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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韩骆的接风宴设在城里最大的海鲜城顺风湾,下午两点后,酒楼就挂起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保安提前下班,出现在大厅里的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壮男,个个神色冷酷,眼神犀利。

五点不到就有宾客陆续到场,每一个人进来时都会出示邀请卡,当然,仔细的搜身也是必不可少的,夏磊穿着挺括的藏蓝色暗纹衬衣、米色长裤站在离大厅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抽烟,衬衣的袖子被他挽了一截上去,领口微敞着,修长的身躯斜斜地靠在沙发的一角,表情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始终落在每一个进入大厅的来宾。

从确定被邀请的名单到定酒店,近半个月来他几乎没有一刻是放松的,韩骆在这个城市的影响力到底有多大他说不上来,但是从下午他就陆陆续续接到一些特殊人物的电话,他知道这个男人虽不能说是一手遮天,但对某些人来说是维持这个城市的安定团结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四年前,韩骆因私藏毒品被判入狱,震惊了黑白两道,谁都知道在西区的任何一家酒吧、夜总会你根本别想买到任何毒品,就连最基本的******都没有,韩骆不碰毒品生意,这是众所周知,崇拜他的弟兄们相信,敢怒不敢言的元老们相信,与他关系微妙的白道相信,但是,他用生命爱着的女人却不相信,那个刑警队里最年前的副队长硬是亲手给他戴上手铐,逼着他认下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关于他为何认罪,知道实情的人寥寥无几,而夏磊算是最清楚的一个,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法庭宣判时韩骆的那个笑容。

充满苦涩,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彻底的绝望。

林诺只用了一句话就让韩骆彻底崩溃了,她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如果你不认罪,我就打掉TA。”

夏磊觉得她绝对不会想到这句话对那个神一般的男人的伤害有多大,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认罪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韩骆入狱后的头四个月,不允许探监。道上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他生死相随的弟兄们想尽了办法都打探不到丝毫讯息,那个时候夏磊真的是快疯了,他甚至动用了老爸的关系都无法得到韩骆在狱中的任何情况,得到的回答始终是:“上面交代了要隔绝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不知道这个上面到底上到了哪一层,但他明白如果不尽快联系到韩骆,怕是凶多吉少了。

当打通所有的环节,见到到韩骆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了,看到韩骆的那一刻,夏磊很没出息地当场哭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站在病床边吧嗒吧嗒拼命掉眼泪,真的,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当时那种悲喜交加的心情。

短短一百多天,韩骆前前后后进了四次医院,最后一次差点救不过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余处,简直是触目惊心。

韩骆出院没多久,就被允许探监,一个月不到,道上就恢复了平静,西区老大的位置一直是空的,却再无人窥视,东区的老大远赴美国,从此销声匿迹。

每次探监,林诺都会去,但韩骆一次都没有见她,夏磊再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对于这段感情,他已经付出太多了,夏磊觉得韩骆这辈子恐怕再不会相信爱情了。

韩骆是在宴会开始前十分钟到场的,一身冷灰色的休闲西装显得极其随意,脸上的表情风轻云淡,只是眼波回转间透出的霸气和威严让人不禁一颤,这样的王者气息,无人能敌。

夏磊直到这时才从角落里走出来,视线与韩骆的相遇时,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自程亮的酒吧不欢而散后,虽然接风宴是他一手操办的,两个人却连个电话都没有通过,韩骆放慢了脚步,等他走到跟前时,开口:“还不错。”稍微一顿,又说:“那天的事情还没完,结束后等我慢慢修理你。”

夏磊抬了抬眼皮,表示了无声的抗议,惹得韩骆笑了起来,骂了句:“德行!”入了席。

酒席过半,韩骆已经微微有了醉意,被一群人围着拼酒,夏磊喝得也不少,电话响起的时候正准备去阳台上透透气。

盯着手机上跳动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才按了接听键。

“喂?”

