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还未进屋,只见湘云身边的翠缕也跑了过来,见到她们,还没开口说话,便哭了起来。紫鹃忙叫她二人先进屋去看黛玉,自己却问道:“傻丫头,你倒是哭什么?林姑娘现在身子不好,我先进去看看。你若有话,等等再和我说。”
翠缕便哽咽道:“我们家姑娘倒也不好了。刚好好的同我们一起说话,姑娘突然脸色发白,便倒了下去。凭我们怎么叫她,她都不理。”
紫鹃此时却又想起水心说的话来,当下便对翠缕说道:“你快别哭了。云姑娘身子不舒服,你便是哭,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且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这边我来照看。”
翠缕本没了主意,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反倒安心了些,便回道:“原也是我糊涂了。如今我便去回了老太太。只是云姑娘这边,还要劳你费心才是。”说罢就匆匆忙忙去了。
紫鹃进得屋来,见雪雁已经哭作一团了,水心却在旁边傻傻地站着,紫鹃再望一眼黛玉,只见她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人似乎也瘦了一些。紫鹃当下心中便是一酸,只是因她年纪最大,倘若自己乱了,只怕她们也撑不住了,于是冲着水心说:“你还愣愣地发呆做什么?还不快去请了沈大夫来。”水心听她这么说,这才缓过神来,忙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见雪雁还在哭,紫鹃便是再好的性子,也不免有些急了,只走到她的面前,使劲摇了摇她,道:“姑娘如今这样,你偏又哭个不停。还不快好生照顾着姑娘。”雪雁这才擦了擦眼睛。紫鹃又说:“你且在这里看着姑娘。云姑娘却也倒下了,如今翠缕已经去请老太太了,我去看看云姑娘便是了。”雪雁应了一声,她二人便各自忙了起来,潇湘馆中其他的丫头、婆子们此刻也乱作一团。
未多久,就听到潇湘馆门口喧闹的声音,却是贾母来了,身后还跟着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并其他丫头婆子。刚进了屋,贾母便道:“玉儿怎样了?云丫头怎样了?”她见到黛玉躺在床上,已经人事不知了,虽然黛玉身子一向不好,但是病得这么严重却是头一次。贾母一见如此,便往后仰倒,竟要摔倒在地,幸亏鸳鸯眼疾手快,将贾母搀住了。贾母站住,只哽咽道:“我这玉儿,倒是个命苦的,先是没了母亲,又是没了父亲,到如今,自己竟又病成这个样子。她若有什么事情,要我如何安心啊?”一时却又想起湘云来,直叫道:“云丫头现在如何了?”一边又慌慌张张出了黛玉的屋子,去看湘云,见湘云同黛玉竟是一样的情形,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潇湘馆里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多时,大观园里的诸人都赶了过来。宝钗、宝琴、迎春、惜春、探春等聚在一处,便是妙玉,不知从哪里听说,也亲自过来了。见潇湘馆里忙成一团,她们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站在院子里等着。
一时贾母便问:“太医怎的到了现在竟还不来?快叫人再去请。”
王夫人见黛玉如此,心中不免得意,只是面子上却十分小心,因劝道:“老太太也莫要挂心。林姑娘身子弱,原就是常生病的。云丫头又素来是个健壮的,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
贾母见到黛玉、湘云如此危急,王夫人却还这样不咸不淡的,又想起她素日里对黛玉不冷不热,不由得怒从心起,用手指着王夫人便说:“若再让我听你说这样的话,我却也顾不得娘娘的脸面了。”
王夫人见她如此,心中不免也有顾忌,虽然甚是不服气,但是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讷讷地不敢说话。探春见了,忙出来解围道:“老太太伤心,原也是应该的。只是太太倒是一片孝心,老太太也别生气了。”贾母听了探春的话,倒反而是偏帮着王夫人的,便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再也不理会王夫人和探春了。
众人正没理会处,突然见到水心带着沈净来了。贾母见了沈净,便如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只一把拉住他,说道:“沈大夫可算来了。快些帮她们看看吧。若能治得好了,那可是对我有大恩德了。”沈净见她如此,便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听说林姑娘同史姑娘症状都是一样的,不妨将她二人挪到一处,让我看看吧。”
待到沈净见了她二人,细细看她们的气色,又各自给把了脉,不由得脸色大变,只给水心使了个眼色。水心心领神会,便说道:“老太太,沈大夫要给姑娘们瞧病,只是这里人多,总有些不方便。不如老太太带着夫人、姑娘们只在外面坐坐,若有了消息,我第一时间便告诉老太太去。”贾母听她说的有理,便应了。一时间贾母带着诸人走了,屋子里却只剩下黛玉、湘云、沈净、水心、紫鹃几人。
沈净因道:“若非我曾在宫里头当过差,也必是瞧不出来的。这原是宫里人常用的手段,我倒是见得多了。两位姑娘哪里是病了,分明是被人下了毒。你们成日里服侍姑娘,竟连这个也没有察觉,当真是不应该。”
紫鹃奇道:“姑娘的起居饮食,皆是我们几个亲自照料的,好生生地又怎会中了毒?况且又有谁这么狠心,竟要对两位姑娘下毒?”
水心却问道:“这是什么毒?如此厉害。潇湘馆中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察觉的。况且我们素日里吃的跟姑娘都一样,为什么只姑娘有事?”
沈净便道:“这原是跟吃食没有关系的。我在宫里当差的时候,也曾见过有人用过这种毒。这是一种熏香,叫做‘催魂香’的。若只闻得一两日,人不过嗜睡一些,倒也罢了;若是闻得十天半月,只怕在梦中便不知不觉去了,想救也救不回来。亏得两位姑娘闻得还未久,用的若是久了,便是神仙,也爱莫能助了。”
水心、紫鹃等听得她二人有救,这才放下心来。她二人心神一定,神志倒也慢慢恢复了。当下紫鹃想了起来,黛玉的梦甜香原是用完了的,她曾说道要帮黛玉再去要了一些,黛玉却说探春已经送了好些新的来,她便没去。如今细细一想,心中便有了数,想着探春心肠竟如此歹毒,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去拿了探春送来的熏香,手竟一直发抖。水心见紫鹃如此,心下疑惑,因问她缘故,紫鹃便把探春一事细细说了。水心怒不可遏,立时便要冲出屋子去问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