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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才压群芳笑秋风(1)

次日,明老爷来看明云裳的时候,她从怀里取出三千两银票给明老爷道:“这是我辛苦得来的三千两银子,请父亲替我退了容府的婚事。”

明老爷接过银票后就去容府退亲,只是刚走进容府就被门房给拦了下来,理由是容二公子出门未归,让他改日再来。

明老爷无可奈何,正打算依言改日再来,走出十余丈后又觉得有些不妥,想回去细问门房容景遇何时能回来,不料却听到门房道:“明府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公子愿意纳那只破鞋为妾已是天大的恩赐了,今日竟还敢前来说情。好在二公子早有所料,知道他们有这份心思,让我们将他拦下,若是吵到了二公子就不好了。”

明老爷闻言险些被气吐血,当即冲进去道:“我家云裳气质高贵,又岂能为人妾?我告诉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我今日是来退婚的!”

门房没料到他又折了回来,闻言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恰恰此时,容景遇从府里出来,听到明老爷的话,冷冷地看了明老爷一眼道:“明云裳气质高贵,不愿为人妾?这话听来似乎对我有极大的不满,也不知我哪里得罪明老爷了?要退婚,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否则我好心成全了明五小姐的名声,倒落得里外不是人了。”

明老爷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容景遇缓缓地走到明老爷的身边道:“不知道明老爷想要如何退婚?”

“你上次说过,将下聘的东西退还回来就能退了这门婚事。这是三千两银票,足够还清容府当初下聘的银子了。”明老爷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容景遇。

容景遇却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看了明老爷一眼道:“我容景遇向来说话算话,我是说只要将下聘的东西全数退回这门婚事便作罢,可我当初送到明府的似乎不是这些银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那些礼物里还有三牲,敢问明老爷,三牲何在?”

明老爷闻言脸色大变道:“三牲是鸡、鱼、猪,鸡虽是活的,可鱼和猪都是杀好了送来的,如今怎能原样退回?”

容景遇微笑道:“这事就得劳烦明老爷好好思量了,遇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罢,他坐上马车扬长而去,丢下气得满脸发白的明老爷。

明云裳听到明老爷在容府的待遇后气愤不已,当下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去退婚,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老爷闻言惊得眉毛直跳,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户人家的闺女亲自去退婚的,正要阻止,明云裳看出了他心里的顾忌道:“这事原本就是我和容景遇的事情,让父亲为我操心本就不该。明知他存心不良,若再不反抗,怕是会被他活活欺负死。我明云裳不要做那被动之事,纵然这一件事情离经叛道,我也要去做,我要让全宜城的人都知道,是我明云裳不屑嫁给他,而不是他不愿娶我。”

闻言,明老爷眸光微微一沉,轻声道:“若是你心意已决,那么我陪你一起,毕竟你一个女儿家,独自一人去说这事有些不妥。”

明云裳想想也有道理,便应了下来。

翌日,明云裳便和明老爷一起去了容府,她去之前将额头上的那道伤疤故意调整了一下,让它露了出来,又将脸涂满了姜黄,把眉毛调低了几分,人看起来还是她,依旧充满了柔顺的感觉,却无端端地变丑了许多。

她这次是以明府五小姐的身份示人,遵从习俗戴了一顶白色的纱帽。

两人走进容府,门房上前来道:“今日是乞巧节,谢府办了诗会,二公子收到了邀请函,一早便去了。明老爷和明五小姐若是要找二公子,那改天再来吧。”

明云裳一听暗暗气恼,他这样做完全是在嘲弄她,两人如今还有婚事在身,谢府给容景遇发来帖子,容景遇便自顾自地去了,只怕两人的婚事在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谢家是全国首富,一年前谢家搬到了宜城,将城南的那一大片地用高价买了下来,听说那里冬日赏梅,夏日赏荷,秋日赏菊,春日赏百花,是整个宜城的风水宝地。谢家只有一女,传闻她长得倾城倾国,而且极具才华。谢家此次在乞巧节邀容景遇参加诗会,安的什么心思便可想而知了。

