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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天涯孤城 (五)

公主大婚,原本是一个隆重而复杂的过程,但公子错操控着一切,他似乎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计划,所以他将小公主成亲的过程缩短到一天之内完成。

对于小公主而言,其实什么礼仪形式根本就不重要,她只要能和狂徒简单相依就足够了,早在雪樱花下,那浪漫花堆之中,在狂徒舍生忘死换血救她的那一刻,她就再以生出了以身相许的誓愿。如今,公子错虽然居心叵测,但终究算是成全了她。

虽然小公主的婚事并没有太多的张扬,可是这一天,孤城之中的巨商名流也把特别开放的神女宫挤得人山人海,而小公主和狂徒花儿的喜堂,就设在神女宫萧萧殿里。

花儿别无选择,他并须救出洛大小姐和妖儿,可惜自己偏偏太没用,连累她们不说,还束手无策,任人摆布。

这一天,神女宫里人声鼎沸,喜气铺陈,十里红毯铺地,千株雪樱盛放。神女宫破例对孤城百姓开放外围庭院,已让全城同庆。虽然婚事是匆匆举办的,但公子错不愿怠慢了公主,喜堂仍然是无比的奢华艳丽,明彩照人。

小公主身上的毒性也解除了许多,基本可以独自行走。凤冠金叉,红妆婚袍,婉儿和卓儿自然能把小公主打扮得天仙一般,其实,不打扮已经是天仙。小公主只往那铜镜之前一坐,几乎都已经认不出自己来了。“公主要嫁人咯!”婉儿打趣一句,小公主小脸羞红,她完全没有见过穿嫁衣的自己。

公主的婚宴自然是非常热闹,富贾名流们未见那嫁衣小公主一面,不惜千金收买请柬。虽然小公主躲在红盖头之下,但那窈窕婀娜的身姿依然羡煞旁人,而那狂徒却竟然似笑非笑,隐隐中透着悲凉。

花儿的大婚,当然少不了孤城第一贵客潜龙大少爷。大少爷带着公孙离娘一起来为花儿道贺,但大少爷显然看成这婚礼必有隐情,只不过花儿始终被皇族的人拥围着,大少爷无法单独向他询问。

花儿自然知道公子错孤城剑法的厉害,他已经连累的洛大小姐和妖儿,绝对不可以把这对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地夫妻也牵连进来,所以花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大少爷插手。花儿连连向大少爷使眼色,示意他不必担心,而但少爷却越是觉得奇怪。最后是离娘悄悄地在大少爷耳边说了些什么,才让大少爷免除了忧虑,最信得过花儿的还是公孙离娘啊!

省了一些繁文缛节和礼仪形式,小公主如今无父无母,花儿更是天生的孤儿,两人牵着红绳拜了天地,行完合欢礼,在一片片欢呼声中,这对生死鸳鸯便算是结成连理了。

新娘新郎,送入洞房。

无论怎么说,拜过天地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天意也好,阴差阳错也罢,从今天开始,孤城萧萧雪就是狂徒花儿的妻子!花儿心里一遍一遍想着,只想在这一瞬间,忘乎世界,短暂拥有。可是,他却做不到。

红烛摇影,幔帐红纱之下,小公主顶着红盖头,娇羞之态妩媚动人。可是,花儿偏偏坐着不动,独自发呆。他可以辜负她吗?哪个她?她还是她?不辜负了她却要辜负了她……花儿满脑混乱。

小公主自己掀开了红盖头,望着身边的狂徒,喃喃道:“夫君,你在想她对不对?”

花儿竟然点了点头!

