的悬空寺。”听过朱诗颜的话后,冷依寒望着那三尊雕塑开始给她解释着悬空寺的由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朱诗颜讲这些,难得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么博学吗,显然,并非如此。
朱诗颜望着冷依寒,看似平静的眼神里有一丝欣赏,也有一丝惊疑,冷依寒知道这些一点儿都不奇怪,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水杨,而不是冷依寒,他已经失去记忆了,为什么还会知道这些事呢,莫非,她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依寒,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莫非,你恢复记忆了?”
“记忆,”冷依寒沉默了一会儿,他凝神回思,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摇摇头道,“没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些,刚才说起那些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冷依寒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再去想,便会觉得头疼。
“依寒,我们去山上看夕阳好吗?”这悬空寺面向东南,背后便是青山,所以,看不到夕阳。
冷依寒点头微笑:“嗯,好啊。”
黄昏,又是一个黄昏。仿佛每一个黄昏都写满了忧伤,而每一段忧伤的过往,又都选在短暂的黄昏里上演。
朱诗颜、冷依寒二人来到了山顶,依偎在一起望着天际那渐渐消逝的夕阳,身下是一地枯黄的树叶,已是深秋了,这恒山之上,可不比温润的南国,天气早已转凉,仲夏的那一片苍郁都已化作一地金黄。
“这里的景色好美,我以前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美丽的夕阳,真的好美。”朱诗颜望着天际那一抹斜阳,心生感叹,她知道,冷依寒也应该知道,她感叹的并非夕阳,而是自己的命运。
“是啊,真的好美。”冷依寒只是轻声附道,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般沉默寡言。
“如果时间可以在此刻定格,那该多好,那样的话,夕阳便不会落下去了,永远不会。”朱诗颜是多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不是因为那美丽的夕阳,而是,那样的话,冷依寒便不会离开,永远不会。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不想让冷依寒知道,至少,现在不想。
“半夏,你怎么了,夕阳落下去了,天亮之后还会升起来啊,有日出才会有日落吗,不然,又哪里来的夕阳呢?”冷依寒没有完全听懂朱诗颜话中的深意,他以为她只是在为夕阳无限好而感慨,他不知道她所说的并非是夕阳,而是夕阳下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有日出才会有日落?夕阳落下去了,还是夕阳吗?”朱诗颜的眼睛依旧往向远方,似是在寻觅什么,又似是在等待什么。
朱诗颜这一句恍若天问一般的话,让那冷依寒仿佛在薄雾里穿行,前方那个身影,依稀可见,然而,当你靠近的时候,那熟悉的身影又好似一抹轻烟一样消失了。冷依寒先是一怔,而后,缓缓的将目光移向身旁的朱诗颜,她没有看自己,依旧那样静静的望着未知的远方,冷依寒又将目光移开,也如她那般望向远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是,夕阳之所以是夕阳,不是因为它出现在西面天际,亦不是因为它即将落下山去,夕阳就是夕阳,无论它出现在什么地方,哪怕是清晨的东方,它也依然还是夕阳,因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它的心始终都不会改变。”
一直望着远方的朱诗颜,转而望向冷依寒,她看见了,她看见了那熟悉而又遥远的神情,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她心底有太多的疑问,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拥进冷依寒的怀中,心里却暗自发问,依寒,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是你回来了,对吗?