明云裳暗暗咬牙道:“这算是个机会,父亲陪我去一趟谢府的诗会吧。”

明老爷大惊道:“你这样去只怕有些不妥,谢府的诗会没有邀请函是进不去的。”

明云裳双眼微微一眯道:“不管能不能进去,我们都要去试试。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万全的事情,父亲处事妥当了一生,可是母亲却还是出了岔子……”

明老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头道:“走,我们这便去谢府的别院。”

两人来到谢府,见门口停满了马车,那些马车都极为华贵,而明云裳和明老爷所乘坐的这辆木制简便马车在这一群马车中便显得有些寒碜。明老爷一看这情景,心里不由得犯憷,想打道回府,却见明云裳气定神闲地站在马车外,一时间又觉得他自己身为父亲岂能退缩,当下只得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两人走到谢府门口的时候被门房拦了下来,“请小姐出示请帖。”

“我是来找人的!”明云裳淡淡道,“所以没有请帖。”

“那很抱歉,你不能进去。”门房道。

明云裳看了门房一眼道:“我的未婚夫收到了请帖,我今日来是想与他一起把臂同游,莫非这也不许吗?”

门房回道:“我只认请帖不管情由,还望小姐见谅。”

明云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有人道:“兰陵王世子到!”

门房一听快速迎了出去。明云裳对那个病秧子世子没有太多的好感,觉得一个大男人手里抱只兔子实在是诡异,只是突然一个念头冒出她脑海,她心里便有了主意。

兰陵王世子所乘坐那辆马车甚是华贵,驶来停在谢府门前。明云裳见车帘掀开,仲秋伸手将一个身披白狐毛大裘、头戴黑色斗篷的男子扶下来,随即一股药味便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她微微一愣,不由得暗暗好奇那个病秧子长什么样子,只是那斗篷将他的脸尽数遮住,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门房毕恭毕敬上前道:“世子这边请,我家主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郁梦离轻轻咳了两声,然后轻嗯了一声,便由仲秋扶着向前走去。明云裳忙迎上前去道:“世子居于邻,因闻世子身子多有不适,一直未曾去拜访,还请世子多见谅。”

郁梦离轻咳一声道:“姑娘是?”

“我是世子的邻人明府之女,家中排行第五。”明云裳说罢轻轻福了福身道。

郁梦离想起那个半夜里大骂心上人的强悍女子,知她此时和他打招呼必定有求于他,当下淡淡道:“姑娘有事吗?”

“世子身子不适,身边却并未带侍女,想来也有所不便,于是想在世子身边照应一二。”明云裳轻声道。她的话说得极为温婉,却也放低了身段,所谓的照应不过是做他一日丫鬟。

郁梦离一听她这样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今日来谢府赴宴不过是要平息某人的猜疑,他微微一沉吟道:“家中婢女水土不服病倒了,如此便有劳明小姐了。”

明云裳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要说服他带她进去,没料到他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下来,不禁微微一愕,轻轻福了福身,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谢府修建得极为漂亮,亭台楼阁,水榭轩宇,都建得极为精致秀美,假山溪水相互辉映,红花藏于白墙侧,绿叶掩于屋檐下,一步一景,较之明云裳曾见过的苏州园林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谢府占地极广,梅林畔便是荷池,设计甚是巧妙,荷花开梅子黄,当真别有一番风味。

水碧绿无波,可清楚地看到水中的游鱼戏于莲之间,假山相映,每走上一段距离便别有洞天。

谢翁早在入门处等着郁梦离,见他由仲秋扶着,头上还戴着斗篷,不由得愕然。仲秋会意道:“世子有眼疾,行动不便,再加之寒疾在身,吹不得一丝风。”

谢翁忙道:“请世子上青油马车。”

