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唐英收枪的时候,吕漫已经上前去和其他士兵扶起了奄奄一息的罗龙,准备回营,但听这时欢呼再起,偷偷地回瞥一眼噙着笑意的唐英,不由她不由衷地佩服他的急智。
在路过中军帐前,瞎子歌也拄着铁枪伫立在帐前,听着他们的欢呼声,他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吕漫庆幸地微叹一声。幸亏他没有站出去,要不然,那杨宝可能又要借机杖责他了。
想着,也不和他打招呼,就直接扶着罗龙从他的身边擦过。来到了罗龙的营帐,他同营的兄弟纷纷帮忙腾空了他的板床,把他仆着放到上面。
吕漫在一旁偷瞥了一眼那个伤口,果然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令人惨不忍睹。他同营的兄弟取来了一些金疮药,替他敷上,罗龙马上痛得呲牙咧嘴。
吕漫心疼地上前去,轻握着他的手,安慰着他。
罗龙痛过后,啐了一口,骂道:“他奶奶的,这杨宝,怪俺当天没有一拳揍死他。”
“你还说,这不全怪你当时的冲动吗?”吕漫轻甩开他的手,即时嗔骂过去。
罗龙一愕,“他奶奶的,谁叫他敢动你了!”
吕漫白了他一眼,“我又没事,将军也杖责他了,你还去惹什么,瞧,现在惹来一身的皮肉之苦了。”
“照我看呐,有嫂子照顾着,这苦啊受得值。”旁边的兄弟在取笑。
罗龙也憨笑一声,“嘿嘿,值!”
吕漫不由得又白了他一眼。正想说话,这时,回营的兄弟越来越多了,她想自己身在男营已经不太方便,便对罗龙说:“你就歇歇吧。我明天再上山采一些新鲜的草药给你敷上。”
不料,罗龙却一手拉着她,苦不堪言地说:“不,你也不要乱走,他们可能还不会甘愿罢休的。”
吕漫怔一怔,轻推开他的手,“嗯,放心,我会警惕一点的。”
罗龙不无担忧地说:“他们说不定会来抢人哦。”
会来抢人?不会吧,这抢亲抢劫就听说过,难道他们还真的会明目张胆地冲入兵营来抢人吗?这还有王法吗?可是,要来抢谁呢?难道是抢我吗?凭什么?吕漫一边走出营帐一边不由自主地思忖着。
想及刚才杨真他们的明目张胆,凭他们这么护短及记恨的个性,也不排除这个可能;论及王法,他们都是山高皇帝远,妄图一手遮天的人,连唐英似乎也不敢反抗,但是,要是抢的人是她,唐英会反抗他们口中的王法吗?
她迳自走到营外,找到了那篓马料折返探子营去喂马。
想到唐英,她想起了刚才他那直抵杨真的枪尖,当时,她还真的以为他会一枪刺过去,吓的她心儿都差点儿蹦出来。不料,唐英却只是要求与他平等对话,并且请求他尽大将军之责,发配一些铠甲、粮草来补充。全程得体而又不得罪,又替杨真挽回了那些想逃离的军士。唐英这一手也做的够精明。但是,要是杨真真的明着来抢人,他会像罗龙那样,冲动地给他的鼻梁一个拳头吗?
探子营外,月明星稀,灯笼昏暗。她神不守舍地喂着马匹,一边在期待着唐英带有罗龙的冲动,一边又想罗龙拥有唐英的冷静。
罗龙这一次冲动,真是太不应该了。居然惹着了一个小气的二世祖,不仅为自己惹来了一身的皮肉之痛,还差点解散了整个兵营,耗费了唐英的全盘心血,还有可能让大家最后都脑袋搬家呢。看来瞎子歌说的对,他这冲动真是要不得,总会为自己惹下麻烦,她得想办法帮他改改才是。
忽然,吕漫无来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全身乏力,她撒开了马料,蹲在地上,顿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刚才罗龙被打的半死的时候,她就有一刹那感到无依无靠的空虚,她当时就在想,万一,万一罗龙被打死了,她该怎么办?在这个兵营,虽然大家都对她很友善,但是,这种友善不代表着他们能够有力的保护她并且陪伴她的下半生;还有,要是回到镇上,他爹问起他来,她奶奶问起他来,她该怎么跟他们说才好呢?她一下子失去了将来要依靠的人,她又该怎样面对?
吕漫埋首在自己的膝盖中,抑压地呜咽着,尽量不让自己的哭声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
以前,罗龙这样维护她,她口里不说,心中也总会感到丝丝的温暖幸福;但是,如今,他的冲动似乎像那悠悠的白云骤然变做乌云般会给她带来心灵上的伤害,使她陷入失去双臂般没有依靠的窘境;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保护有一天会消失,消失了后,她会怎么办?
呜咽了半晌,她的泪干了,心溶了,抬起头来,望着那几乎凑近她脸容而嚅动的马嘴,她再没有力气站起来去拿起一根马料喂它们。
“吃饭了。”忽然她的耳畔里传来一声熟悉温暖的声音。她扭头看去,瞎子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身前,微笑地望着她;远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正好把她笼罩着,外人似乎看不见这里刚才有个人在哭泣。
瞎子歌提醒着她要用晚膳,手里却没有像罗龙那样端着铁兜过来,似乎他是吃完了再过来的样子,“刚才被他们一搅,伙头军造饭都晚点了。”
她不觉得饿,倒是很有兴趣想知道,瞎子歌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而又不和她打招呼,那刚才她抒泄胸臆的时候,不是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你刚才都看到了?”
“是听到。”瞎子歌微微一笑,更正的语气温和得像荷花镇的晚风,柔和而窝心,反而逗得吕漫会意一笑,突然间驱散了刚才那股无法排解的抑郁。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坏,学人偷听了?”她噙着笑意瞟着瞎子歌的嘴角,留意着他的回话。
瞎子歌却笑而不语,只是不时地摇了摇头。
吕漫在他摇头晃脑之中,仿佛看到七年前,她爹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伤心地哭了一回,而那时候,瞎子歌也像现在这样,挡着她,不让别人看到,而她问什么也一概不答。
要追究他的学坏,他的偷听,应该就是从那里开始吧。但是,他却缄口不提,那还不是为了不让她忆起往事,不让她更加伤心吗?
有时候,她就是喜欢瞎子歌这样的摇头晃脑,那感觉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要摇了,摇掉了脑袋,我可不帮你捡哦。”她记得七年前,她也是这样说。
瞎子歌果然停了下来,噙着微笑,挂起那两个小酒涡,一如七年前般的天真无邪。
“我哭的是不是很难听?”一向坚强的她,想不到让他听到了她脆弱的一面,她不由得自嘲地问。
瞎子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说:“哭的就像个女人。”
哈,这家伙敢情一直没有把她当女人看,这下子可有苦他受了。但是,吕漫却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她虽然由奶奶一手抚养长大,但那奶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便教她骑马,吹箫,洗衣做饭,俨然把她当是一个假小子般养着。眨眼间,几年前,她情窦初开了,那感觉却藏着掖着,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包括瞎子歌和罗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