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377300000004

第4章 游鬼市

孝陵卫,指挥使大营。

就在严锡爵他们跟踪王胡子的同时,沈炼快步来到指挥使大营,未经守门军士通禀,便一头闯了进去。按孝陵卫制,擅闯指挥使大营者,格杀勿论。守卫军士知是沈千户,但又不敢破坏规矩,便上前拽他。

陆子渊正在读王守仁的《传习录》,突听外面有人喧哗,出门一看沈炼被军士拉住,一脸紧张,手里还在比划什么。这沈炼,平日里颇为老成稳重,今天却是怎么了?陆子渊快步上前,喝令军士退下,上去执沈炼右手,把他拉入房中。

“四弟,深更半夜,冒冒失失,万一经历司的人眼神不济,把你给砍了,那当如何是好?哈哈哈……”说着笑话,陆子渊将沈炼让到他对面坐下。

“大意了,大意了!”已经是深秋,沈炼竟憋出一头的白毛汗,不停地用手抹擦。

少顷,他略略定神,用眼扫了一下房门,身体前倾,压低嗓音道:

“大人,我从观星台来。今日按例查看星象,见一客星,巨大如瓜,在南斗第四星东约三尺,忽隐忽现,运行无度,犯帝座星而去。”

客星属妖星,为祸殃之星,但凡客星现,必有兵祸内乱、国灭君亡 等灾难。

陆子渊忙问:“这客星去势如何?”

沈炼答:“还好,并不甚急。”

陆子渊稍感安慰道:“希望不要像上次那样。”

陆子渊所说的上次,是正德十四年。当年五月底,孝陵卫观得一客星犯帝座星,去势甚急,便连夜招“堪舆”的几个高手起了一大卦,得谶语云:“邪人进,贤者疏,下人象,兵之应。”

下人乃百姓之意,兵者则兆示必有战争之祸。大家判断,整个谶语所含意思,是指有起自民间的叛乱发生。在此次叛乱中,皇帝将有生命危险!孝陵卫立刻全军戒备,一边六百里急递示警,一边由指挥使江玉和亲率精兵一百人日夜兼程赶往京师勤王。

果不其然,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起兵谋反。正德十四年八月,武宗皇帝在宠臣江彬的鼓动下,不顾众臣一片反对,尽召京军精锐,决定亲征。江玉和秘密觐见也不起效果。无奈之下,只得带齐部属,紧随武宗,日夜戒备。

其实,未等武宗亲征队伍出发,汀、赣巡抚副都御史王守仁已一举平定宁王之乱,活捉朱宸濠。但为了保全御驾亲征的颜面,王守仁得令,将宁王押解至南京,由武宗亲自抓捕。

武宗名为亲征,但从北京到南京,他在江彬等佞臣的陪伴下,一路搜刮勒索、拘括妇女,百姓不堪其扰。

江玉和等人,一路担惊受怕,到得南京,已是正德十五年八月。顺利与王守仁交接完朱宸濠,武宗心满意足,决定打道回府。叛乱平息,皇帝安然无恙,江玉和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他还是担心路上有宁王余孽,于是决定护送武宗回京。

正德十五年九月,武宗一行到达太监张阳的老家--清江浦。张阳属江彬一党,为博武宗宠信,在家设宴张灯,征歌选色,接连三日。见武宗玩得畅快,江彬等人乘机献媚道:“清江浦是著名水乡,此间有一积水池,汇集涧溪各流,水势甚深,鱼族繁衍,可以布网。”

武宗大喜。隔日,也不通知侍卫,只和江彬、张阳等人,带几个贴身太监,悄悄前去。到得积水池,发现这池占地并不大,行不得大船,于是便乘一小舟,二人划桨,二人布网。行至池中,见白鱼一尾,生得异相,银鳞灿烂,晔晔生光。武宗忙命左右下网捕之,谁知这鱼儿刁滑,如何也网它不住。武宗不禁心急,从舟中取出鱼叉,亲自试投,结果用力太猛,船势一侧,扑通一声,竟跌落水中。

众人忙把武宗从水里救出,武宗受点惊吓,倒也不以为意。回到张阳家,江玉和得知事情原委,隐隐有不祥之感,本欲责怪江彬,但顾虑到他是武宗第一宠臣,便自作罢。

正德十五年十二月,武宗在通州处死朱宸濠,挫骨扬灰,宁王之乱从此结束。但自清江浦落水以后,武宗原本健壮的身体却江河日下,御医百般诊断,怎也不得头绪。待到凯旋还京,在南郊祭祀天地时,武宗竟口吐鲜血,从此一病不起。

正德十六年三月,武宗崩于豹房。

武宗死后,江玉和动身返回南京,途经清江浦之时,他突然想起那日落水之事。于是他悄悄到积水池查看。只见那池,四周层山百叠,古木千章,环抱一沼。在文人雅士眼中自然是洞壑清幽,别具雅致,但在江玉和等术士眼中,这却是个极阴之地!

江玉和定定地望着池中各色鱼类,突然明白那卦中含义:鱼生于水,乃为阴类,是下民百姓之象,即“下人象”也;鱼有鳞甲,乃是兵甲之征,即“兵之应”也;而武宗捕鱼,事起江彬、张阳等奸佞小人,即“邪人进,贤者疏”也。

武宗驾崩,源于一条白鱼,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没逃过那句谶语。

江玉和又走访积水池附近人家,有人说起武宗南下平叛,其属下有一宦官名曰吴经,因武宗喜好女色,便在扬州城内抢夺黄花闺女,用于进贡。清江浦有一女子,正在扬州城内亲戚家小住,被吴经强抢了去,受武宗侮辱。后此女回到家中,无颜存世,便投积水池而死,至今未见尸首。

