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雨村问到了真相,心中便想:“想当日薛蟠也打死了人,却大咧咧地不管不顾,只道自己是有靠山的,就是我也要让他三分。如今贾府树倒猢狲散,薛家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我何必再去为他们出头?况且打死人的那些也都是官府家的子弟,我又何必惹他们不自在?”因此只判薛蟠是与人争执,自己失足撞到桌角死的,又说他们诸人打架,原本就是薛蟠先动手的,与旁人没有关系,便草草了却了这件案子。
薛姨妈见贾雨村这样,倒也不能再说什么,回家只一个劲儿地向宝钗、宝琴两个哭诉。
宝钗见薛蟠死了,心中自然也是悲痛不已的,但是事情毕竟是薛蟠先动手的,如今打死了人,难过也是没有办法的,因此只好拿话好好劝了薛姨妈一番。
薛蟠原是娶了个妻室名叫“夏金桂”的,那夏金桂在自己府上的时候,也是骄纵惯了的,自从嫁过来以后,薛蟠有什么事情不如她的意,便闹得人尽皆知,因此薛蟠也要让她几分。如今她见到薛家败落,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现在连薛蟠也已经死了,自然是将薛家弄了个人仰马翻,整日只说薛家骗了她一个好好的姑娘来,才几个月就叫她守了寡。
薛姨妈本来就因薛蟠的死而伤心,如今夏金桂又每天闹个不休,一口气出不来便又病了。夏金桂见她病了,有恃无恐,便继续折腾,只有香菱一个人端茶倒水,服侍薛姨妈。
宝钗便劝道:“哥哥已经不在了,嫂嫂在家又闹个不停,倒不如将她送回家去,岂不是干净?”
薛姨妈见没有更好的法子,便也只好应了。
缀锦楼里,诸人听到薛蟠的事情,忍不住又唏嘘了一番。宝玉听了他们这话,想起往日也曾同薛蟠一起吃酒玩笑,竟也不觉得特别难过。宝钗知道宝玉一向是个心实的人,从前但凡有跟他熟识的人出了什么事情,宝玉必定都要伤心一番的,如今他知道薛蟠死了,却是淡淡的。宝钗虽然觉得奇怪,只是却以为他经过贾府变故,人也成熟了许多,因此也丢到一边去了。
这天凤姐正在缀锦楼里面忙,突然见到宝钗身边的丫头莺儿跑了进来,冲着她们说道:“你们且去看一看吧。宝二爷出事了。”
凤姐平日疼爱宝玉,如今听到宝玉出了事,也来不及细问什么,因此顾不得缀锦楼里面还有事情在忙,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去了。待得到了宝玉那里,发现许多人都来了,宝钗在旁边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凤姐等人再去找宝玉,却见他早就没了踪影。
李纨见到宝钗正在发呆,此时同她说话,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因此便问莺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仔细跟我说说。”
莺儿哽咽道:“今天一大早,二奶奶不见了二爷,原以为二爷出去了,倒也没放在心上。待二奶奶起了床,我收拾屋子,看到床铺下面有张字条,想必是被风吹到那里的。我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是宝二爷写的,上面只写了‘不如归去’几个字。”
李纨听到莺儿这样说,知道宝玉竟是要离开的意思,倒也吓了一跳,因此忙问道:“可细细去找了?”凤姐等人听了,也都惊讶不已。
宝钗此时已经回过神来,因此说:“我原也觉得他这些日子有些古怪,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我只道他一时间想不开,却不知道他竟这样离我去了。”
凤姐便劝道:“宝兄弟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性急起来,谁都劝不了的,只是他的脾气去的也快,想开了也就回来了。”
宝钗只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他是不会回来的了。”
凤姐等人见到宝钗心灰意冷,倒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她们几个人心中却都存着希望,又找了些人去找,倒是把黛玉也惊动了。
黛玉听说宝玉不知道去哪里了,心中也吓了一跳,便央了沐云和水溶去找。隔了几日,水溶派人探听到消息,就来跟黛玉说:“我前些日子听人说起,金陵城里面来了个癞头和尚,度了个旧日的富家公子去了。我又派人细细探明白了,都说是从前贾府那个含着玉的哥儿。如今宝玉不见了,我只怕他是真的跟着去了。”
黛玉听到水溶这样说,心中倒觉得是八九不离十。她想起往日跟宝玉拌嘴的时候,宝玉总是说要作了和尚去,没想到竟然真的去了。黛玉心头发酸,便要掉下眼泪来,水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你也不要伤心了。还是尽快告诉宝二奶奶,也免得叫她心中担忧。”
黛玉知道水溶说的有理,虽然她明白宝玉出家的事实会让宝钗担心,但是见宝钗等人这样无止境地找人,只怕是更绝望,因此便同宝钗等人说了。
宝钗听说宝玉竟出了家做和尚,只觉得身子一软,眼睛发黑,竟晕了过去。莺儿等人忙七手八脚地来扶,黛玉也忙叫人去请了沈大夫来。过了一会,宝钗醒了过来,呆呆地望着屋顶不说话,黛玉等人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知道如何劝她,隔了许久才听宝钗幽幽叹道:“他倒是落了个干净。”
一时间沈净却又来了,黛玉因不放心,便叫沈净帮宝钗细细把脉。沈净为宝钗诊治了一番,叹息道:“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宝二奶奶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诸人听了,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反而宝钗听了沈净的话,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有孕,倒是把宝玉的事情暂时丢到一边,一心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诸人见到宝钗有孕,如今她的精神又慢慢好了起来,都为她而高兴。薛姨妈担心宝钗,况且宝玉又不知去向了,因此就叫宝钗搬过去同她一起住。宝钗见众人大惊小怪,忍不住失笑,又想到宝琴如今快要出阁,家中必定又许多事情要料理的,搬回去住也好,相互间也有个照应,就应了下来。
薛家收了梅家送来的聘礼,又择了几个好日子让薛家来挑,宝钗想起湘云出阁的日子已经定在十二月初六,偏梅家选的日子里面又有这一天,宝钗不想宝琴同湘云同一日出阁,免得诸人忙不过来。偏巧宝琴在旁边看到了,便笑道:“我倒是觉得这个日子极好。若是能同云姐姐一起出嫁,也是一件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