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听了这个女孩子的话,又见到牵着的男孩子一副期待的样子,顿时觉得进退两难,不知道是该追上去好,还是停下来慢慢逛才好。这样想着,便不免有些怨念四射。
周围的人接收到她的怨念,他们深知这两个孩子素日的性子,见水心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都望着她偷偷地笑个不停。
有善良些的小宫女便扶住气喘吁吁的水心,说道:“水姑娘,你且好好歇歇便是。郡主这样的脾气,咱们都见惯了,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她自然是没事的,你倒也不用担心。如今你只管带着世子在宫里走走便是。只是我却不明白,依北静王妃那样的性子,如何会教出这么个机灵古怪的郡主?”
水心见她问起,便恶狠狠地说道:“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南安郡王、礼部侍郎夫妇、梅翰林夫妇和缀锦楼的老板娘去吧。若不是他们,郡主又怎会这样。”
此时此刻,南安郡王沐云、礼部侍郎卫若兰、卫夫人史湘云、翰林梅如玉、梅夫人薛宝琴和缀锦楼的老板娘王熙凤都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太子宫里。
太子御宸正在看今天要处理的奏章。他年纪虽然不大,人却稳重可靠,深得皇上的信任,但凡有重要的事务,皇上总是要他处理,让他磨练一番。
只是他忙碌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身边服侍的人深知他的脾气,因此现在都留在外面候命,生怕打扰了他。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够例外。
御宸看得有些累了,停下笔略微歇了歇,一时间不免又想起那个让他例外的小丫头来,嘴角便有些笑意。
突然一阵香风扫过,御宸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闪,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便下意识习惯性地将手张开,一把将那个小小的人影抱在腿上。
跟着跑进来的是太子随身的太监小夏子。
小夏子边跑边嚷道:“郡主,太子正在忙着处理政事,说了不许人打扰。奴才先陪郡主解解闷可好。”
话还没有说完,一抬头,便看到郡主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太子的腿上,太子此刻也笑着冲自己摇了摇头,小夏子见怪不怪,只好耸了耸肩,闭上了嘴巴,乖乖地给这个女孩端上了一杯清茶来。
御宸原是要她乖乖听话的,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看着她的脸,心便软了,终于第一百零一次皱了皱眉头,嘴里却温柔地说:“静柔,你且好生坐着,不要乱动,免得摔了下来。等我忙完了这一阵,便陪你一起玩。”
这个小姑娘听到御宸的话,脸上不免露出了些得意的神情,差一点就笑出声来,只是她此刻却又低下了头,用一副可怜兮兮的声音,乖乖地说道:“我知道了。”
御宸感觉到她的笑意,却也不说破,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便继续手上的事情。
小夏子第一百零二次地发了发抖,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听到北静王府郡主的名字都会有这种很想仰天长啸又长笑的感觉。
水静柔。
不错,如今端坐在当今太子爷御宸腿上的,正是北静王爷水溶和北静王妃林黛玉的长女,一个不文静也不温柔的郡主——
水静柔。
时光匆匆,如流水般。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一十六年。
忠顺王府。
萧逸在书房里看书看得有些累了,随手拿过刚刚忠顺王妃江氏派人送来的碧螺春。
送来的时间隔得不久,因此茶碗中还隐隐冒着热气。
萧逸就着茶碗喝了一口,一个不留神,雾气竟有些弥漫到他的眼睛上。萧逸无意识地看向茶碗,望见翠绿的茶叶在碗中打旋,一时间竟然有些怔住了,不由得又想起心头上的那一抹碧蓝色的倩影。
北静王妃。林黛玉。
七个字。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如今每次念及此,竟然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萧逸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边又自嘲地笑了笑,脑子里却想起第一次见到黛玉的样子。
那时她身穿一袭碧蓝色的衣衫,远远地站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当时他只觉得不解,素来甚有分寸的王妃李氏竟亲热地同她说话,可是她却无关紧要地回应几声。无关孤傲清高,亦无关扭捏害羞,她只是纯粹淡淡的,似乎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不经意间,他瞥见了她的眼睛,里面似乎装载了很多的东西。在那一刻,他的心突然间微微地波动一下,又好像被针轻轻地扎了一下那样,麻麻的,但是不痛。
他依礼上前问候,但是她只是径自转过了身。裙摆摆动人影散去的那一刻,他隐约悟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无论她的眼睛里装载了多少东西,都不会有自己。
只是之后的很多个瞬间,他都会想起她转身时候的样子,碧蓝的裙摆随着风转动,像极了此时茶碗中打着旋的碧螺春。
好像是那个时候他才开始钟爱这种茶的。
之后的事情渐渐明了。
四大家族衰败了下去。伊人嫁给了意料之外结交的莫逆。自己的父亲和王妃也有了他们应得的归宿。
而自己,只好在皇上的授意下,娶了如今的王妃江氏。
江氏,名门淑女,大家闺秀,是个温柔传统的好妻室,将他照顾得极为周到。虽然是礼部侍郎的独生女儿,却从来没有娇纵的习性。
想起王妃江氏,萧逸的心中不免暗暗地感激。
江氏也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凡事进退有度,在外面同那些王孙贵胄家的女眷关系素来很好,将府中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自从江氏来了之后,忠顺王府的下人们渐渐懂了些规矩,萧逸少了府上的这些烦恼,在朝堂上行走,自然觉得顺心得多了。
萧逸心中,对江氏一贯是敬重有加。两个人成亲这么久了,他们夫妻两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倒也羡煞了不少旁人。
可是萧逸知道,黛玉在他心里,却永远是他最关注的那道风景。
一个男人,爱情只能给那个让他又怜又爱不知如何才好的人。至于敬重,永远不过是敬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