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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暝曦

“一千年了,一千年了,曦儿,你终是不能原谅我吗?”那个衣着华丽的沧桑老者轻轻地抚摸着掌下的水晶棺,眼眶里是无限的痛惜,无赖。他用虚无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男子的每一寸肌肤,在这重复了千百次的抚摸里,似乎才找到了一点点慰藉。然而,沉睡的男子却依然沉睡着,仿佛陷入了永久的安眠。那倾国倾城的容颜静静地安睡着,面容盛若初雪,在光亮的映照下泛出柔柔的银光,五官精致地胜过世间任何艺术品,深蓝色的长发柔顺地流泻于胸前,将原本就盛若皓月的脸衬得愈发苍白透亮。他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安详,幸福而满足,在水晶的映衬下越发魅惑妖娆,而这轻轻的一笑,却足以让世间一切,都倾了颜色。

“为了那个女子,你竟忍心再一次置海洛国于万劫不复吗?”一千年来,海洛国的老国王日日夜夜活在忏悔之中,日日夜夜守护着这个沉睡的王子,只希望有一天他能苏醒过来,拯救这个被诅咒,被冰封了一千年的国度。

“曦儿啊,父王的魂魄已快到尘化之期了,若你再不醒来,海洛国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啊!”两行清泪从他沧桑的脸颊上留下来,瞬间便化作了虚无。

千年前,暝曦还是海洛国的三殿下,本是集万千荣宠于一身的他,却因为母亲的叛国弑君,受尽父王的冷落,兄弟姐妹的嘲讽。因此所拥有的倾国之容,也成了奸佞之人口中祸国殃民祸水,受千夫所指。

小暝曦从小在嫚姨的照顾下长大,居住在王宫最偏僻幽静的(quli)渠澧渊里,作为鲛人国的王子,这无疑是最不受宠的象征。当年暝曦的母后(wanqing)婠靘便是被父王赐死在这里,灰飞烟灭。那时的暝曦刚满五十岁,仅仅一个不足四尺的孩童,当他收到嫚的消息从寝宫赶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母后被绑在火刑架上,绝色的容颜被红彤彤的火舌一点点吞噬,那双慈爱的眼睛温柔而绝望地看着他,露出最后一个微笑。他疯狂地冲向母亲,却被父王的亲军无情地拖走。

从那以后,小暝曦便随婠靘身边的侍女嫚姨搬到了渠澧渊的宫殿,开始休习法术,发誓终有一天要为母亲沉冤昭雪。

婠靘本就是海洛国法术最顶尖的巫女,生前赖不住小暝曦的软磨硬泡,经常教些小法术哄暝曦玩,而暝曦自小冰雪聪明,又加之立志要为母亲洗刷污名,所以短短的一百八十年间便将母亲毕生的功力学了十之八九。

这一百多年来,暝曦和嫚姨就居住在这冷冷清清的澧湮(liyin)宫里,相依为命。仅在王宫里有重大事情而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现身。暝臻王虽冷落这个孩子,却终不是一个冷漠绝情的父亲,尽管未曾给过暝曦多少父爱,也还是尽量满足着暝曦物质生活上的一切需要,曾让暝曦搬出澧湮宫,也送去过几批侍从,但都被暝曦拒绝了。他知道自己与这个儿子的父子情分早已所剩无几了,加上外界对暝曦母亲的议论,对暝曦的预言,更让他惶恐不已,生生地压制着自己的感情。

这些年来,暝臻王仅在自己每十年一次的寿辰宴上见过暝曦,然而那个孩子始终坐在最偏僻的角落,从未与自己对视过一眼。即使是面对百般侮辱自己的佞臣,百般冷嘲热讽的兄弟姐妹,暝曦依旧能回以倾世的笑颜和无可挑剔的语言,可唯独面对自己父亲,他用尽全力也伪装不了。他永远藏匿不了眼里的仇恨和绝望。那颗心早已被冰冷的仇恨装满了,又哪有空间停放爱呢?

只是,这王宫内除了嫚姨,还有一个人成了例外。

她是海洛国的四公主,也是暝臻王最小的女儿——暝歆(mingxin)。她是海洛国唯一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那是暝臻王五百岁的寿辰,当日,嫚姨因为暝曦赶制衣冠而病倒,而王宫里所有人都忙于国王的寿诞,加上自己在王宫的低位,更是没人愿意来澧湮宫为嫚姨看病。所以,当暝曦为嫚姨配好药,待她熟睡后才赶去时,已是迟了许久。

于是那些为长殿下,二殿下卖命的佞臣抓住了这个机会,硬是逼着暝臻王惩罚自己。当所有人都等着看暝曦的笑话时,那个不过孩童大小的女孩,居然为这个陌生的哥哥挺身而出。

“父王,各位长辈。王兄是有错,可不过误了一些时辰而已,有必要承担这样严厉的惩罚吗?如果说必须处罚,那大家是否还记得父王上次的寿辰时,大王兄在百舞那里,待到寿诞即将结束时才出现,又是否记得二王兄在接见乌蠡国来使时,也是直到最后才出现,我也曾在父王的寿诞上迟到过,但我们都没受到处罚,为什么这次大家就非要惩罚三王兄呢?如果说引以为戒,那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该接受处罚呢!父王要是非罚王兄不可,那就请连暝歆一起罚吧!”

那瘦小的孩子倔强地仰着头,小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一双深蓝色眼睛毫不畏惧地望着暝臻王。看到她因紧张而抿紧的双唇,有些急促无序的呼吸,暝曦心头泛起了酸酸的感觉,眼眸有些温润。

除了嫚姨,或许,是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过被在乎的感觉了吧!

回宫的路上,暝曦望着面前那个小小的身影,第一次露出温柔的笑意。那一笑,倾覆了万千颜色,更倾覆了暝歆心里所有柔情。

“王兄,我明天,可以去你的澧湮宫吗?我有,很多功课,都不会……”小暝歆紧紧地攥着衣角,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低,她在心里悄悄地骂自己:怎么这么笨!这个理由也太烂了吧!暝歆你笨死了笨死了!!

或许是太在乎了吧,才那么害怕被拒绝。

“好。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宫吧。”天籁般的声音在暝歆耳旁响起。

“王兄真的答应了吗?王兄不讨厌暝歆?”小暝歆欣喜地望着他,眼里却又蓄满了担忧。

“恩,明天我让嫚姨过来接你。”

他们都说澧湮宫是整座王宫最冷最阴暗的地方,可是当被王兄牵起的时候,暝歆却仿佛触到了最温暖的地方。

从那以后,澧湮宫成了暝歆第二个寝宫。因为父王母后曾反对她与暝曦的亲近,小暝歆为此闹过离家出走过,闹过****,闹过绝食。于是,她成了暝曦第二个亲人,也是最真心地宠爱在乎的人。

而暝曦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却是他,亲手毁了这唯一的妹妹。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他永远挣脱不了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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