“你不想辜负她,也不能辜负我对不对?”小公主竟然也完全不生气,她看得出来花儿的心思。

花儿只要点头。

“夫君!缘分天定,为什么不随缘呢?”小公主拉起花儿的手,温柔地放在自己的脸上。

花儿感受着娇弱的小公主的温柔和深情,一句随缘,似乎打动了他的心,他忽然浅浅一笑,罢了!既然天意至此,他万万不能再辜负眼前的人了。

吹灭蜡烛,放下纱帐,花儿将小公主一拥入怀,万丈情丝与她的寸寸柔情融化在了一起。“狂徒愿护公主一生一世,天荒地老……”两人亲密相拥,呢喃耳语。

片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小公主一声惊叹,难道花儿身上有什么非常与众不同的器官?再然后,小公主竟然呼出半声尖叫,急忙羞得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再接着,幔帐之中便没了声音,只剩下某种非常美妙的震动……

大运周循,缘分天定,人世间分合聚散,往往到头来,终究逃不过一个天意。

然而,天意真的要成全这对生死鸳鸯吗?或者一切不过是一段崭新命运的开始?

第二天,收小公主的情绪影响,整个孤城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天朝孤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晴朗过了。一大早花儿扶着小公主正在幽怜斋庭院里散步,小公主红光满面,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浅笑连连。

雪族人是永世感受不到温暖的,而孤城萧萧雪,却成了天下间唯一一个感受到温暖的雪族女子,她身上流的是花儿的血,她已经把整个人一辈子交给了花儿。

这时候,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幽怜斋花园之中。“公子错来给小公主请安!”那个心机如海的黄脸男子,又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出现在花儿和小公主的身前。

小公主竟然一瞬间如同忘记了整个世界一般,在幸福中迷迷糊糊随口说出一句:“免礼吧!”这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场景,这仿佛一切劫难都没有发生过。但立即小公主就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脸色一转,厉声骂道:“滚开!”

狂徒花儿一看到公子错那施施然文雅有礼的故作之相就知道又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公子错!你到底想怎么样?”花儿把小公主拦在身后道。

公子错落落然一笑,却说出一句深沉无底的话:“狂徒,你的命运才刚刚开始!”莫名其妙的话。

花儿从公子错的脸色上洞察出非比寻常的空阔,这个人永远是一个谜。

谜一样的人自然有谜一样的手法,只见公子错忽然出手,花儿虽然敌不过他但也拼命去挡,但是,花儿却挡空了,公子错只朝他出了个虚招便消失了。不是消失了,是移到了花儿身后,花儿眼仁放大,冷汗溢出,他已经猜到了公子错想干什么,公主!

花儿猛一回头,果然,花儿那新婚娇娘已经被公子错的短剑刺穿喉咙,而小公主的脸上却完全没有痛苦,因为公子错出手太快,完全没有留给她一丝的痛苦,甚至也没有让她察觉。公子错不忍心打扰她幸福地幻觉,便让她永远地沉睡在了幻觉里。

公子错收剑,小公主倒下。花儿一把将公主紧紧抱住,哭喊着:“公主!公主……”

霎时间飞花狂乱。

公子错冷哼一声道:“你奈何不了我!”他说的是事实。

飞花又落了回去,花儿无力地抱着小公主,他已经彻底不想反抗什么,他只想抱着她一起静静死去,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是如此的懦弱无能!他创造过无数的奇迹,然而眼前这个魔鬼,偏偏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战胜的,高超的武艺,各种法门,封魂术,孤城剑法,深藏不露,心机如海……

公子错仰面对天。“她没有死,只被我封住了灵魂!”

公子错的话给了花儿一丝希望,但他始终不明白:“公子错,你到底为什么要怎样做?”

公子错一语深沉:“天意!”这两个字也是花儿最喜欢说的两个字,如今却从公子错嘴里脱口而出,莫非两人身上有什么相似之处?

公子错举起封印小公主灵魂的短剑道:“你看清楚,这就是小公主的灵魂!”说着,公子错双手中眩光大作。孤城公子错,这个永远看不穿的人,真正惊人的地方,才刚刚开始上演!