江玉和这下全都明白了,这积水池本就是阴气聚集,那女子定是怨气不散,化作溺鬼,索了武宗的命去。

想起武宗在位多年的作为,江玉和不禁感慨,叹道:“人命可改,天命难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回到孝陵卫,他便上书新皇帝,托辞年事已高,举荐陆子渊接替自己,从此不知去向。

陆子渊想起往事,叹了口气,道:“种因得果,业报轮回。希望我皇懂此道理。”

又说:“我皇登基之时,咱们用五星之术推算,料其有三劫,这次客星出现,恐怕是为第一劫啊。”

“嗯,时间上,看是差不多。”沈炼点头道。

陆子渊站起身来,正色道:“沈千户,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为第三人所知。我命你即刻准备,天明之时,随我去京城面圣。”

扬州府,青溪。

严锡爵等人日夜兼程,总算到了青溪。看日头正高,严锡爵便带大家找了个饭馆坐下,点上四大碗八大盘。打算用罢午饭之后,让孩子们到后面客房睡上一觉,夜里好进鬼市。

“师尊,那晚你为何要刀劈那个被上身的人?”陆亦轩往嘴里塞了块肘子,边嚼边问,“博闻科中曾讲,被上身之人尚且有救。”

严锡爵正在品着葫芦里的酒,御赐的“太禧白”早已在路上喝光,现在里面打的是“女儿红”。听了提问,他环视一周,反问:“依你们之见,为师是对是错?”

三人摇头,唯郭丹鹤道:“不可吧?夸巴山长不是说孝陵卫是保国安民吗?”

“呵呵。”严锡爵干笑两声,“丹鹤所言不错,乃正义之言。但须知我孝陵卫职责所在,我等只为当今圣上,其他则无需考虑。另外,你们要记住,鬼物阴损狠毒,今后凡遇鬼物以他人性命相胁,但以杀敌为要,勿论人质生死,要不恐怕连自身性命都难保。此乃孝陵卫常例。”

司马隆点头称是,陆亦轩和牛德皋面对面吐了吐舌头表示惊讶,郭丹鹤则仍是不服,嘟囔道:“我当孝陵卫乃是天地正气之所在呢。”

严锡爵听罢,也不生气,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边喝酒边往账房那里走去,丢下一句话:“今后尔等自会明白!”

众人一觉睡到子时,严锡爵把房钱扔到桌上,带着大家从后墙翻了出去。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众人来到一个山脚下。这山周围并无山脉相连,乃是一座独山。严锡爵指指山顶说,鬼市就在山上。大家跟着经长一路上山,只见这山怪石突兀、草木不生,料想平时定是人迹罕至。

还好山并不算高,大家很快到顶,只见山顶这并不大的地方,竟布满了坟头,还有点点鬼火游荡其间。

“怪了!”陆亦轩心想。

郭璞《葬经》有云:“五害者,童、断、石、独、过也。”指五种生气不聚、葬事不利的山峦:“童”指山岭光秃、寸草不生;“断”指山势隔断、生气隔绝;“石”指巉岩峥嵘、块石粗顽;“独”指单山独龙、四顾不应;“过”指势挽不住、滔滔而去。正所谓五害不亲,但凡山峦,只要符合其中的一个特征,便属于势恶形坏,绝不可安葬。

今天这山,五害之中居然应了“童、石、独”三害,按说不可能有人安坟于此,但却偏偏有数十个坟头,煞是诡异。

想到这,一阵山风吹来,陆亦轩不禁打了个寒战。

严锡爵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边从包袱里摸出一块令牌,重重地插在一座坟的顶部,一边冲陆亦轩笑笑,说:“五道将军那厮的障眼法而已。手法忒低劣,这里本就不能葬人,偏就弄些坟头,反倒令人生疑。

这不,连你们初学生员都看出破绽了,哈哈哈。”

说话间,只听得“喀喀啦啦”一阵声响,那插着令牌的坟头竟自裂开,露出一个大洞,洞内阴风阵阵,什么也看不见。严锡爵又从包袱里摸出一盏只比拳头略大一些的孔明灯,它是棉纸糊就,上书“五道”二字。

这孔明灯点燃之后,并不飞向空中,而是径直钻入洞中。严锡爵让大家排成一队,跟着孔明灯走。牛德皋弄丢王胡子后,一直想找机会弥补,见经长下令,便不顾这地洞如何深不可测,率先钻了进去。待大家都已进洞,严锡爵将令牌一拔,趁坟头合闭之时,一个侧身也进了地洞。

地洞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孔明灯一点光亮,也像马上要被吞噬一般。众人知是前往鬼市,又有严锡爵压阵,倒也不觉害怕。郭丹鹤还感叹说:“没想到,来一趟鬼市,还需如此烦琐。”

严锡爵乘机给大家上课:“若是鬼魂到此,直接穿坟头进来便是,也无需引路,就可轻松抵达鬼市大门。但寻常生人万不可入内,如果没有孔明灯引路,很可能迷失于此,再难出去。”

又说:“谁叫咱们是孝陵卫,这鬼市,每一两年,总须得来一次。

刚才那铁制令牌和这孔明灯,都是五道将军特地为咱们准备的。”

渐渐地,大家感觉脚下所踩,已不似刚才那样的实地,好像踏在棉花上一般,有些晃晃悠悠。严锡爵说:“快到了!这是阴阳交界,鬼市就在这混沌之处。”

正说着,前面突然灯光大亮,众人一阵目眩。

京城,钦天监。

因身份机密,为方便起见,孝陵卫出行皆持锦衣卫的腰牌及堪合。

陆子渊与沈炼带领三名百户,一路奔驰,沿途驿站见是锦衣卫,皆不敢怠慢,均置备上好快马与饮食。五人马歇人不歇,每逢驿站便换马一次,人则全在马上吃喝。以六百里急递的速度,不多日便抵达京城。

