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黛玉走了,贾母便道:“叫了琏儿来,我还有些话要问问他。”贾琏知道贾母必定会问这一路上的事,早早地候在了外面,听见贾母传话,便进了屋。贾母见了贾琏,不免问了许多,无非是路上一切可好、林如海是几时去世的、丧事又是如何操办的等。这边贾琏便细细说了。待得提到水溶也在姑苏,贾母不由得唬了一跳,直愣愣地出神,许久没说出话来。她虽知道北静王府中意黛玉,但是却不知道水溶竟对黛玉用心到了这地步,竟巴巴地跟着黛玉去了,想到她自己的心思,不免又叹了口气。隔了许久,贾母方挥了挥手,说:“这事情你办的不错。你且去吧,好好歇息几日。我自会跟你老子说,让他好好赏你些什么。”
当下贾琏便辞了贾母,待回到屋子,跟凤姐说起一路行程,凤姐听得水溶之事,不免也吓了一跳。沉吟了一会,凤姐便道:“我只瞧着这府上,林妹妹确是最有福气的。谁知她竟有这样的造化。”
贾琏素来便不细心,这时听凤姐如此说,便问道:“这是何意?你且跟我细细说说。”
凤姐便道:“你竟没瞧出来,这北静王爷对咱们林妹妹,可是真真不一样的。他既是回去探望外祖家,如何不备礼物,如何不带随从,只带了个能治病的大夫同行。到了姑苏之后,他待在林府的时间,想是比在自己府上还要多上一些。北静王虽然不太问朝堂里的事情,但是他外祖家也是出了一位贵妃娘娘的,北静王又甚得皇上宠爱,比起咱们家,更是好的多了。太妃又看重林妹妹。若是林妹妹同他一起,倒是真真好了。”
贾琏细细想了一回,水溶言谈举止,的确是对黛玉不同。这下子才恍然大悟,冲着凤姐作揖道:“亏得你是个心细的。我倒是看不出的。”
凤姐便道:“这事只怕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只是老太太平日的心思,这府里哪有不知道的?如今凭空又出了个北静王府,老太太不免犯难。”
贾琏道:“既如此,今日倒是我多话了,偏又提了北静王爷的事情。”
凤姐便道:“你提了,倒也不打紧。这事老太太早晚会知道的。只是以后你也莫要再提,免得生了什么是非。林妹妹那里,若有需要你的,凡事必定尽心竭力才好,日后说不得咱们有需要她的地方。”
贾琏点头称是。
凤姐却又道:“这事只跟我在这里说说罢了,不要告诉了别人。一则怕老太太听了生气,二则若是传到了北静王府,不免又得罪了他们。”
两人这般商量已定,便睡下了。
自黛玉回府以来,便觉得园子里的人有些不同了。她原本虽寄居贾府,但家中仍有父亲在堂,她住在这里,不过是老太太疼惜外孙女的意思。如今她父母俱无,只身寄居在这里,园子里有起子小人,不免就轻视怠慢了许多。黛玉身上,虽有林如海给的财物,只她心思单纯,只觉得那是林如海遗物,要好生收着才好,并不拿出来笼络什么人。那起子下人便更看轻了黛玉,只道她住在贾府,吃穿用度都是要靠别人的。雪雁在旁看着,心下甚是窝火,便要去告诉贾母。
黛玉因道:“我现下已经是这般光景。你若去说了,她们碍于老太太的面上,自是不敢怎样的。只不知道背地里会给咱们下多少绊子。既如此,你又何苦去生了那么多是非?”
雪雁听黛玉说的有理,却又不服,只辩道:“姑娘这话不对,若是老太太教训了她们,为姑娘出口气。其他人见了,岂不是再不敢轻慢姑娘了。”
黛玉还未答话,便听到水心回道:“你这丫头,竟是没瞧出来。这些婆子丫头,如今敢对姑娘这样,必是有人撑腰的。”
雪雁惊问道:“是何人要给她们撑腰?我倒是想要听听,非要与他好生理论一番才行。”
水心也不答话,只把手伸了出来,比了个“二”的手势。
雪雁便急道:“偏你这会儿还在卖关子。”
水心正色道:“你只瞧二夫人罢。自我来了,便见她对姑娘不冷不热的,只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上,才对姑娘和善些。宝二爷眼里又看重姑娘,二夫人瞧见,心里又岂是如意的?如今见姑娘独身一人,只道姑娘家中落败,便招了这许多人来,盼姑娘知难而退,离宝二爷远一些才是。”
雪雁细细想了回,觉得水心的话大有道理。紫鹃听她们在黛玉面前这般说话,因怕黛玉多生烦恼,便只说道:“园里那起子小人,本就是说三道惯了,咱们只不去理会就好了。姑娘或者去探老太太,或者同姑娘们一处,管别人说什么。”
黛玉听了紫鹃这么说,知她意在劝自己,便点头称是,道:“如今我也想的开些。这些人,平日里我又不常见的。你们若在外面听了什么话,只不要跟我说就是。我也落得清静。”
自黛玉回来后,湘云是不用说的,她二人同住潇湘馆里,湘云便时时使翠缕来探。若见黛玉精神好着,湘云便过来,陪着黛玉说笑一般;若黛玉乏了,她便径自去寻了别人。宝钗是个体贴的人,宝琴又是个年轻心热的,她二人同住蘅芜苑里,倒也方便一起来探黛玉。妙玉是个出家的人,不便总往潇湘馆里面跑,只叫了些小姑子来探黛玉,让她放宽了心,又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以后黛玉自有她的结果等等。宝玉却是每日都来的,只是紫鹃、水心等人因着王夫人的缘故,不免对宝玉没什么好脸色。
这一日雪雁因说:“其他姑娘们都常往咱们这里来,却不见三姑娘打发人来问姑娘一声。真叫人想不通。莫不是她有什么事情?”
水心便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没个心眼。这你也看不出来?在三姑娘心里,二夫人才是最最要紧的。她见二夫人这样,又岂会来探姑娘?”
雪雁道:“三姑娘素日里也是常和姑娘来往的,没想到只一转眼间,倒似变了个人。”
紫鹃便道:“原也是怪不得她的。她的身份,倒也尴尬。想她有那样的娘,又有那样的弟弟,行事上小心一些,原也是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