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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条街的夜晚在那段时间一直安静,没有笛子、二胡、萨克斯、单簧管的声音,也没有歌声。坐在石码头上聊天,偶尔大家都没话说的空白时候,你能感觉到这世界在那一刻有点荒凉。除了不得不去到某个葬礼上唱歌,布阳都待在家里,陪着她妈。她一直疼,但不说出来,明显在忍着,疼得受不了了才吃药。到晚上,止疼药、治疗的药和安眠药一快吃,要不睡不着。稍微舒服一点,她就让布阳给她梳好头发穿好衣服,娘儿俩到石码头上走走。病是藏不住的,她努力和过去一样走路说话,我们还是能看出来。本来就瘦,现在更瘦,跟张纸片似的飘,所有衣服都显大,我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医院里的那种苏打水气味。大家都知道了她是癌,说话都小心,兜着圈子嘘寒问暖。

照这个状态,不是晚期也不远了。医生建议立即手术的原因也在这,早点切掉还有希望。她坚持不切让大家不明白,谁都知道命最重要。后来我知道了,她不切的原因很简单:切了不好看。这是布阳告诉书宝,书宝又告诉我的。听完了我直想笑,什么事啊。书宝说:

“没办法,这对她很重要。阿姨一辈子都爱俏。”

“那也不能跟命过不去吧。”

“你不懂,”书宝说,“她年轻时不是那个么。”

“哪个?”我问,然后就明白了,“你是说,那个啥?”

“她放不下。就想后半辈子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过。”

要我看就没必要,有什么放不下的。花街上做过这个的不止她一个,还有现在正做的,哪一个不是活得好好的。

“活得好不好你怎么知道?”书宝说,“人家又不会把什么事都写个牌子挂在身上给你看。”

那倒也是。谁也不能真正弄懂别人在想啥。比如书宝他妈,我的老婶子,你当然可以对布阳她妈有想法,可人家现在有难了,咱得想开点,书宝不帮谁帮?书宝过来照顾一下是应该的,你别整天叽叽歪歪,一会儿拦,一会儿又骂,一会儿又嚷嚷要断绝母子关系,像什么话嘛。就算街坊邻居你也不能这样,你说是不是。书宝怎么说也是布阳的男朋友,而且早就把人家姑娘睡了。这话我在石码头上说过,转了几圈一定是钻进她耳朵里了,见了我就让我别走,要跟我理论。她说:

“走大路的咱们家书宝怎么帮都行,那是因为再帮也扯不上关系,她们家不一样,越帮越成女婿了,还是倒插门的。你说我急不急?”

讲道理你永远都讲不过女人,这是我在花街混了多年的主要心得之一。我一急,只好说:“婶儿,布阳她妈犯病,就是那晚你死啊活啊的那句话刺激的,当时就疼了,回去就不行了。人家还没找你算帐呢!”

书宝他妈愣一下,说:“当时她抓着奶子就开始疼了?”显然那会儿她已经感觉到布阳她妈不对劲儿了,但她还是不依不饶,顺了口气声音就大了,“你当婶儿是头脑不够用啊,没听说过一句话要人命的。她那病啊,还不知道怎么得的呢!”

我赶紧跑了。她那点小心眼,我用膝盖都能想出来,她无非想说:不知道多少人摸啊揉的,不出毛病才叫怪!

第二天我摇船到鹤顶的芦苇荡里打了几只野味,拎给布阳她妈熬汤喝。从医院回来,陆续有街坊来看她,鸡蛋、挂面啥啥的送了不少,只有我这新打的野味最稀罕。布阳在收拾行李,三十里外的磨山镇死了人,请了开云班子。书宝也在,坐床边给布阳她妈拉二胡,《二泉映月》。我说书宝,来个高兴的,别跟欠了银行几万块钱似的。布阳她妈就说,她就爱听这个,心里安稳。布阳在旁边说:“只要是书宝拉的,我妈都爱听。”

“听听,”我对书宝说,“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你可得好好拉。”

然后我就提两瓶热水到阴沟边蹲下,给这些鸟褪毛。他们都不会。布阳她妈也下不了手,逢年过节杀只鸡都要喊我帮忙。毛褪完了,正要开膛,书宝叫我进屋。布阳也收拾好了,坐在床沿上握着她妈的手。那手干白硬净,细长得像骨头。

布阳她妈要欠起身子,书宝在她后背下垫了两个枕头。“书宝,布阳,他哥也在,”她说,躺久了力气有点跟不上。“我就想说两句话。我这病一时半会儿看来也好不了,把你们都拖累了。布阳,别哭,我不好好的么。你看现在多好,咱们不是一家人也像一家人。”

我宽她的心:“路姨,你这话说的,咱们就是一家人。”

“对,他哥说的对,就是一家人。”布阳她妈说,眼泪开始转了,嘴也开始抖,“咱们要是一家人该多好。”哗地就泪流满面。

“阿姨,你别哭啊,”书宝给她递上湿毛巾。“医生说,情绪一定要稳定。”

布阳她妈把书宝的手也抓住了,说:“我没事,我就想看见你和布阳好好地在一起。”

“阿姨你放心,我会对布阳好的。我妈那边,我会尽快处理好的。你安心养病。”

“那就好,”布阳她妈笑一下,要躺下。躺下的时候嘴角动了动,疼痛可能又开始了。布阳要去拿药,她说等会儿再说,还能忍。她躺下的时候还抓着布阳和书宝的手,“我就想说这个。布阳从小没,爸爸,又任性,你多让着点。”

书宝一个劲儿地点头。我觉得这种场合还是避开好,刚要走,布阳她妈叫住我,说:“他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书宝和布阳他们还小,不懂事,你多担待,有什么事以后还得常麻烦你。”

“又客气了,路姨,书宝他俩的事就是我的事。没二话。”

那天我把野味全收拾好了,回到家就跟老婆说,多少年了,头一回看见布阳她妈淌眼泪。老婆正在井边洗衣服,咕哝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完了也就把这事放下了,帮儿子做算术题。这小子成绩跟不上总赖我,说我家教跟不上。你说我拿什么跟上,初中赖赖巴巴毕业,最后一次考试数学考了十三分,还是给教导主任送了两瓶香油才混到一张毕业证。

当时我模模糊糊觉得有点问题,没往深处想,我这糨糊脑子就没法往深里想,事后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托孤是什么?电视上演《三国演义》,刘皇叔在白帝城给诸葛亮托孤,那语重心长的,不就凄凄惨惨这样的么?我他妈的怎么就没想到呢!老婆说我一看电视俩眼珠子都要钻进去,都看到哪去了我。我打自己嘴巴子,是因为布阳她妈已经死了,在布阳去磨山的第四天,晚上布阳就该回来了。她把多少天省下来的安眠药,一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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