孝陵卫一般都选在晚上面圣,陆子渊一行先行来到钦天监落脚。

守门军士通禀说锦衣卫北镇抚司有人求见,钦天监监正高守谦吓了一跳,忙出门亲自迎接,见到来人,他更是讶异。

这钦天监是京城的一个官署,平时的职能是掌管观察天象、颁布历法、朝贺唱时,其实它还是孝陵卫秘密驻在皇帝身边的护卫机构,皇帝与孝陵卫大营之间的单线联络均由钦天监担负。

这钦天监监正高守谦对外乃正五品官职,在孝陵卫中,是个百户。

监副是个葡萄牙人,洋文名曰若奥·托马斯,他本是葡萄牙耶稣会派遣到大明王朝的传教士。沈炼在一次公干中偶然遇上托马斯,得他热心相助,这托马斯还想用大蒜帮他驱魔。沈炼觉这洋人有趣,便跟他多说了几句,这一说不当紧,居然发现这托马斯虽驱鬼不行,但却是天文方面的行家。托马斯见沈炼也是精通星象之人,也颇有兴趣,俩人一起谈了三天四夜,引以为知己。

对于星象,沈炼并不认同托马斯的理论。但在历法方面,沈炼却为托马斯所折服。当时明朝使用的是传统的大统历和回回历,推算出天文现象出现的时间与实际时间有一定差距,而托马斯所说的西洋历法看似并不存在此类瑕疵。后沈炼回到孝陵卫大营,将此人推荐给陆子渊,陆子渊是个广纳良才之人,便将这托马斯推荐给了嘉靖皇帝。

钦天监用三种历法对日食时间进行测定,大统历和回回历分别相差二刻和四刻,而托马斯“西洋新法”的测算结果则丝毫不差。嘉靖皇帝大喜,同意招托马斯入钦天监,并委任其为监副,从五品,同时还赐了他一个汉人名字,曰汤怀明。

钦天监属沈炼的“堪舆”管理,高守谦和汤怀明以下共有主簿等二十一人,皆是从孝陵卫各所抽调。

除了每年岁末循例面圣述职,孝陵卫的指挥使几乎不在京城出现,即使来京,也会提前知晓钦天监准备。而今天,陆子渊突然出现,还有沈炼陪同,想必事关重大。高守谦深知孝陵卫规矩,片刻惊讶之后,并不询问,行了大礼,将陆子渊等人让入钦天监一密室之中。

寒暄几句后,沈炼简要地跟高守谦说了客星出现的情况,但并未言语嘉靖三劫之事。高守谦四十多岁,是老资格的孝陵卫,十九年前曾随江玉和保护武宗皇帝亲征。对于客星,他深知其厉害。当下便表态说:

“属下当以死护主!”

陆子渊摆摆手说:“此次客星来犯,并不甚急,应该不如上次凶险。但从今日起,钦天监须日夜戒备,以防有变。守谦,近段宫中有何异动?你的密帖中说邵神仙快要仙游了?”

按孝陵卫制,京中情况,钦天监每隔一段便应以密信禀告大营。因钦天监耳目灵活,所以陆子渊的消息,往往比许多京中高官还要灵通。

高守谦点头道:“正是,已病入膏肓,皇上最近日夜待在真人府,悲伤万分。”

这邵神仙本名邵元节,系贵溪人氏,自幼习得一身异术,名曰“龙图龟范”。至于这是何方法术,连孝陵卫也不知详,但据他自己所称能呼风唤雨、驱鬼通仙,嘉靖皇帝则对此深信不疑。

邵元节与嘉靖皇帝结缘之时,朱厚熜还不是皇帝,只是封地湖广的兴王。武宗皇帝****一生,却无子嗣,临终时面临无人继承大统的尴尬景象。但武宗不愧是游乐皇帝,临死他仍不忘玩笑,下遗诏给自己血缘最近的两个亲王,冀王和兴王,让他们进京。遗诏中写道:“先到京者为君,后到京者为臣。”

这下急坏了兴王朱厚熜,因为冀王府就在保定府,离京城不过一二百里,而兴王府则在距离京城一二千里的安路州。更糟的是,朱厚熜接到诏书之时,冀王已然上路了。

朱厚熜颇感绝望,认为自己已无可能获得皇位,于是便跑到街市上散心,恰好碰上一道士在摆摊算命,兴王无聊,便上前试试,让拆个“問”字。谁知这道士一看,立马起身跪倒在地,道:“恭喜千岁,不日便成万岁。”

朱厚熜见他不仅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而且还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禁大为惊异,忙给他一锭金子,让他详解。

这术士却不收金子,只道:“这‘問’字拆开,左看为君,右看也为君,您离登基不远矣。”

同时又说:“小的在此等候千岁多时,如千岁依我计策,必能成大事也。”

朱厚熜赶忙将其带回兴王府,礼为上宾。

这道士献计道:“冀王离京城很近,他料想你无论如何也赶他不上,定是大张旗鼓行进。而沿途大小官员,均认为冀王定会继承大统,无不巴结行事,这一路走来,迎送宴请肯定不断。虽仅一百多里路,怕是要走上十天半个月。而您,只需装扮成朝廷钦犯,由亲兵押运,日夜兼程,最迟六七天便可赶到,到时定能抢到冀王之前。”

朱厚熜一听,大喜过望,立即吩咐下去,准备开拔。

那道士笑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物事,道:“千岁此去,尚缺一宝物。”

朱厚熜接过一看,竟是只红薯。按那道士意思,尝上一口,居然味美无穷。原来这东西是将肉、鱼剔骨去皮,细剁成泥,再放到清水中泡去血浆,滤干入盆,加粉、蛋清和佐料搅成糊状,最后裹在上了银米的烫鸡蛋皮里蒸熟而成。从外表看来,与真红薯无异。

那道士说:“千岁以钦犯进京,一路自不能珍馐玉食,只能吃这‘囚食’充饥。”