只见公子错以另一只手接着一片飘在空中的飞花,一句“拈花指法!”那片飞花风中暴长,长成一株美丽的天荒地老。

“啊!”花儿大惊,然后,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呢。

公子错将那一株天荒地老与另一只手中的短剑合在一起,悲怆一声:“谁的残影,谁的剑!谁的孤独谁的城!”孤城剑法?他双手一震,一个光环从短剑与那株花上爆射而出,闪过整个天空。然后,封印小公主灵魂的那把短剑不见了,只剩下手中那株天荒地老!

这公子错竟然会拈花指法!但那不是爷爷的独门狂想吗?花儿想着,忽然发现这一切之中有一种诡异的联系,那就是灵魂!拈花指法是唤醒花之灵魂的手法,而公子错的封魂术也是关于灵魂,甚至孤城剑法也是灵魂行事的手法。而灵魂行事,最早起源于魔魂老祖。难道这一切同出一脉?

公子错又接着忽然出掌,一掌便打在花儿的胸口,花儿口吐鲜血,整个身体向后飞去,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小公主被公子错抢在怀里,公子错将那株天荒地老插在小公主的头上,人美花美,人羞花,花映人。

公子错的声音依然悲壮:“狂徒!你的命运不是在这孤城之中与几个女人纠缠,你是上天在人间绝妙的安排,可惜,爱花人,花葬人,你没有被花成就,却是被花埋葬。离开孤城吧!去寻找你真正的命运!”

公子错的话令花儿大惊失色,却又感慨万分。“你到底是什么人?”

公子错仰头对天,不予回答,一声浩叹道:“孤城萧萧雪的灵魂已经被我封印在了这株天荒地老里,至于解除封印的法门,还没有现世!你有两年的时间,去成就祖师大道,去寻找破解封印的手法,两年之后,如果你还没有找到,那这株天荒地老将彻底枯萎,和萧萧雪的灵魂一起,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花儿一声叹息,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是神是魔的怪物,其城府,其博识,其心机,其高深,只能令人叹气。但公子错的话同时也深深地震撼了花儿,他一生都不想辜负的女人,到头来却全都被他辜负了!他从来不善抉择,因为爱花之人,永远无法在两株花之间做出选择,而公子错替他选择了一条大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花儿吼道。

“打开你命运之途的人!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杀死孤城浩叹吗?因为人间已经到了尽头……接下来,只有我才能镇住孤城,等你归来!你知道为什么我把小公主交给你吧?”公子错眼角红润,声音忽然变得潮湿。

“为什么?”

公子错高仰着头,却不是因为骄傲,而是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因为……她是我最爱的人……”

可是,他们却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公子错抱起小公主转身就走,最后一句:“我会为你守护着她,等你归来!一切问题的疑惑,会在你寻找命运的过程中找到答案。”他的身影,已经颠沛在冉冉升起的红日里。

红日,向来代表是新的希望。花儿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渺小!一瞬间,他相信了公子错!无比坚定地相信。

狂徒花儿一个人坐在那块大石头下,回忆着往昔一切,只觉得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又觉得其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不过,或许真如公子错所说的,一切疑惑,会在寻找命运的过程中找到答案。

公子错曾经答应过,只要花儿与小公主成亲,他就会释放洛大小姐和妖儿的灵魂,可是,公子错带走了小公主之后,洛大小姐依然没有醒过来。

直到第二天,听雪轩中洛大小姐的身体忽然不见了,接着有人匆匆赶来通知狂徒,说公子错已经让洛大小姐和妖儿复活,让花儿即刻起身离开孤城,去云游拜师,寻找真正的命运。花儿也就信了,因为公子错身上有一种不同常人的气息,令人不得不信的气息。

这一天,花儿会到破庙,给破庙后院的土丘上香敬酒,那便是他爷爷的坟墓。花儿取清溪之水最后一次浇灌破庙里的奇花异草,向他们一一作别。这个他长大的地方,给他留下了太多太多流泪的理由……

花儿接着又来到了天涯海角,疯人五年栽花,一弦青丝救美,南极客栈三绝响,人间第一花痴人……花儿站在万世寒风之中,看着飘渺云海,尽独自发笑。

最后,花儿来到了潜龙大少爷的府上,大少爷摆宴欢迎,孤城发生这么多事情以来,两兄弟难能相聚。晚宴之上,花儿向潜龙大少爷和公孙离娘讲述这所发生的一切,令他二人大为震惊。

潜龙大少爷根据花儿所说联想一番之后推测道:“近来龙府也常常突发异象,如此看来,大概人间真的即将遭致一场大难,而很可能就是在两年之后。或许,公子错把化解这场大难的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花儿笑了笑道:“花儿何德何能!”

