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姜带着我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成功将我的认路神经搞垮，而这一路上右眼皮又总在跳，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我的预感向来不如少伊靠谱——从前在读学宫时，要在占卜课的成绩单上找到我的名字，从后面找起总是更容易些。
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皮想，大约是这几日睡得不好，有些神经衰弱。
沉姜向我解释，自从沉襄用降龙鞭生了事，那根鞭子便被收在地宫里，如今我们便是往地宫去。我恍然道，难怪路越走越窄，也越走越暗了。
我对他说，我们东荒的地宫也是这样，我小时候调皮，大多时候被关禅房，极少时候被关地宫，还有一次被关过地宫的水牢。
我问沉姜：“你们这里也有水牢吗？”
他轻描淡写地道：“我们这里的水牢有一百多种，你若是想看，我可以一座一座带你参观。”
我客气道：“算了吧，我一想起那东西便怵得慌，今日也不便耽搁你时间。”
沉姜笑了笑，声音在渐渐昏暗狭窄下来的甬道里显得有些突兀：“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
我害怕的东西多了去了。
终于下到地宫里，沉姜寻到一个门，像是水做的，他捏诀解开门上的禁制，便抬脚进到里面。
我犹豫了一下，本着谨慎的原则往里面瞅了瞅，发现此处是一个比预想中要普通的房间。虽说普通，四面的墙壁却都是水，房顶也是水做的，而且四处都结着红绸，带着一些喜气。头顶高高悬着几盏长明灯，灯下桌椅板凳齐全，往里去似还有个房间。
此处不大像是收放兵器的地方，倒有些像是谁的卧房。
我将我的疑惑讲给沉姜听，他只微微笑着，让我先进来，降龙鞭的事他自会向我解释。我不知他故弄玄虚还是如何，将信将疑地抬脚跟上去。刚进门，便感觉身后神力震动，是水又重新聚拢成门了。不知为何，我的心陡然沉了沉。一阵莫名的心慌袭上心头。
“沉姜……”我忍不住拉了拉前面男子的衣角，“能不能换个地方，这里四面都是水，我……有些害怕。”
男子回身，突然伸手过来，似要拉我的手，声音也像带着水汽：“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有些惊讶：“你做什么？”
他愣了愣，随即又恢复一贯的笑若春风：“你还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未免太小瞧我的人品。”
我不晓得他人品如何，我只晓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不妙。将手慎重地收在袖中，轻咳一声冲他道：“沉姜，降龙鞭在何处？我若晓得你骗我，我便……”
他挑着眉好整以暇：“你便如何？”
我想了想，挺起脊梁：“我便对你不客气。”
他盯了我一会儿，忍俊不禁：“此处是我的地盘，你想对我不客气，我倒是很想瞧瞧，你会如何不客气。”
心中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就在我摸向腰间的绶袋，想确认劈天神斧在不在时，男子忽然无奈地一揉额角，道：“才几百年不见，你便这般禁不起玩笑。”说着，示意我往里走，“你过来。”
我心中松下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跟过去。
比起外间，里间显得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兵器架，周边撑着个仙障，盈盈发着白光。沉姜走过去将仙障撤了，捞起架子上的长鞭朝我走过来。
“降龙鞭属水，是阿七母妃家传的神器，不造个水做的房间好生安置它，难道还要将它随意丢进兵器库里，等着它生苔藓长霉菌吗？”
我有些不大好意思，朝他不住道歉：“是我的不是，我一瞧这四面的水，便有些头皮发麻，头皮一麻，智商也跟着不够用，你大人有大量，莫同我计较。”又忍不住好奇，“闯祸精的娘亲，难不成是屠龙之人？”
所有的大家族都有些难言的秘辛，我瞧对方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便又含糊了几句将此事绕过去。
沉姜这人大度，将我让到外间坐了，然后耐心地等我细瞧那降龙鞭。
那降龙鞭不愧是降龙者代代相传的神器，一拿到手上，那分量便叫我高看了三分。鞭子的柄不出所料，正是琅邪神木。琅邪神木本就是做容器的最佳木料，雅雅的仙元会在四散之际，攀附上离自己最近的容器，也在情理之中。
我握住降龙鞭，就如同握住了雅雅的命，当即感慨万千：“雅雅，这些日子当真苦了你，不过，俗话说天降大任，必先劳其筋骨，俗话又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作为一个大难不死的姑娘，日后你定会有极好的福气……”
我泪光盈盈地对降龙鞭诉了半晌衷情，还是沉姜适时提醒我：“你可好好看了？我方才探过，这鞭子上并无你所说的那缕仙元。”