朱厚熜彻底折服,鞠一大躬,口赞先生真乃神仙下凡也。

五天后,朱厚熜一路吃着“红薯”,抢在冀王前面抵达北京,成为大明王朝第十一个天子。这“红薯”从此也就成了皇宫中的御菜,名曰蟠龙菜。

而这道士,就是邵元节。朱厚熜对他崇拜至极,加封为致一真人,口称其为邵神仙。同时,花费万金,为其盖了座真人府,并赠田三十顷,供府中食用,遣四十人,充做府中扫除的役使。真是敬礼交加,尊荣备至。

嘉靖皇帝认为自己的一切皆拜神仙所赐,于是凡事总喜欢去叩问邵元节。一次问到如何治理天下,邵元节只答一个“静”字,嘉靖再追问,邵元节又答“无为”。于是嘉靖便日益怠于朝政,向心修玄。众大臣皆为不满,翰林院编修杨名,直接上书弹劾邵元节,说其言近无稽,尤失政体。结果惹得嘉靖皇帝大怒,先将其下狱后罚其戍边,吓得朝中无人再敢反对。

对这位邵神仙,孝陵卫也摸不清其底细,不过他们知道,但凡通晓术数之士,都应知人的运数可改,而命数难变。但这邵神仙却说自己有长生不老之术,可更天命,还日夜炼制仙丹,请皇上服用。这让孝陵卫颇为不满,但嘉靖皇帝对他百般宠爱,陆子渊等也没有办法,只能小心观察,提防他做出危害皇上,有损社稷的事情。

陆子渊听了高守谦的话,笑道:“我皇不应悲伤,反应高兴才是。

这邵神仙驾鹤西去,那肯定是成仙去了,乃大喜事也。”

沈炼一听,也笑了:“这邵神仙,自诩有长生不老之术,而自己则至病入膏肓,可笑可笑!”

高守谦听他们这么一说,也是忍俊不禁。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说:

“对了,还有一事,刚刚发生,尚未来得及禀告大人。邵神仙病中曾向皇上推荐一人……”

青溪,鬼市。

陆亦轩等人狠命揉了揉眼,方才适应眼前变化。

只见面前耸立着一个巨大牌楼,透过牌楼,看见那边竟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到处都挂着灯笼,吆喝、买卖、嬉笑、高谈,诸多声音交织在一起,煞是热闹。

众人走近,只见这牌楼好生阔气,冲天式样,五间六柱十一楼,全用石料堆砌而成,牌楼上雕满珍禽异兽,浮雕、镂刻各种手法应用尽用。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刻在一对大柱上的楹联。

上联书:秉公为美理所应当久留人间。下联书:贪心造孽为何不可早离阳世。

“嗬!”陆亦轩脱口而出,“这五道将军,甚是荒谬,让它这么一说,贤人善人都随它住在鬼市,借此长留人间,而那些离开阳间去转世投胎的,则全成了恶人。”

严锡爵早已见怪不怪,道:“哈哈哈,别跟它一般见识,它哪里懂得这等雅致,都是它那师爷的酸腐文章吧。”

牛德皋倒不懂什么楹联不楹联,他自顾自地围着牌楼转来转去,口里啧啧称赞。少顷,对严锡爵道:“师尊,这牌楼所用石料,好生了得,都乃上好的花岗石。只不过不知为何不大块用料,而均用小块石料辅以糯米泥浆堆砌而成?”

牛德皋母亲的娘家是打石世家,几个舅舅都是远近闻名的石匠,他从小耳闻目染,自然识得石料好坏。

严锡爵有点惊讶,看牛德皋这孩子平时并不怎么通透,居然还识得这牌楼石料。不过不提石料还好,一提这,他倒气不打一处来:“能不好嘛!这牌楼乃是墓碑所砌!死者为大,家人尽出家资也会买块上等石料,所以即使普通人家,往往也会用价格高昂的花岗石材。”

又说:“当年我孝陵卫辅助五道将军建这鬼市,谁知它那时洗手未净,同时贪图排场,于是偷挖了很多墓碑,打为块石,修成牌楼。它倒是好看了,却惹得许多坟主到阴律司告状,还惊动了丰都大帝,差点连我们孝陵卫也吃了挂落。最后还得劳师动众,陪着它给人补齐。”

郭丹鹤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这老儿,忒不是东西!”

严锡爵见她一个女孩子家,说话行事却如此粗俗,但听她骂得爽快,不禁转怒为笑。不过还是上去拍了她后背一巴掌,道:“女子当端庄,你这妮子成何体统!不过这五道将军倒是个耿直义气之人,就是做事粗犷,不怎么拘小节,偶尔会惹点麻烦。”

司马隆则一直在望着牌楼顶端插的那面大旗出神。严锡爵招呼大家一起进鬼市,从司马隆身边走过,拍拍他的肩膀,说:“那是引路幡,鬼物无需指引,能径自抵达,就是靠它。好了,咱们进去吧!”