潜龙大少爷举酒道:“花贤弟过谦了,数当今年少风流,花贤弟的独到之处,天下无双啊!”

花儿爽朗一笑道:“天下无双的,当是潜龙大哥你啊!”两人把酒大笑,将一切忘于酒中。杯阔人间小,酒重天下轻!

这一天,两兄弟喝得大醉,第二天中午时分才醒过来。大少爷邀花儿到花园赏花下棋,亭中,大少爷最后一次问花儿:“贤弟当真决定相信那孤城公子错的话?”

花儿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相信他,只好像他注定是指引我命运的那个人一样!”

大少爷潇洒挥手,敲下棋子道:“这公子错确实不同凡响,但洛小姐呢?她怎么办?”

花儿神色凝重道:“我相信只要我离开孤城,公子错就会把她送到龙府的,洛大小姐就有劳大哥照顾了!”

大少爷道:“一切由贤弟自己选择,如你执意相信他,大哥绝不阻拦,若你不信,大哥就带上人马,找他讨个说法!”

花儿当然不能把大少爷牵扯进来,花儿孤注一掷,决定相信公子错。

第二天一早,花儿就准备离开孤城,去寻找他的命运了。离开龙府时,潜龙大少爷送给花儿一块玉佩,花儿随手便收下了,他不知道那玉佩里藏了多少玄机,那是潜龙大少爷随身携带的玉佩之一。大少爷没有提及玉佩中得秘密,是因为他如果说了,花儿死也不会收下的。

公孙离娘为花儿准备里衣物的盘缠,她仍然是那么心细温柔。花儿拒绝了大少爷送他一程的打算,将两夫妻幸福地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留作脑中最后的画面,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花儿独自大步走出城去。上朝天国,天涯海角,回头一眼,尽是万世寒风,在人间第一皇城上空盘旋成孤独的声音。

很多事情之后用回头的眼光才能看得很清楚,当花儿回头之时,他忽然感觉到,这煌煌孤城,竟是如此的孤独冷漠。

“谁的残影谁的剑?谁的孤影谁的城?”花儿竟然不自觉地呐呐自语,念出那个声音。孤独是什么?孤独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深处于茫茫人海之中,却找不到来去的方向。

所以,它叫孤城……

走出最近的孤城东门,花儿不打算再回头,他在风中整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的头发,继续向前。

他不打算回头,却有一个声音,非让他回头不可!“石头人!石头人!”花儿耳边轻轻传来那个能震动他灵魂的声音。花儿只当做是幻觉,继续向前!

“臭石头人!笨石头人!”那个声音居然逐渐在扩大!

花儿终于转身,紫竹白绢伞,伞上蝶恋花,蝶不恋人花恋人,风不动人情动人!“洛大小姐!”花儿意外惊呼。

洛大小姐收起她的白娟伞,朝花儿拼命奔来,扑进花儿怀里,泪湿衣衫。

“洛大小姐,你怎么来了?”花儿惊喜道,想不到那公子错真的很守信用。

洛大小姐擦去眼泪,抽泣道:“是我求公子错让我陪你一起的,公子错左思右想,最后说我也有新的命运,便让我赶来陪你一起去寻找新的命运。”

“不行!”花儿自然拒绝,路途凶险,还不知道会需要些什么。

洛大小姐非常坚定:“石头上要是不带上我,我就……”

这是女人的绝招,男人永远对付不了,花儿只能顺从。

两个人谈着往事,踏上了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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