“是我。”

夏磊朝韩骆的方向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了清静的地方,“什么事?”

“能出来一下吗?我在外面,没邀请卡,进不去。”

夏磊皱了皱眉头,“他不会见你的,起码今天不合适。”

“不是我,是小奕,带了礼物给他,我不进去,你带小奕进去见见他好吗?”

夏磊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几秒钟说,“我问问他。”

等了十来分钟,夏磊才将韩骆拉离饭桌,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林诺在外面,说小奕给你带了礼物来。”

韩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点了根烟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夏磊靠在一边把玩着打火机,也不再说话。

一根烟快燃尽的时候,韩骆站起身,摁灭烟蒂,弹了弹衣角,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送他们回去。”

夏磊拉住他的胳膊,试图说服,“只是见小奕一面而已。”

韩骆挥开手臂,显得有些烦躁,“她没脑子,你也没有吗?带孩子来这种场合添什么乱!”临走时,又低声说:“过两天我去看他们。”

夏磊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转向门口,心里想着他刚刚说的是去看他们,这个讯息值得好好研究下。

对于韩骆的拒绝,林诺显得很失望,回去的途中一直沉默着,小奕的手里拿着一副卷起来的画,窝在她的怀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会儿看看夏磊,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妈妈,满是困惑却很懂事地什么都没问。

车子停稳后,夏磊有些不忍心,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问道:“画是要送给爸爸的吗?”

孩子看了林诺一眼,乖乖地点头。

“给叔叔看看可以吗?”

“嗯。”孩子松开手指,画卷上居然有了一层汗渍,显然,不仅是林诺,就连刚满三岁的小奕也知道了紧张。

夏磊接过画卷的时候,有些心疼。

是一副水彩画,上面是一个男人,站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旁边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爸爸,我爱你!

实话说,画上的男人跟韩骆不论是气质还是样貌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夏磊看着就是感动,小奕从未见过自己的爸爸,这个应该是他心目中爸爸的形象,温和的、阳光的、开怀大笑的男人。

“画得真棒,叔叔替你交给爸爸好吗?”

孩子的脸上有了亮亮的光彩,不住地点头,然后又问:“爸爸会喜欢吗?”

夏磊笑着点头,“会的,爸爸一定会喜欢的。”

孩子很开心地笑了,“那爸爸喜欢的话,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们?”

夏磊愣了一下,看向林诺,她的双眼已经泛红,抱紧了怀里的儿子,连句再见都没说就下了车,瘦弱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夏磊停顿了片刻,摔上车门追了上去,在进电梯之前挡在了她身前。

“他说过两天会来看你们。”

林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连滑落的眼泪都来不及掩饰,就急急地问道:“真的?他真是这么说的?”

夏磊点头,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又揉了揉小奕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返回酒店时,客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韩骆在阳台抽烟,夏磊走过去趴在他旁边的围栏上望着远处的星空发呆。

“他们回去了?”韩骆低着头问。

“嗯。”夏磊将手里的画卷递过去,“小奕送给你的。”

韩骆接过去的时候,手指微微抖了一下,打开后,看着画上的内容,心尖轻轻颤了颤,很快就合上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韩骆重新点了一根烟,没说话。

夏磊呼出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小奕喜欢********,各种各样的,我给他买过很多,上周陪他玩的时候,他对我说,‘妈妈说今年爸爸一定会送我一家超级无敌********’,我就问他,‘什么是超级无敌********?’,他很自豪地说,‘妈妈说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送的飞机就是超级无敌的’,那一刻我在想,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这辈子也就值了。”

夏磊说完也没等韩骆开口就离开了,走出一段距离后,他转身,看到阳台上的男人再次打开了画卷,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着,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夏磊觉得此时他的眼神一定是温柔的。

血缘这种东西是无法割舍的,就算再冷漠的人也无法抗拒骨肉亲情,更何况是韩骆这种重感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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