众人跨过牌楼,融入街道之中。

在这鬼市生活着的鬼,之所以不愿去投胎转世,大多都因贪恋尘世或心愿未了。它们向往人间生活,极力装扮生前模样,从不遁鬼形。因此陆亦轩它们无需开天目,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鬼市一直是黑暗无边,鬼也无需休眠,但它们依然规定时辰,夜卧早起,尽力跟活着的时候一般模样。至于酒肆茶寮、当铺银楼、米店布庄,更是应有尽有,而且家家张灯结彩,照得街市亮如白昼,显得比人间还繁华几分。

行走街市之中,除了严锡爵,其他人皆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但见这边阁楼之上,有一美艳女子依窗而坐,手弹琵琶,口中唱着:“我昔胜君昔,君今胜我今。荣华各异代,何用苦追寻。”

那边酒肆楼上,更有一男子,手捧一坛烧酒,凭栏高歌:“我本邯郸士,祗役死河湄。不得家人哭,劳君行路悲。”

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孤魂野鬼皆应是悲悲切切,这鬼市也应是阴气沉沉才对,谁想这里却热闹非凡,不似人间胜似人间。又听这歌词虽然写得凄凉,但一个唱得清丽婉转,而另一个更唱出了豪迈狂放。不知不觉,四个孩子竟忘了这是何处,有些迷醉了。

就在这时,前面街道上的众鬼一阵骚动,一队士兵模样的鬼物列队跑到严锡爵他们跟前,突然立定,然后迅速分开两排,让出中间道路。

紧接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鬼快步走了上来,深深一拜,道:“严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严锡爵与这鬼像是早已熟识,当下抱拳还礼道:“哪里哪里,我们刚一进来,便惊动梅师爷大驾,倒是不好意思。”

梅师爷正欲再次客套,突然看到四个孩子,不免有些诧异。

严锡爵看出它疑惑,忙把陆亦轩他们拉到前面,介绍道:“此乃我四个徒儿,我带他们一同来此拜会将军阁下,顺便见见世面。”

然后,转头又催促孩子们行礼。

这梅师爷哈哈大笑,赶紧一一还礼表示欢迎。礼罢,它转头一挥手,六顶肩舆犹如从地下冒出一般,到得面前。

梅师爷做了个“请”的手势,严锡爵也不客气,率先上了打头的肩舆。

待众人坐定,梅师爷自己上了最后一顶。坐稳之后,一声令下:

“回将军府!”

京城。

陆子渊进京当晚,并未见到皇上。因为那晚,邵元节死了。

嘉靖皇帝悲恸至极,传出话来,谁也不见,自己在宫中亲书手谕,颁发礼部,命厚葬邵元节,所有营葬恤典,都按伯爵级别,并命贴身太监护丧归籍。

一切办理妥当,待到次日晚,嘉靖皇帝才下令招一个人进宫。这人不是陆子渊,而是邵元节临终推荐的那个人--陶仲文。

陶仲文,黄冈人士,原名陶典真。他本是县衙里的一名小吏,但机缘巧合与邵元节相识于贫贱之时,后来邵元节发迹,陶仲文便到京城投奔他。由于他对邵元节恭顺异常,以父亲待之,所以邵元节将他留在身边,并打算自己百年之后,让他继承衣钵。

一日,宫中一石阶下,黑气为祟,漫如浓烟,并隐隐有鼓声。嘉靖急令钦天监来人,待高守谦带人赶到,发现陶仲文已在命人移阶掘土。

挖至数尺,发现红鼓一具,质已朽腐,投诸烈火,有绿烟一缕上冲,气甚臭恶,袅袅不绝。经陶仲文处理,妖气果然消失,嘉靖皇帝大喜,认为他法力高超,甚是欣赏。陶仲文乘机道,这挖出的是鼓妖,按占象之法,鼓妖出,乃君王为众所惑,庸才得进之兆。嘉靖历来相信祥瑞及预兆之类,此时恰逢众臣反对邵元节,更有杨名上书弹劾。经陶仲文这么一说,嘉靖相信自己真是被众人蛊惑,于是惩罚杨名,弹压众议,更加信任邵元节。

后来,高守谦等人查看烧鼓之灰烬,觉得并无异样。鼓妖出没,又恰逢其时,如此这般,无不令人生疑。

此次邵元节临终举荐,想必今后陶仲文定是要接替邵神仙,首领真人殿。

陆子渊得悉,无不郁闷,自己身为孝陵卫指挥,千里奔驰,一心为主,竟不得面见。皇上视这邵元节、陶仲文,难不成比自身性命更加重要。

又等一日,陆子渊方得皇上召见。他急忙沐浴更衣,换上黑色飞鱼服,乘着夜色,直接进入皇帝的寝宫--乾清宫。

见嘉靖正在闭目打坐,面前一个香炉里,冒着袅袅青烟。陆子渊忙上前叩头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嘉靖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道:“起来吧。咱们没有那么多礼数。还没过年吧,你怎么就来了?”

陆子渊站起身来,贴到嘉靖身边,躬身把客星之事详说一番。

嘉靖听罢,猛地站起身来,从龙床之上直接跃到地上,光着脚走来走去。但陆子渊从他脸上并未发现丝毫焦虑,反有些许喜色。

嘉靖走了两个来回,道:“果真让陶神仙算到。陶神仙昨日为朕起卦,算得朕近期必遭一难。朕问他有何破解之法,他说到时自有救星,料亦无妨。哈哈哈,你今日前来,想必就是陶神仙所指。”

这下轮到陆子渊诧异,这陶仲文到底什么道行,居然能以卜卦来推算出这一劫难?但他说什么自有救星,却着实让人感觉不太可靠。于是道:

“陛下,是否为救星,我不得而知,但我等护主,定是万死不辞。此次进京,我还带了千户沈炼及三名百户,都乃百炼之能士,我们五人及钦天监全体将日夜护卫左右。”

嘉靖摇摇头,说:“陶神仙说过,朕有紫极仙翁护体,加之日服丹丸,不妨碍的。你这孝陵卫指挥使,朝中有人识得,每日随侍我左右,定会引起疑心。这样吧,让沈炼等人入锦衣卫,随驾出行,那边让钦天监一等戒备。至于你,就留在钦天监,随传随到。”

陆子渊有点哭笑不得,哭的是皇上居然中这帮道士蛊惑如此之深,什么神仙护体,不死之身也能相信;笑的是皇上修道多年,肉体怎样不得而知,这颗心倒是修得有些仙风道骨,居然对生死大事如此淡然。他本欲再争取一下,但嘉靖摆摆手,意思让他退下,他只好再次跪拜后,出了乾清宫。

