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陆季霖竟又继续说道，“翠儿她们是我平时对她们太放任，所以胡闹惯了便没了分寸，但惜雨姑娘不该就由着她们这么胡闹，这女儿家名节的事不是小事，姑娘往后是要嫁人的，万一不好的风声传出去，姑娘往后的夫君若是误会了怎么办，我待会便让陆九好好罚罚她们，而我这屋子，姑娘往后没什么事最好别再来了。”
秦妍这下就算再迟钝，也听懂了陆季霖这话里的意思。
他嫌翠儿她们不该撮合她和他，他觉得她成了他的困扰。
“陆公子要罚也是罚我，何必罚翠儿她们，她们也是被我逼着无奈才迫不得已为之，不过我想对公子好只是因为公子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收留了身无分文的我，让我不用去大街上当乞丐。陆公子大可放心，惜雨并无高攀之意。至于这女儿家的名声，惜雨也自有分寸，若公子怕坏了您的名声，大不了以后这赏桂轩我不再踏进一步便是。”
霹雳啪啦一串说完，秦妍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舒坦没多久，便又觉得后悔了。
她刚刚逞一时口快，现在要怎么将这尴尬收场？她明知道陆季霖是个重病之人，干嘛非要去跟个病人计较。
大概是被她刚刚的魄力吓到，床上的人难得怔住，片刻后，长眉才微微皱起。
秦妍不知不觉手握成拳，已经做好了被赶出去的准备。
然而。
一声轻微的叹息。
“小可又怎么会嫌弃姑娘。”如深山潭水般的眸子望着她，第一次染上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惜雨姑娘不但有天香国色的美貌，还有颗赤子之心，若季霖有个健康之身，即便争上一争，也会想与姑娘永结连理……”
这是秦妍第一次看到陆季霖笑，很美，即便只是浅笑，也足够倾国倾城。
秦妍几乎想在自己手上咬一口，来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因为此刻她觉得恍惚的不止是他的笑，还有他的话。
他刚刚，算不算在跟她表白？
秦妍还没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陆季霖只顿了顿，便又说起来。
笑容还在，却添了苦涩，“但我如今这身子惜雨姑娘应该也看得明白，说实话，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都是问题，小可实在不希望因为我这种人毁了姑娘后半生的幸福。”
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惜雨，听到陆季霖这番话会是什么感觉？
秦妍很想告诉陆季霖，因为他，惜雨岂止耽搁了一生的幸福，那女子是用尽全部的修为来换与他三生三世的邂逅，哪怕不得善终。
如果当初他能对惜雨也说出这番心声，兴许结局已经改变，惜雨或许会接受命运，也或许会更决绝地抵抗。
只是。
人生，又哪有那么多也许，神仙也不例外。
陆季霖不是白清诺，她若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便可选择装傻甚至直接无视，面对陆季霖，无论尴不尴尬，她都得小心翼翼。
秦妍望着陆季霖，良久，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
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
“小可这么说自然是真心话，但却是为了不想被姑娘误会小可嫌弃你，并无做他想，惜雨姑娘不用觉得为难。”最后。还是陆季霖自己先开口打破了尴尬。
她若再不说话就真成得罪人了。
“我没觉得为难，”秦妍摇头，还是望着陆季霖，只是此刻似乎又透过他看到另一人，“公子也许会觉得我这么说不知廉耻，但曾经确实有好几人向我表达过好感，他们或真或假，但无论真假，我都对他们多少带着怀疑，只有公子刚刚那番话，我是真的相信了，也是真的因它而高兴。我与公子，哪怕今生有缘无分，公子此刻的心意，我也会永远铭记于心。”
丹凤眼怔怔，片刻后，再次染上笑意。
“那于小可已经够了。”陆季霖莞尔，视线转向琴架上的那把古琴，“上次姑娘说也会奏琴，却‘此琴非彼琴’，后来小可便一直在想，姑娘弹奏的那琴，是否稀世罕有？若不是特别罕见，我便可叫陆九去寻一把，让惜雨姑娘演奏一曲，也好让小可开开眼见。”
秦妍没想到陆季霖又会突然提到弹琴。
她说会谈的是钢琴，这东西在现代是再普通不过的乐器，但在这里，恕她历史无能，她还真不知道此时世界上第一架钢琴有没有诞生。
苦笑。
她也许刚刚留下来真的是在自作孽。
“那琴是我爹娘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有这琴，但我在收到它之前，却是从未听到过这琴。”
陆季霖显然是个音乐爱好者，因为有那一秒，秦妍竟从他眼中看到了可以称得上“兴奋”的光芒，“惜雨姑娘可否告诉小可此琴的名字？”
“这琴叫钢琴。”
“钢琴？哪个钢？”
“钢铁的钢。”
“这琴是用钢做的？”陆季霖吃惊。
秦妍呆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陆季霖惊讶的原因。
她差点忘了钢这东西在十八世纪西方工业革命之前是很稀有的金属器材，如今她说有个用这器材做成的琴，也难怪他会讶异。
“这琴只是叫这个名字，也不全是用钢做的。”
“那也已是罕见，这个乐器，小可之前倒真的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是理所应当的，若真听到过才奇怪。
秦妍讪笑两声，怕陆季霖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自己早晚会说错话，只得转开话题，“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比如看些书什么的？”
“惜雨姑娘是不是嫌小可啰嗦了？”陆季霖脸上难得露出落寞的神情。
他这副模样，她就算真这么想此时也忍不下心点头了，何况她当初这么说本也没有想到这层意思。
她只是以为他再和她说下去会嫌她麻烦，因为以前两人的谈话他都一直表现的兴致缺缺。
秦妍来不及多想陆季霖这几乎反常的表现，连忙解释，“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公子不用勉强自己跟我聊天，可以做些其他自己喜欢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