冷依寒望着远处渐被湮没的夕阳,过往的种种依稀在眼前浮现,朱诗颜离开崖际向夕阳飞去,东宫内朱静仙追着自己打,还有静芜苑外的岔道,表姐为救自己惨死乱箭之下,学生时代的时候自己在课上拖着脑袋望着梁心洁发呆……那些残缺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虽然不能拼凑出完整的从前,却可以唤醒沉睡的心事。是的,冷依寒回来了,他记起了以前的事,记起了朱静仙,也记起了梁心洁。
二人并未打算下山,入夜之后,冷依寒捡了些干枯的树枝,而后点燃,他与朱诗颜二人便坐在火堆旁,享受着静谧的月色。
夜色渐深,夜风也毫无征兆的袭来,已是深秋,又是在寂寥山间的夜晚,本就有些凉了,加之夜风的袭扰,更是觉得寒冷难耐了。朱诗颜虽然是个身手不凡的女子,但身子却还是有些娇弱,夜风袭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揉搓自己的胳膊,希望那样可以让身体稍稍觉得暖和一些。冷依寒见朱诗颜如此,便想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给她披上,朱诗颜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而后拥进他的怀里,轻声说道:“抱紧我,这样就不会觉得冷了。”
冷依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很是小心,亦很是温暖的将她抱住。
她睡着了,靠在他的怀里,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因为,心里的温暖,已经让她忘却了夜风的高寒。朱诗颜睡下了,睡得很熟,而冷依寒却久久难以入眠,他望着靠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朱诗颜,那样的纯真,那样的安静;他笑了,那一抹浅笑里,有前世今生的甜蜜,也有心事难掩的忧伤。
夜空里一片静谧,那一弯半弧月孤悬于天上,没有快乐,没有悲伤,只是那样静默的。
次日清晨,林间弥漫起一丝雾气,并不算浓,只是淡淡的薄雾。林间很静,很静,没有人声犬吠,没有鸟语虫鸣,就连昨夜里的风声都消失了。
冷依寒醒来的时候,朱诗颜还在他的怀中安静的睡着,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诗颜,我回来了,冷依寒回来了。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既然命运已让你我失去记忆,为何偏偏又让我们想起来呢。事到如今,你我又该怎么选择,怎么面对,还有,那远在京师的他们,世事沧桑,他们都还好吗?
朱诗颜缓缓张开眼睛,从冷依寒的怀中起来,伸了个懒腰,微闭双眼,轻嗅着清晨的气息,那般清新,那般恬淡。
“嗯,山间的清晨空气好清新啊。”朱诗颜感慨着,眼睛依旧是微闭着的。
“是啊,好清新啊。”冷依寒浅笑一下,回应着,虽然是在微笑,但那笑容却也是心事重重的。
“依寒,你说如果我们可以隐居在这山林里,该有多好?”朱诗颜望望薄雾之中并不能看的真切的山林,转而又将目光移到了冷依寒身上。
“啊,嗯,如果可以,该有多好。”虽然已在极力掩饰,但从冷依寒那看似简单的脸上,还是可以察觉到一丝忧郁,他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内心的人。
“依寒,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点儿乖乖的?”朱诗颜察觉出了冷依寒脸上的异样,便侧着脑袋问道。
“哦,没什么,昨晚没睡好,所以,觉得眼睛有点儿不舒服。”冷依寒揉了揉那的确有些不适的太阳穴,他有些话想跟朱诗颜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讲,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讲,所以,也就没有说了。
“哦,是这样啊,依寒,我们出来也有一个多月了,不如,我们回北平去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诗颜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出来的时候,她是想让冷依寒回京师去,然而,最后,她却再次为自己的自私所俘虏,因为,她太爱冷依寒了,所以,舍不得他离开;另一方面,自己这样自私的将冷依寒留在身边,她又觉得对不起那般疼爱自己的静仙姐姐,所以,她的心里是爱恋与内疚交织,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下山回去吧。”冷依寒点头微笑,他需要回北平去,因为,北平有他的仇人,那个十四年前灭其满门,十二年后又害死其幸免于难的表姐的人,那个人就是朱棣,那个与自己又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却偏偏又是自己所喜欢之人的父亲,也是历史上有名的永乐大帝,他该如何是好,若去找他报仇,那该如何面对朱诗颜,若不杀他,此版血海深仇又如何能放得下。
朱诗颜、冷依寒二人又去了一趟悬空寺,而后,便下山直奔北平了
十月京师
初战失利的李景隆被调回了京师,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这文人三剑客力主将李景隆出战,已惩其战败之罪。然而,无论这三剑客怎么劝说,这位仁慈的建文帝却还是没有答应,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儿子,胡蓝之狱,大明朝的开国功臣已被诛杀殆尽,这李景隆即是李文忠的后人,也是那些那些功臣之中难得有后人留下的,所以,他便饶恕了他。这样也就算了,那建文帝居然还让他去和谷王朱穗一起去镇守金川门,说什么让他戴罪立功,这朱允炆居然能有这样的想法,一个是残生怕死的小人,一个是自己曾极力削藩下残存的藩王,他居然会让这两个人去驻守京师的门户之一的金川门,哎,每每想到此处,都不得不慨叹一句,仁慈善良之人真的不适合当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