出宫之后,陆子渊并没有回东边的钦天监,而是向西而行,那是陆炳家的方向。陆子渊父母都已仙逝,自己则一直未曾婚配,在京城唯有陆炳这一个至亲,因此陆炳的家也就是他的家。

这个陆炳,虽跟哥哥陆子渊一样都是个瘦子,但陆子渊是白脸瘦子,他则是红脸瘦子。陆子渊谨慎,陆炳豪放。陆炳从小于阴阳术数没有兴趣,所以未像陆子渊那般随父亲进入孝陵卫。但他在功夫方面却是天赋禀异,行步类鹤,一身外家武功,在武林之中也是罕逢对手。

陆家兄弟与嘉靖皇帝渊源颇深。他们的父亲陆松当年是孝陵卫百户,在一次公干中,与嘉靖的父亲兴王朱祐杬结缘,成为至交。后嘉靖皇帝出生,恰好陆松之妻也生了陆炳,于是兴王就把陆松之妻请入王府,给嘉靖当了乳母。兄弟俩随母亲生活,出入兴王府,从小便跟嘉靖一道玩耍。嘉靖继承大统之后,兄弟俩以从龙恩,一个官至孝陵卫指挥使,一个后来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使。以嘉靖的性格,不是极度信任,岂能将这俩职位全交由一家人掌管?可见恩宠之隆。在外人眼中,两人不过是正三品官职,稀松平常,但懂得要领的人皆明白,偌大帝国之机要,尽数掌握在他陆家人手中矣。

这个时间,凡是识得陆子渊,知其身份者,见到他都会惊讶,陆炳也不例外。但陆炳是个豪爽之人,见哥哥突然来到,早已兴奋得不能自持,哪里还顾得想他为何回来。他忙执起哥哥的手拉他入内,这边让小仆去叫醒厨房,炒菜温酒,拣好的尽管上来。“大哥,你那侄子何时给我送回来啊?你弟妹惦念着慌,整日埋怨我。”

两杯酒下肚,陆炳开始诉起苦来。

陆子渊哼哼一笑,道:“哪里是你们想亦轩,怕是你不放心他在我那吧?”

陆炳被猜中心思,只好实话实说:“大哥,我还是想让亦轩回来,让他考个功名,不比干那鬼神精怪的事情好?”

话一出口,陆炳突然发觉说得不好,等于间接贬低了陆子渊。

陆子渊知弟弟一直对阴阳术数有偏见,也不以为意,喝了口酒,道:“在你眼里那是鬼神精怪,在我这里却是江山社稷。”

又说:“我这次来找你,恰是为了国之大事。详情不便说与你听,但有一事我透露给你,你务必要保守秘密。”

陆炳见哥哥说到正事,也挺挺上身,以示重视。

“明日将有沈炼等四人入锦衣卫,那是我的人,他们的任务是密保皇上安危。我要你多多帮助他们,不遗余力。”

陆炳听罢,心中一凛:什么事情,居然让孝陵卫出马来保卫皇上,难不成宫中也来了妖魔精怪?于是点头道:“我记下了。个中原因,我自不便问,但我想知道,皇上所临之险,是否巨大?”

陆子渊一口喝尽杯中之酒,道:“到得关口,你当不惜此命!”

陆炳一听,便知此次绝非小沟小坎,不禁默然。哥俩心思沉重,谁也不说话,只是吃菜喝酒,直到双双醉倒在床榻之上……6 这梅师爷,原名梅子秋,生前是长沙府的一名秀才。

梅师爷有些文才,也颇为自傲。那年他去省里参加乡试,信心满满,一路上自顾唱着放榜时鹿鸣宴上巡抚大人亲唱的《鹿鸣》诗,心里幻想着自己中了解元的美景,居然错过了住店。待到天色昏暗,再想落脚,已到了荒山野岭,没了去处。这梅子秋才学虽好,可胆量不济,远处几声狼嚎传来,弄得他心惊胆战。他勉强又向前走了二里地,突然见到一星光亮,到得近前,居然看到一户人家。这人家有些奇怪,没有院落不说,仅就只有一间瓦房。梅子秋拍门求宿,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其丈夫不在家,孤身一人,不便留宿。梅子秋看四下再无人家,又想起夜间种种恐怖,于是也顾不上许多,说自己乃一介书生,进城赶考,绝无恶意,言语之中,几近哀求。那女子听他可怜,又知是一读书人,便开门让其进去。只见这女子三十岁左右,生得倒有几分姿色,再看房中,确实简陋异常,仅有一床一桌而已。奇怪的是,这人家摆设虽显寒酸,但看女子所穿服饰,却不像廉价之物。

女子不好意思让梅子秋睡她的床铺,于是便将床上的被褥卷起,铺到房屋对角地上,请梅子秋歇息。梅子秋颇为感动,但因旅途劳顿,也没做过多推辞,便躺下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梅子秋翻身醒来,见靠墙的桌上,油灯依然亮着,那女子背对着他坐在那里。梅子秋正欲起身打个招呼,忽见那女子双手伸到颈下,反托住两颊,向上一提,生生将脑袋取了下来。梅子秋这一惊非同小可,竟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那女子并未发现梅子秋醒觉,又缓缓将头放在桌上,从妆盒中拿出一柄木梳,慢慢地梳理起头发来。这景象,梅子秋生平未见,他试了几试,无法起身,感到惊恐之极,张嘴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待到醒转,天已大亮,梅子秋发现自己只身躺在野地之中。再看周围,哪有什么房屋,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看看碑上铭文,乃是宁乡张氏之墓。

梅子秋这才明白自己昨日是撞了鬼,虽然现下日头高照,但他却浑身发抖。他再无心赶考,跌跌撞撞地返回家去。到得家中,越想越怕,每晚睡觉,眼前全是那无头女鬼。渐渐地,身体垮坏,不出半年,便一命归天。