我的手抖了抖，然后淡定地摇着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同我开玩笑。”望着他，“沉姜，开玩笑也要分分场合，知道吗。”
沉姜亦望着我，淡定道：“我没同你开玩笑。”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不早说……”又失望道，“雅雅仙元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沉姜露出个无能为力的表情，安慰我：“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便当是天降了大任给你，想开一些。”
我想不开，也不愿想开，此事就如同我做木工，好容易将最难的部分搞好，却在最后一个关头发现缺块木料，这委实令人无法淡定。
我将此话告诉沉姜，然后求他道：“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雅雅的仙元没附在降龙鞭上，还能去哪里？”又灵机一动道，“会不会是沉襄发现了雅雅仙元，将它藏了起来？你也晓得，你妹子自小同我不大对付，她会以此来报复我，也不是没可能。”
沉姜对我的分析表达了赞同，沉吟道：“你说的，倒很像是阿七会做的事。”
我“噌”一下站起身子，“事不宜迟，沉姜，我们这便去找她问一问。这可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不能容她拿人命胡闹。”走到水门前，扭头道，“你愣着做什么，快快把门开了，带路呀！”
男子好整以暇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我又催了他一声，作为对我的回应，听到他口中溢出一抹轻叹。我望着唇角挂起浅浅笑意、干净利落地换了一副嘴脸的西海龙族太子殿下，有一些纳闷。
似乎，此刻的他笑得有些……风流过头。
“杏儿。”他今日第一次唤我名字，唤得我头皮一麻，我道了声什么，然后听到他的语气寻常无二的柔软，却句句让人心惊，“你可知，那唤作雅雅的丫头的生死，同本殿下，并没有半毫关系。”
他换脸的速度过快，以至于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蹙起眉头：“沉姜，明人不说暗话，你这是何意？”
他闲闲道：“便是字面的意思。”伸出一只手懒洋洋地把玩着桌上的水杯，秀美的脸庞，在茶气中带着些说不清的慵懒和妖媚，“我本想着，今日多同你玩一玩也无甚要紧的，可是你，又实在太叫本殿下失望。”
我越发不明就里，却隐约意识到了此人并非善类，沉下脸：“沉姜，你不要同我打哑谜，我杏安生平最讨厌你这种人，一肚子坏水，却从来不会有话直说。”
他的眼睛微眯，似有生气的迹象，下个瞬间却笑了。
“你果然不够聪明，不过本殿下喜欢的，便是你的不聪明。”
我冷笑一声：“沉姜，你别在我面前本殿下长本殿下短的，你身份尊崇，却也别忘了你面前的人好歹也是未来的女君。我虽不成器，可东荒日后若无合适人选承继我父尊的衣钵，这帝尊的位子，到底不会落到别人头上。”
我承认自己的这番话有些虚张声势，可是非常情况，容不得我做旁的考虑。
沉姜这人看上去不过是个乏善可陈的花瓶，却并不是我预想中省油的灯，只见他慢悠悠站起身子，踱步到我面前，唇角挂的笑愈发邪魅，让人只想退避三舍。
“杏儿既有接替东皇的意思，便是不打算再嫁了吗？”他走到我面前，抬起手似要碰我的脸，却又在我脸颊不远的地方停下，虚虚地顺着我的轮廓描画，“之前听说你同杀伐之君的婚事，我还暗自可惜了一把。杀伐之君那样不通风情的人，怎能体会杏儿这般女子的妙处，只怕会暴殄天物。”
从前还没发现，此人竟这般的，令人讨厌。
为了不输气势，我迎向他的眼睛，冷声道：“说够了没有？”
“没有。”对方道，手似乎终于找准了地方，落在我的下颌处，将我的下巴轻微一抬，“听说你婚后同杀伐之君并不曾见过，想必，至今仍未体验过那人世间最为销魂的事吧。”我的手在袖中一紧，他却将嘴凑到我耳边，道，“你可想尝一尝，那销魂的滋味？”
他话音落下，我已弯起膝盖朝他胯下之物撞了过去。
我只知他风流，却不知他还下流。还以为他是个懂得进退的正人君子，不想却是个登徒子、浪荡客，今日他诱我来此，便是想说这般不要脸的话，当真想叫人一脚踢得他人道无能。
可惜我空有情怀，却没有力道，腿一抬起来，便觉出不对来。
面前男子拿膝盖将我顶回去，眼中春色愈加露骨，又轻佻道：“怎么，这便迫不及待了？”
我怒目道：“你竟对我下了药，下作不下作！”
他扶住我的肩膀：“小杏儿，待会儿你便知道，我到底下作不下作了。”
我强迫自己镇定，只觉得此刻的沉姜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西海太子，瞧见他迷蒙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凛，正色道：“沉姜，给我醒醒。还说我不聪明，你自己被人算计了都还不知道！”
男子身体一颤，涣散的瞳孔有瞬间的清醒。
我往腰畔一摸，果然不出所料，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的迷魂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