郁梦离轻嗯了一声却对明云裳道:“我这身子就算是有人伺候也难伺候周全,迟些我的婢女便会赶来,明姑娘便自行去游玩吧。”

明云裳微微一愕,没料到这个病秧子世子竟看透了她的心思,却又不点破,心里不禁开始替他祈祷,希望他的病快些好起来,当下轻轻福了福身道:“多谢世子。”说罢便和明老爷向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诗会现场,谢翁所邀之人纷纷到来,好不热闹,男子在湖的左侧,女子在湖的右侧,中间有一道圆形的拱桥相连。女子们大多是盛装打扮,粉妆红颜娇柔秀美,莺声燕语好不欢心。男子们也仔细收拾过,个个看起来精神抖擞。

明云裳走来看到这样的布置暗暗好笑,这场景倒有几分像牛郎织女在约会一样,只是当她看到人群里的明云彩时,心里的那份好笑便消失了。她上次怂恿过明云彩,没料到明云彩竟真的对容景遇上了心,以明府的身份,明云彩是不可能得到请帖的,此时她能进来,怕是费了不少心思。

她看到明云彩的时候,明云彩也看到了她和明老爷,当下脸色微微一变,却并不理会明云裳和明老爷。

明老爷气得脸色铁青,上前欲去拉明云彩。明云裳双眸隐隐闪过一抹异样之色,劝明老爷道:“父亲不用替六妹妹担心,我相信她能觅得佳婿。”

明云彩当下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明云裳还未回答,明云彩又道:“我警告你不要坏我的好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事?

明云裳嘴角微微一勾,淡淡道:“六妹妹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明云彩不由一愣,明云裳浅笑道:“其实这是一个机会,六妹妹何不试一试?也许还真能成事,你的好事若没有我的成全怕也难成。”

明云彩又一愣,还未说话,旁边走出一个身着绿色苏锦绣蝴蝶、头戴珠花的艳丽女子道:“云彩,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人是杭城富商乔步龙之女乔诗诗,明云彩这一次能进谢府正是她帮的忙。

明云彩微微一愕,正要说话,乔诗诗却看着明云裳道:“这位姑娘的衣着真是寒碜,今日的诗会有一个规矩便是不用戴纱帽,你扮成这副样子莫不是想抢风头?”说罢,她竟一把将明云裳的纱帽揭下,露出了她那张涂满姜黄、额头上还有大块伤疤的脸。

乔诗诗有些嫌恶道:“真丑!长成这副样子还那么寒碜,竟也敢来参加诗会。”

明云裳本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乔诗诗却说得如此难听,她当下微笑道:“所谓的诗会是以诗相会,我虽然长得寒碜了些,却也是女子,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姑娘美貌无双,家世显赫,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此时做的事情却并不比我高贵多少。”

乔诗诗最初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微微一想后,方才明白明云裳是在说她动了春心,此时在发春。她当下大怒道:“你叫什么名字?”

明云裳一把拉过明云彩道:“令妹难道没有告诉小姐我是她姐姐吗?”

明云彩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乔诗诗微微一愣,满脸鄙夷道:“你该不会是那个和容二公子定了亲,然后又不守妇道打算和谨家公子私奔,最终却被谨家公子抛弃,然后得容二公子好心收做妾的明五小姐明云裳吧?”

话音一落,四周便响起了一阵哄笑。

明云裳听着那些嘲笑声,淡淡一笑,缓缓道:“我是明五小姐明云裳,不过却不是小姐所说的那个不守妇道被人纳为妾室的明云裳,而是来退婚的明云裳。”

乔诗诗闻言一愣,随即大笑道:“退婚?你要退容二公子的婚?明云裳,你当真是极不要脸,都成破鞋了还敢退婚,你这般姿色加上你的品性,怕是日后给人做妾也没有人要。”

明云裳眉头微微一皱,双眸隐隐闪过一道寒光,淡淡道:“抱歉得很,我不做妾。乔小姐这般为容二公子说话,可是看上了容二公子,巴不得送上门去做妾?”

