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的愈发厉害,愈发汹涌。
他握着我的手,温柔地眼神似曾经,他的嘴角有浅浅的笑容,说:“香儿,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写诗作画的日子吗?当时,我总夸你,是秦淮最有才的女诗人。”
我点点头,曾经,我们还是那么的纯真。
“香儿,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陪我再去一次小竹屋。”
我的眼中浮现了当年我和他私奔时,他带我去的小竹屋,在那里,我们举行了结婚仪式。
结束在荷花盛开的时刻。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心境截然不同。
他穿的依旧是白衣,嘴角一直荡漾着微笑,依稀如曾经的模样。
我们首先逛了一次桃花林,然后就去湖边抓鱼,我去山上找了些野菜,最后在小竹屋里弄了一顿饭吃。
这一切,我们都做的那么自然,可是再也没有当年的热忱了。
这次是他烧的菜,和往常一样的好吃。
面对着一桌子的菜,我就是无法下咽,吃着吃着,眼泪又出来了。
随影拿出自己的手帕,为我拭去泪水,他责骂着:“你看你,总是哭,眼睛都肿了,我心疼。”
我哭的愈发汹涌,这一切,都像极了从前的模样,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连串的说了好多个对不起,自己终是辜负了他,违背了当初死也要在一起的誓言。
他抚顺我的背,说:“没有什么对与错,对于爱情,我们都只是心甘情愿。”
他说的很对,随影于我,是心甘情愿,慕容翰于我,也是心甘情愿,而我之前所有的决定,都是心甘情愿。
随影托起我的脸,深情的眼神像往常一般,他轻启朱唇:“香儿,让我最后再吻你一次,好吗?”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的唇,缓缓地吻下来,他的睫毛很漂亮,如同羽扇。
熟悉的味道向我袭来,唇齿间有茶的清香。
这个吻,很长,像是过了一生。
我想起了过去的岁月,想起了慕容翰,现在我已经学会了忍住眼泪,就比如现在,我没有再哭了。
结束的不仅仅是这个吻,而是我的青春。
如果这一生可以重来,我还是愿意遇见你们,尽管有许多磨难,可我却不后悔。
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两年前的盛夏,热的我以为自己会被烤熟。
现如今,我还活着,但是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结束在今年荷花盛开的时刻。
走的时候,不敢回头,因为我害怕让她看见我的眼泪,我害怕自己再看一眼便永远不愿离开。
当初在皇城,所有家丁卫士全都跪在我面前,请求我不要回秦淮去救她。
我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可是没有人明白,在遇到她之前的二十六年里,我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世人只知晓,我富可敌国,我要什么便可以有什么,我可以拥有佳人数千,也可以挥一挥手,便在蛮荒中普济众生,这世上的事情,对我来说是那么的容易;可是,世人从来都不明白我真实的生活。
从来没有人明白,我的孤独,我的恐惧,我的挣扎。
这偌大的家业,深深的宅院,以及慕容家族数千人的生计,十年如一日,日日夜夜都担在了我的身上。
我累了。
前所未有的疲惫。
曾多次想过放下,却始终没有这个勇气,是爱情给了我力量。
来到圣上面前,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怒,圣上说:“你为了一位女子倾尽一切,朕佩服。”
来的一路上,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我们的传闻,不仅是秦淮,在皇城也成了脍炙人口的佳话。
皇上让我陪他下了一盘棋,游了一会儿东湖,要我讲述我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给他听。
最后,皇上说:“你的手下很能干,你不在,还是能把玉石大盘安全交接,不愧是天下第一富商。听了你们的故事,朕也深为感动。朕给你一个机会,你任选一个地方去参军,三年后,放你自由。”
我扑通一声跪下,大念:“谢主隆恩!”
圣上问我,要去哪个地方参军。
我想了想,说:“塞外。”
“为什么不是秦淮?”皇上不解。
“我从小在塞外生活了六年,对那儿,有感情。”
“可是,在秦淮,她在等你。”
我缄默了一会,脑中想起她的笑颜,而后向皇上叩了一个响头,道:“就算相爱,也无法再以任何颜面去见对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正如她曾念过的一首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皇上又默念了一次。
我终是离开了皇城,去了塞外,再一次触碰到我熟悉的黄沙漫天,塞外人的豪情万丈,很有民族特色的工艺服饰,我仿若又回到了从前十三四岁,日日夜夜习武练剑的日子。
三年的军旅生活,我改了名字,过的平淡无奇,再也不是当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第一富商,也没有知晓我曾经的一切,我已成了一个平凡的人,但却不懂得如何让自己从心底里快乐。
三年后,我还是没有回去,在塞外做起了丝绸生意。
慕容逸来找过我,向我忏悔,我没有怪他,只跟从前一样,认他做弟弟,只是再也不像从前的包容忍让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有过很多女人,只睡过一晚,每一次都是烂醉如泥,我想借着酒意,去将女人们想象成她,可是每一次触在手指上的肌肤,都已不是当初的味道。
再也没有娶过,哪怕是一个妾,我慕容翰的夫人,只有言郁香一个。
人到中年,忽患肺痨,大病,整日咳嗽,无法医治。
我还记得,快死的那段日子,我整日躺在床榻上,照顾我的人,只有两三个,其他人都怕被我传染。
我把自己的生意都交给了慕容逸,其余的话,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