梅子秋死后成鬼,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冤枉。渐渐迁怒那女鬼,觉得自己大好前程,被它断送,一口怨气怎也咽不下去。未到丰都城,这梅子秋就趁阴差不注意,瞅空开了溜,又溜回那日碰见女鬼的地方,上了一个路人的身,扒开坟墓,将那女子的尸身挖了出来,引火烧掉,以解心头之恨。

其实梅子秋之死,哪里怨得那女鬼,人家也是因一片好心留宿梅子秋罢了。而梅子秋这人,胆小如鼠不说,性情也狭隘,自己吓死,却要挖人坟墓,毁人尸身。《大明律》规定:“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已开棺椁见尸者,绞。”阳间尚且如此,丰都城的规矩更严,那女子一状告到阴律司,便有阴差来拿办梅子秋。梅子秋走投无路之时,恰巧遇上当时的五道将军,将军那时还在干偷盗营生,见梅子秋出口成章,便把它收归帐下。后梅子秋寻到机会为将军献了几计,更得将军赏识,便直接提到身边做了军师。

以往来到鬼市,严锡爵都是到了将军府,通禀之后,五道将军才出来迎接。这次不知它们如何得到消息,居然几人一进大门便有梅师爷赶到门口迎接。

严锡爵正思谋着,将军府已在眼前。

梅师爷抢先下了肩舆,躬身请大家进去。将军府的装饰豪奢之极,正符合五道将军贪求脸面的性格,几个孩子刚见了鬼市之繁华又见将军府之富贵,不免连连惊叹,想难怪这五道将军不愿投胎,宁可待在这混沌之地了。

严锡爵无心欣赏这些,他见五道将军并未出现在门口,便觉诧异,想这老儿,难道托大不成?谁知进了正殿,见那檀木太师椅上居然也空无一人,不禁纳闷道:“梅师爷,为何不见将军本尊?”

梅师爷正在大声招呼上茶,听严锡爵这么一问,忙扭头答道:“忘了跟严爷禀报,将军外出云游,现下由小可代行职责。”

严锡爵更是惊讶,这五道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它乃一鬼物,又非得道高人,出门云游个屁!于是问道:“不知将军此去何处?何时归来?”

梅师爷无奈地摇头道:“将军走时并未交代,不知去处,更无论归期。”

严锡爵何等精明,一听此话,心里便明白了八成:这五道将军,哪都没去!这是推托之辞。定是那假扮勾魂使的王胡子逃跑回来,将事情前后说与将军,它们料想我会追缉而至,所以才使了这金蝉脱壳之计。

哼,五道老儿,你连谎话也编不圆满,你虽得孝陵卫帮助在此开办鬼市,丰都大帝念你帮扶孤魂也未追究,但你毕竟是阴律司通缉之鬼,你真敢出得这鬼市,周游四方?想你现下,肯定躲在后堂偷笑吧!我就在此住下,看你能躲到何时!

打定主意,严锡爵道:“我有要事在身,须得面见将军,不妨在此等待一些时日。”

梅师爷道:“严爷想留也可,不过若等上一年半载,岂不是误了军务?不知严爷有何事情,能否交由小可处理?”

严锡爵心想:你倒是会挡驾。于是摇摇头道:“此事我还是当面说与将军吧。”

梅师爷见哄不走他,只好说道:“也好,严爷好久没来这荒乡僻壤,须得在此住上几日,让小的们好好伺候伺候您。我马上让它们整理府中客房,您稍安片刻。”

梅师爷心想:多住几日,让你自己着急,到得时日,不怕你不走。

严锡爵心里憋气,并不给梅师爷面子,拱手道:“不麻烦,将军不在府上,你等事务繁忙,不便在此叨扰。我们去望乡楼落脚,将军一回,烦请告知。”

梅师爷挽留数次,听严锡爵口气愈发坚决,想是他心里不痛快,于是不敢强留,招手让鬼仆安排肩舆,送几位去下榻,并让鬼仆告知望乡楼老板,此为将军府贵客,一切花销均记将军府账上。严锡爵倒也不推辞,别过梅师爷,径自带大家上了肩舆。

一路上,严锡爵暗想:华家灭门一事,定与五道将军干系重大。适才说话之时,这梅师爷的一双眼珠,滴溜溜地旋转,不时瞄向牛德皋的右手,而牛德皋手中,恰恰抓着那只缴来的乌皮勾魂囊……

同类推荐
  • 坠入凡尘的星星

    坠入凡尘的星星

    小说描写一位来自未来的天使般的女孩来到我们这个时代的种种遭遇以及和与男主人公“我”的爱情故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一个荒野地发现了她,那时候她看起来生命垂危,可是不一会就不可思议地恢复了体力,之后就一直跟着我;她不知道吃东西要付钱;她对周围的事物显示出十足的好奇;她有超乎寻常的听力和感觉;她身手非凡,从狂奔的汽车前将我救出……她是何方神圣?她不愿意告诉我,可是她现在成了我的恋人……
  • 金色德蓝岛:度亡经传说2

    金色德蓝岛:度亡经传说2

    覆盖了地球表面百分之七十的太平洋,星罗密布地散布了一万个岛屿,唯有—个小岛如钻石般闪耀着,那就是——金色德蓝岛!而我,硕果果——原本与这一切完全没有交界点的女生,在误闯金色德蓝岛的那一刻开始,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向体贴入微的路德维希摇身一变幻化为神秘冷酷的代言人,以火爆著称的辰玄野,竟然成为我唯—依靠信赖的人。 隐匿在阴影下的黑手,到底在密谋着什么? 我与父母又能否顺利团聚? 一切都与拥有着魅惑人心、无穷魔力的度亡经息息相关。在亲情、友情、爱情、历险中进行艰难抉择的硕果果,心中的另一种羁绊也越来越强烈……
  • 锦香亭