乔诗诗怒道:“我是名门嫡出,又岂会做人之妾?再说了,我可不像你是只破鞋,要沦为妾室。”

“乔小姐说得对极了,容二公子之所以不娶你,也不纳你为妾,是因为你连我这只破鞋都不如。”明云裳一本正经地说道,“倒是委屈乔小姐了,你如今天打扮成这番模样,红绸绿缎,浑身上下色彩纷呈,这衣服怕是连青楼女子也不敢穿吧!”

乔诗诗平日牙尖嘴利,加之口才了得,得罪了不少人,又极少有人说得过她,此时被明云裳这番拐弯抹角一阵痛骂,旁边倒有不少人觉得痛快。

而她今日所穿的衣服,原本为了吸引人的注意,打扮得极为艳丽,红红绿绿的凑在一起,虽名贵,却也极为俗气,此时被明云裳这般一说,倒还真有几分像是青楼女子的打扮。

明云彩从没料到明云裳口齿竟会变得如此伶俐,她原本是想借乔诗诗的手好好收拾明云裳,此时见乔诗诗落了下风,暗暗不甘,只是明老爷在那里,四下又围了许多人,她心里虽有不甘,却也不能说什么。

这时,乔诗诗身边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道:“乔小姐又何必与这等粗俗的女子一般计较,她配不上容二公子,自然就会出言挤对了。”

乔诗诗闻言讽刺道:“当真不要脸得很,明明由正妻变成妾室是件极丢人的事情,竟还敢当众说出来,明明没有受到邀请,还敢到诗会来寻夫,果真下贱无比。”

明云裳淡然一笑,缓缓道:“我再次强调,我来这里不是来寻夫的,是来退婚的。对于那种明明定了亲,却不知道尊重为何物,还到处拈花惹草的种马型男子,我明云裳没有半点兴趣。”

“退婚?明五小姐觉得你有退婚的资格吗?”一道冰冷的男音从她身后传来。

明云裳扭过头,见容景遇一袭雪色白衣站在湖畔边,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眼温顺、气质优雅、身着雪白绣浅黄花纹的绝色女子。那女子不但美,气质也极为出众,一出场,便将这里所有身着彩衣的女子全部比了下去。

明云裳猜想那女子必定就是谢翁的独女谢婉儿,她只扫了那女子一眼,便将眸光落在容景遇的身上,“资格?容二公子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妥了,什么叫作我没有资格退婚?这世间的婚事自是需要两相情愿,容二公子可知强扭的瓜不甜?”

谢婉儿看到明云裳扫来的那道目光不由微微一愣,那目光里清清淡淡,不愠不怒,不嗔不喜,只是普通人见面的随意一眼,她不禁对明云裳有了几分兴趣。

容景遇看到明云裳的样子时,不由得感到惊讶。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初次见她时,她可怜兮兮地求他娶她,这次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说要退婚,这女人也太善变了。

他淡淡道:“这个道理不用明五小姐教我,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这般有底气说要和我退婚?”

“这也得拜容二公子所赐。”明云裳叹了一口气道,“我父亲上门退婚,容二公子说要将之前定亲的三牲原物退回,这样要求退婚的方式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又是众所周知的不守妇道的女子,容二公子还如此心心念念地记挂着,不愿与我退婚,我只能理解为容二公子对我钟情至极,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法子来为难我。我本是一介弱质女子,有如此的底气自然是容二公子给的。”

容景遇闻言面色转深,淡淡道:“前日明老爷来退婚,我只当是明五小姐一时想不开,又觉得明五小姐实在可怜,在明府怕是多有不顺,所以才想将你接到容府来享福,原本是为明五小姐好,不想明五小姐却是想岔了。”

明云裳浅笑道:“原来容二公子是一番好意,倒真是显得我想岔了。不过容二公子也显然想岔了一些事情,我的日子过得极好,不劳容二公子为我想得如此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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