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川颇具耐心的听母亲把话说完，才出言反驳：“那天是特殊情况，我们又什么都没做。再说，你对卫家的看法都是偏见。他们人都很好。”
虽然与卫爸爸甚少接触，可是既然能养得出这么出色的女儿的父亲也应该不会坏到哪儿去吧。
欧阳川非常相信在家庭里潜移默化的影响。所谓遗传，除了基因之外，其实更多的还是耳濡目染，就像自己和父亲，即使很少交谈，但日夜的熏陶渐染下来，性格以及行为上也会有逐渐趋同的倾向。他确定与卫央相依为命十余载的卫爸爸即便杀死过人，也决不可能像自己母亲想象中那样坏得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眼看母子俩之间越发尖锐起来的气氛，欧阳爸爸安抚着已然气结的欧阳妈妈，又缓缓对儿子说道：“你从小到大，爸爸几乎没有干涉过你什么，这件事情也不会例外。”
他伸手覆上妻子的手背，轻轻摇摆，示意欲待开口的妻子先让自己把话讲完。他继续说道：“你的人生终归要你自己去走。在哪里停顿，在哪里拐弯，向哪里转去……全部需要你一个人决定——当然也许日后会和你的妻子一起决定，可是最终只有你自己能够完全对你自己负责。作为一个父亲，我想也无所谓称不称职，虽然比你多出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但我不一定就比你这个十六岁的孩子要懂得多，无论是懂世界懂人生甚至是懂自己。你的人生别人无权置喙，你爸爸我也只希望你能够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获得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欧阳爸爸略微顿了一顿。
“当然最后我不得不补充一句，你现在想要的不一定就是你这辈子想要的，或许你为了得到你现在想获得的而失去的却正是你将来最想要的东西。什么样的可能性都存在，所以你需要对你自己的选择负责。”
欧阳川沉默无语。黑亮的眼珠一转不转，散射出来的目光笔直地固定进父亲的眼里。
欧阳爸爸又道：“你应该可以为你的行为负责了吧……我想。不过，如果你能够向我们解释清楚你的想法，那么我想你爸爸妈妈会更加放心一些。毕竟……”
欧阳爸爸隐约地苦笑一二。
“……毕竟欧阳家的人都寡言到时常连最亲密的人都摸不透他的想法。”
欧阳川望着微笑闲适的父亲，再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神色极其不安的母亲，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出声说道：“其实，也不过像你们一样寻个伴儿罢了……”
“伴儿？你才几岁呀！以后出了学校进入社会，那机会还不多了去了。”
欧阳妈妈按捺不住，急急忙忙开口反驳：“依你的条件，将来可供选择的一定数不胜数，就算你眼睛长到天上也尽可以挑出个合意的来，干吗现在非那个丫头不要呢！”
欧阳川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继续说起自己刚被打断的话语：“和她在一起八年，从陌生磨合到默契，相伴不长不短的一辈子也就足够了。我是一个慢热的人，需要很缓慢地培养一切情绪。我不确定以后会不会再碰见一个这样让我想和她一起的女孩，也不知道就算碰见是否会再有一个八年让我慢慢磨合。我不想冒险，只想把握住眼前这一个。”
清晰成熟至此，一点儿也不像个十六岁男孩能够说出来的语言。
被儿子的这一席话说得暗自惊异不已的欧阳夫妇，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一向认为自己儿子早熟到已经可以对自己负责的欧阳爸爸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到一天不说一句话都无所谓的儿子竟然会有如此想法，甚至很多都是连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他惊异之余，也仅得点头叹息而已。
“可是……”
只出得这么一声，而后刚从惊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下意识想要再反对的欧阳妈妈却猛然惊觉自己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丈夫覆在自己那日渐苍老已不复白皙嫩滑的手背上的宽厚手掌，突地紧上一紧，一把攥紧了自己的手。他轻轻在她的耳边吹过口气，令微微有些意乱情迷的她不由有种回到二十年前的恍惚感觉。在这一片迷蒙的错觉之中，她听见了丈夫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声音低沉得好象大提琴浑厚的呜咽：“想想二十年前，如果咱们没有把握住彼此眼前的那一个，那么现在还能这样幸福美满地围坐一桌吗？儿子走的不过是咱们的老路，只不过……我得承认，他起步的确实太早了点儿了……”
微笑地叹息着儿子的“早熟”，欧阳爸爸用力握住妻子的手。
在他眼里，妻子永远如二十年前一样窈窕地立在自己面前，脸蛋由于急速的奔跑而略显红晕，青葱白嫩的手指捏住一本算不得厚重的仿线装古籍，略微有些气喘地说道：‘同学，你掉了书了。’他回过头那一瞬间的惊鸿一瞥，就从此陷到渊底，再也不可自拔。
同样渐渐沉浸在旧日甜蜜与近日幸福的回忆之中，欧阳妈妈的脸上绽放开心满意足的笑容，再也无心说出什么反对儿子之类“大煞风景”（欧阳妈妈的想法）的话语来。
欧阳川跑到卫家，敲了敲门。
正在做饭的卫昊举着扁扁的菜铲急忙过去拉开门，正问着“谁呀”的声音终止于看清眼前的来访者。
他一愣。
“你……你是六楼欧阳家的小子？”
欧阳川打量一眼传说中凶横狠辣，此时却打扮得像个家庭主妇的卫昊，不禁咳嗽一下以掩饰住自己喷笑出来的冲动，打了声招呼：“伯父好。我找卫央。”
欧阳川答道，随即看见闻声出来的卫央，颔首招呼一声：“嗨！”
“欧阳？”
虽然已经切实的瞧见欧阳川，卫央兀自有些不可思议。
“你好你好。”
无意识地举了举手里的菜铲，卫昊才恍然般笑起来。
“啊啊，我去炒菜了。一会儿留下吃饭啊。”
没等到欧阳川的回答，卫昊已经钻回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