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手中一抖,筷子差点没拿稳,天啊,这是一段如何的感情!
“我微微察觉了其中的意思,惊讶和羞辱不是没有的。然而我却故意忽略了心中那一丝明显的感动和喜悦,于是我故作迟钝,往后的相处平平淡淡,甚至多了些疏离。然而,这把扇子,终究是收下了。”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很自欺欺人是吧?这为外人所不齿的不伦之情,我甚至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我根本就不配站在他身边。”
“云公子……你可以尽情嘲笑鄙视我……”他仰头又灌下一口酒,“看我表面文质彬彬风度无限,其实心底肮脏丑陋……也许你也会觉得恶心……”
“我不得不承认,看到那句时心中很是惊讶。”云恭将他那时的反应娓娓道来,“明明是一把贵族公子的折扇,却是简旭公子所题写的刻骨相思之词,字字中无不透露出对持扇之人的深情厚谊。如今听来,倒是有些豁然开朗。”
他倏尔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眸中含了一抹柔和的光芒,“真情便是这情中最圣洁无垢的,没有欲念,没有功利算计在其中。爱上一个人,倒不如说爱上他的整个灵魂。公子和简旭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我又怎会嘲笑鄙夷公子。”
“你竟能这般说……你竟然不觉得我是个怪物……”简夜哈哈一笑,兀自举了举酒杯,“云公子当真是个奇人。”
我瞪了他一眼,他却倾了身,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放心,虽然我接受这种真情,但我可不是个断袖哦。”
我大窘,狠狠的掐了他一下。
“不过……这样的情形没有维持多久。”简夜的垂了眸,脸色黯然,“那年我们的父亲为了肃清朝政,树立先王威望,不惜杀名臣,除异己,得罪众幕僚,背上千古骂名。但我知道他对冉国的忠贞,他为这大冉国,披肝沥胆呕心沥血。只是他过于刚直,不会与周围人相处,不懂得变通,最终遭人诬陷,以谋逆之罪入狱。”
“先王?”我愣了愣,可是现在摄政王挟持的幼子的父亲?“冉王怎能如此不辨忠奸?”
“还不是那些反复无常的小人。近小人远君子,和小人在一起会舒坦,因为他们善阿谀,会奉承。久而久之,王上便会不分良莠,不辨忠奸,就会慢慢疏远那些善于谏言的耿耿忠臣。”
他迷离的眼突然闪过一抹戾气,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怨愤。
“我那时亦在朝中任职,也受到牵连。入狱后,一直在外游历的旭突然回来,说什么也不让我如此葬送生命。他认为是父亲的权欲害了我,因为我和旭容貌相同,他要顶替我入狱。我自然不肯,然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保全性命,他说我心怀兼济天下的壮志,不能如此冤屈画上人生的终点,他说我还有很多理想和抱负没有完成,不能空留满身遗憾而去。其实,我知道他最想说的是,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在世上。”
“他认为,若是我以他的名义在外周旋,以我的才智和对朝政的了解,兴许会使家人脱离死罪。”
“最后,我答应了他。虽然最后减轻了刑罚,旭还是替代我去了边关流放,父亲死在流放的途中,我无法想象旭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说道这里,我清楚的看见一滴泪打在扇面上。
“他走后,为了洗脱父亲被诬陷的罪名,我日夜奔走,不惜使用一切手段坐上了司刑官的位置。我以简旭的名字处理多起冤案,获得一方公正无私的赞名。然而,虽然荣誉满身,我却没有一丝喜悦,因为,旭还在外边受苦,我每天看到这把折扇,便会想起他为我做的一切,他对我的思念,对我的关爱,对我的……情。我终于明白,这样的思念我竟与他毫无二致……”
“天神有眼,善恶有报,公道自有再现的一天。就在天神祭的前一月,我终于找到机会,搜集了人证物证,终是为一家人平反。天神祭旭回来了,那日是我从未有过的欢喜。我们紧紧相拥,诉说离别的痛苦。当我大胆的说出自己的心意之时,你不知他那时的表情……那样狂野孤傲的一个人,竟然流下泪来。他问我如此陷入一个为世人所唾弃非议的泥潭,前方可能是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沉沦,即便是这样,我悔也不悔?”
“公子又是如何说的呢?”我夹得菜都忘了往嘴里放,愣愣的望着他。
却见他倏尔灿然一笑,那一瞬万物都失了光辉。
“我说,人这一辈子总有一次走火入魔。不悔。”
我怔住,为他们的情意所震撼,却见他倏尔皱了眉头,似是回忆起了痛苦的事情。
“然而,命运总是爱开玩笑。我想把自己的这一身荣耀送给他作为礼物,他虽不欲接受,却顾念我的一片心意,而且我一直是用着他的名字在处理公事,终是走马上任。却没想到天神祭的前一周,便出了那样的事情……”
我心中一紧,这也许就是那条三生街被禁,简旭和那老人之间的因因果果?
“平王侯,号称冉国的跋扈将军。他大兴土木,营造宅第园囿,和纨绔侯爵互相夸竞。他家有一名嬖奴,名唤崔续,生的异常俊美,兼有龙阳、文信之资。就是因为这个折桂罗衫令大将军魂绕梦牵迷恋不已,遭来了他一众夫人的嫉恨。”
“他被人诬陷杀害了侯爷的一个姬妾,嫌疑人便是平王侯府中曾受荣宠的梁夫人,然而一时找不出证据。崔续上有老父,不愿牵连家中,遂逃到了三生街的鸳鸯醉景楼避难。那是个著名的花楼,水苑后面便是小倌馆。为了助旭处理这桩案子,我去到了三生街想找崔郡问明具体情境,许是言辞间并没有将他看低,他对我竟生出了一份好感。却没料到火上浇油,那桌上的酒不知何时被人偷偷下了药……我们双双都喝了下去……”
他倏尔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不想说下去却因为过于苦涩而不得不一吐为快。
“那晚,我宿在了那里,翻云覆雨后清醒,却见我已在回府的马车上。崔续就坐在身边,他……他跟我说我叫了一晚他的名字。我恍然自己说的是什么,我叫的分明是简旭,却被他误解。谁叫他的名字里竟也有一个续字!然而还未待解释,他便说他喜欢我,然后便来解我衣衫的带子……我欲推开他,却浑身使不出力气,想是那药效的缘故……正混乱着,外面一声厉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掀了帘子,刺眼的光照过来让人睁不开眼,一切便停在了那一刻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