    锦香亭

    《锦香亭》以安史之乱作为小说背景,写出战乱给人民带来的无穷苦难,贫苦百姓流离失所。客观上已对耽于酒色的皇帝进行了批判。《锦香亭》以才子佳人加历史演义式的写法新颖、别致。在明未清初小说中占有一席之地。
  • 蹈蹈

    蹈蹈

    "我们以为爱的很深,很深,来日岁月,会让你知道,它不过很浅。很浅。最深和最重的爱,必须和时日一起成长。你是否曾问过自己,那个傻傻的少女,到哪儿去了呢?
  • 请用耳语说出爱

    请用耳语说出爱

    当年叱咤大学校园的诗人才子,缘何抛却一片大好前程,不得不退学流浪社会?大学里公认的“校花”,竟然为了资助农村的穷小子创业,甚至不惜与父母不相往来?性格率真的歌厅舞女,为了追求爱情执著却不计后果,又为何忍心离去,背井离乡?优雅干练的商界女杰究竟使了怎样的阴谋,将我爸从我妈身边夺走?当她的诡计被识破,她又落得如何下场?12岁的“我”得知了自己的离奇身世,逐渐长大后为何要选择自杀来结束自己的青春年华?
热门推荐
  • 浅夏糖果味

    浅夏糖果味

    这是一部青春校园言情小说!讲述了女主角紫嫣的爱情选择之路~会是怎样的呢!?快来看吧!!
  • 近战法师

    近战法师

    作为魔法师,水系魔法师是很尴尬的。虽然是主战系职业,但是攻击却很孱弱,更多的是当作辅助系的职业来使用。可是索加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常规,水系法师,也可以无比的强悍!
  • 穿越奈何嫁做帝王妃

    穿越奈何嫁做帝王妃

    简介:我是上官茵茵,我爱自由不喜欢约束的生活,我崇尚自由的恋爱,我希望我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奈何机缘巧合穿越至古代嫁做帝王妃,我拼命的想逃离但始终逃不脱命远的安排,我想这大概就是宿命吧,你越想逃离就越逃不掉,我尝试着与命运抗争最后却伤的伤痕累累,只好向命运低头接受所谓的命运的安排,慕容轩,慕容轩我该将自己一生的幸福托付给你吗?
  • 缘定一世

    缘定一世

    她看得见六界的生灵,六界的生灵却看不见她。上天赋予她轮回,千年等待只换几年“寿命”。她不断的在轮回和等待中活了千万年,终于可以得到“永生”的机会,但她自此以后就失去了轮回的权利和她之前所有的记忆。“一世或许很短,或许很长。以漫长的等待和轮回为代价换取“永生”,吾已无憾。”她勇敢的踏进轮回镜。在她进入轮回镜后,镜子化为闪烁的沙粒。而她也得到了“永生”,成为半仙半妖。
  • 无双掌门

    无双掌门

    十八年了,终于苏醒了,发现自己真的不是本地人,居然是外星人,那个遥远的星球叫地球……苏醒了,悲剧了,老妈没见过,老爹刚死了,留下了一个破烂门派………………原本门派里就只有小猫三两只,上面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大师兄,下面一个冷漠的傲矫师妹,好悲惨啊!幸好,门派的老前辈将一个位面交易器当成镇派之宝,留给了他一片广阔的天地…………
  • 文理争锋

    文理争锋

    《文理争锋》序章哲学启迪自身智慧,数学认识自然规律,有二者生发,世间大道由此延伸,其间奥妙,何其多也?世间大能者燧古以传道,亦难以表其万一,及至近代,有西方众大能者强分之以二,其一者强名之曰文,一者强号之以理夫文科者明自身而通天地,捉星拿月,抬手可撼昆仑彼理科者观天地而全自身,技近乎道,弹指可借天威其间又有重于势者也,顺大势而行,以民心而逆天命,华夏太祖曰之以‘能’世界或许还是那个世界,但是当文科的婉约与雄浑不再是书本上单调的文字,当理科的奥妙与博大不再是枯燥的公式,这个世界,又会让我们感到怎样的浩大!
  • 在樱花树下等我

    在樱花树下等我

    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在偶然的机遇下,竟然喜欢上豪门千金,一个不折不扣的冰山女王……
  • TFBOYS之青春无悔

    TFBOYS之青春无悔

    她们是黑道上的死神,是白道上的公主。TFBOYS,是最火的正太组合。一次游玩,不期而遇,双双的心,早已被对方俘虏。可是,他们可以顺利在一起吗?
  • 无上魂尊

    无上魂尊

    少年萧鼎瑞受家人陷害,被迫成为鼎炉,偶得五行神玉,恢复魂脉,入阴煞林,杀魂兽,筑魂脉,家族比武一鸣惊人,四族大比,力挽狂澜……终成一代魂尊!
  • 未来相师

    未来相师

    凌飞,一个未来世界里的天才相师,一次意外让他来到了2015年的末世!当他醒来以后,发现整个世界到处都是各类变异生物、丧尸、虫族、小山般的巨人,而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机器人!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乱了!昔日光彩照人的嫩模女星漂亮校花不再遥不可及,曾经叱咤风云的千万富豪也成了默默无闻之辈,曾经的名流世家千金小姐变的一文不值为了一块面包而依偎在你的怀里……而凌飞觉得,自己的时代来了,利用智能电脑就能修改其他机器人程序,甚至将自己的记忆导入其他生物体内,借此自己就可以脱离机器人之体,控制其他生物……荒原之上,眺望着无穷无尽的变异兽潮,凌飞的身后站着数万形态各异的黑暗机器人……“这是最后一次大决战……我将赌上所有的一切,去消灭变异生物,保护我所爱着的人们!”PS:新人新书,还望各位道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