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人不叹慕,造物主还真是有眷顾的宠儿,虽然不是自己。
只是俞千雅没有料到,自己的这结论未免下得太早。
趁着苏明月去洗手间的时候,韩铮突然对俞千雅说:“俞小姐,对不起,今天真的是打扰到你了。不过,明月真的很喜欢你,请你不要介意她的唐突。”
“没有,韩先生多心了。”俞千雅淡淡一笑,“我也很喜欢苏小姐,甚至很羡慕她,活得那么开心。”
听了俞千雅的话,韩铮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苦笑,“如果你知道她患了绝症,还会羡慕她吗?她的开心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伤痛罢了。”
什么?一瞬间,俞千雅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对面男孩眼中那深刻的悲哀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启口。
“俞小姐,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看得出你不是一个愿意让人亲近的人,也许明月的过分热情已经给你造成了困扰。可是,她的确对你是一见如故,所以如果她提出什么不情之请,还请你多多包涵。”韩铮年轻的声音蘸着沉重的苦涩,“她患的是骨癌,医生诊断必须马上截肢。可是她想在手术前先痛快玩一场,所以我带她来到瑞士,卢塞恩是她最向往的地方。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国了。”
直到苏明月回到餐桌前,俞千雅还沉浸在韩铮的话带给她的震惊里无法自拔,再看向苏明月的眼神,便少了先前的淡然,多了些许暖意。虽然是陌路相逢,彼此间谈不上什么情意,但想到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竟然就要面对死神的挑战,俞千雅也不禁生出几分怜惜。
原来,有的人用逃避来遗忘苦痛,有的人用笑容来掩饰伤口。这世上的伤心人不只自己一个,只不过伤心人各有怀抱。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只见明月西沉,小镇开始亮起一盏盏灯火。俞千雅坐到桌前,打开随身携带的笔电,点开邮箱,删除掉垃圾邮件,还有三封未读邮件。
第一封是冯叔叔的。冯叔叔,台湾顶尖的大律师冯哲,俞千雅的母亲俞青瑶生前好友,也是俞青瑶指定的遗嘱执行人和俞千雅未成年之前的遗产管理者。俞青瑶去世为女儿留下的遗产除了几处固定的房产、价值不菲的珠宝与古董名画收藏之外,还有不少股票证券,其中最有价值的当数台湾最大财团之一海丰金控20???份。俞千雅离开台湾时委托冯哲全权为自己处理财产事宜。
冯哲的邮件主要是向俞千雅交代她最近的财产收益情况,这些俞千雅并不关心,因为她知道冯叔叔会为自己打理好一切。只是读到冯哲的最后一句话时,心头一热,“雅雅,如果累了,别忘了冯叔叔是你永远的依靠。”
第二封来自Jacques?Paige,知名时尚品牌bennet的设计总监,也是俞千雅在巴黎美院求学时的指导老师。俞千雅21岁以一件婚纱夺得国际设计大奖,成为巴黎时尚界炙手可热的新星,随后进入bennet公司担任设计师,每年参与制作5个系列的服装,包括成衣和高级时装,偶然兴之所至,也会亲自为服装设计配饰。
Jacques?Paige总是抱怨俞千雅的工作量太少,而且以婚纱设计成名的她再不肯触碰婚纱,不管什么样的权贵政要、顶级红星点名要Annikayue的设计,她一概置之不理。Jacques?Paige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能勉强她。他知道,对俞千雅来说,设计只是兴趣爱好,不是谋生的手段,更不是邀名取利的途径。她甚至不肯出席自己作品的发布会,完全拒绝任何媒体的采访,所以,虽然Annikayue在时尚界的名气越来越大,但能够一睹她真容的人并不多。有人戏谑地为她起了个绰号,“bennet的史芬克斯”。
Jacques的邮件写到:“亲爱的Annika,不知年轻美丽的你正在何处逍遥,可怜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忙到不可开交。你知道,近年来中国大陆发展迅速,中国人正成为时尚消费的主力,公司决定十月份在中国北京举办一场明年的春夏时装秀,以期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你的作品一向在东方大受欢迎,请你务必看在我的一张老脸上,届时亲临秀场。静候你的回音。”
俞千雅微笑着读完Jacques的邮件,这个和善风趣的老人是她生活中真正的良师益友,虽然不情愿在光怪陆离的时尚圈抛头露面,但她也不好总是让这个令自己尊重的老人为难。再说,她忽然想到了昨天刚刚结识的苏明月,想到韩铮的那番话,想到告别时苏明月恋恋不舍的眼神和极力的相邀,于是,她在回复里用法文写下:“好吧,听凭您的安排。”
第三份邮件,是范娆,俞千雅在台湾的故人里除冯哲外唯一保持联系的人。才一打开,两颗串在一起跳动的红心便迎面而来,“雅雅,我要结婚了。”
九月末的上海,夜晚已有微微的凉意。
俞千雅从酒店套房的落地窗望去,黄浦江两岸霓虹斑斓,夜色璀璨,恍惚间令人分不清是置身于纽约、巴黎还是伦敦,真是人间处处不夜天啊。
从巴黎到上海,近11个小时的航程令人疲惫不堪,从机场乘计程车抵达预定的酒店已近中午,洗浴后没有用餐,连行装也没有整理,俞千雅倒头便睡,一觉醒来,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把行装安置好之后,才想起还没有通知范娆自己已经抵达上海。离开台湾后的五年,从一城座市到另一座城市,从一间酒店到另一间酒店,俞千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切自己打理,独来独往,出发时没有人送行,到达时没有人接机,也许孤独寂寞,但正是她喜欢的。她喜欢呆在没有人认得她的地方,喜欢结交称呼她Annikayue而不知道她曾经叫做倪千雅的朋友。
有人打趣她处处无家处处家,她自嘲不知何处是他乡。是啊,对于一个没有家的人,醒在哪里,漂泊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