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环顾了一眼那些围观的士兵,就说:“就他们好了。”
顿时,他后面的士兵冲上去,把那些围观的士兵全部赶到一边,列成队列,听候着杨宝再发令,就可以把他们带入城中,加入新营去。
众士兵见唐英也是一面的无奈,知道他官不及杨真的大,也只好认命地站在一边。
杨宝把目光忽然转到他身后的瞎子歌身上,嘿嘿一笑,“还有,我看这瞎子的飞枪挺不错。”
两人一听,心里都不同程度地“咯噔”了一下。唐英暗忖,你这哪里是在挑选精兵,简直是在卸去我的膀臂,削弱我的实力。
“一个瞎子,怎么会是精兵呢?”他继续轻笑着,装作轻松地说,“我把他留在身边,是不想他到处瞎摸乱窜而已。”
杨宝自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就是这个怕他会瞎摸乱窜的人,上次要不是被他瞎摸碰到,他早就得手了。“你别在诳我了,你唐英相中的人,会不是精兵?”
他当下不理会唐英的解释,硬是招呼后面的士兵,要把瞎子歌带走。“我相中的,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他的道理就是,只要把这个曾经让他吃尽苦头的瞎子带回营去,到时候就有道理让他瞎子再变瘸子。
这时,唐营那些搬运铠甲粮草的士兵陆续回营,得知杨宝又来闹事,便围了过来,吕漫从伙头营出来,看见这边围满了人,又隐约看见杨宝踞傲不恭的人影,也挤进了人群,忿忿不平地盯着他们,一如昨晚那种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宝的士兵被这一气势顿时吓呆了,都踌躇不前,只好望向杨宝的脸上求助。
“看吧,来看吧。但凡围观者,都当作是精兵,给我拉进城里并合去!”杨宝有恃无恐地阴阴一笑,像是平地卷起了一阵阴冷的风,吹寒了大家的心。“但凡反抗者,杖责了五十军杖后再拉。”
“不行!”忽然,唐英和吕漫异口同声地走出来,张开双手拦在瞎子歌的面前,阻止了正要上前拉人的士兵。
虽然吕漫不知道他们说的并合是怎么回事,但在她不明白的时候,她就是不能让其他人把瞎子歌带走,况且,她感觉这跟要拉他去砍头似的,她第一个就不同意;唐英知道这合并过营,基本上等于征兵入营,也是有进无出的,这瞎子歌一旦过了去,就是直到死也是在他那边了,瞎子歌的“十二生肖枪法”及十二支短枪,可是他一手训练打造出来的,他不能轻易拱手让人,特别是让给杨宝杨真这类狂妄自大的人。
“这是杨将军的命令,你们敢公然违抗军令吗?”杨宝掣出杨真的鸡毛当令箭,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唐英心中一沉。他一边苦于杨真的官大关系,一边念及瞎子歌刚才的诚实幽默,不由得眉头一皱再皱,陷入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两难困境,连忙冥思苦想良策。
“我可不管什么命令,这世上一定没有要一个瞎子去排阵练兵的。”吕漫没有唐英那地位的尴尬,她一边据理力争,一边死守着瞎子歌。
昨晚,罗龙提醒她,杨宝可能还会进营里抢人,想不到,这竟然是真的。还一抢就抢几百去,她还一直担心会是抢她,不料遭殃的反而是瞎子歌,这可是比抢她还要让她更加心疼。
杨宝见到又是她出来阻止,不由得头大如斗,“你管不着,总之,这趟精兵挑选,今天我是选定他了。”
为了报枪指之耻,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本来这个调兵之计就是他献给杨真的,他要把在唐英营中,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除了奈何不了唐英外,都一一调到他的营里,然后一一泡制折磨。
“不可能!”吕漫依然倔强地挡在瞎子歌的前面,也不惧怕那长枪的枪尖指到了咽喉前。
大家又再次把目光聚在唐英的脸上,盼他再用枪指着杨宝,威胁有理。然而,唐英身为属下,身为皇朝小将,同样的为皇朝效力,却又不得不配合杨真,任他调配。
“算了,我去吧。”突然,瞎子歌说话了。
吕漫不由惊讶地回头望着他,但见一道忧伤爬上了他的额头,她的心不由一下子揪着揪着地痛。
瞎子歌刚才一直听着杨宝那咄咄咄逼人的口吻,知道他这次志在必得,他也感受到唐英的左右为难和吕漫的微弱抗议,便轻轻地拨开了唐英的手,作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这也是为了不让唐英难做以及怕他们伤害到吕漫最好的方法。
唐英反手握了他一下,向他表明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暸唐英的苦衷。
转而,他又去收回吕漫惊愕的手,缓缓地向杨宝那边走去。
“不。”吕漫盯着他踽踽而行的背影,杏眼也开始微微发红。她隐隐感觉这一刻,有种一别之后就会老死不相见的预兆,不禁一把哀伤地捉住瞎子歌的手臂,轻摇着,舍不得他离开。
她答应进这兵营,随军喂马,也是想着延续镇上三人生死与共的感情;她刚刚和罗龙取得了默契,准备和瞎子歌三人一起,欢乐地上沙场,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死而无憾;如今,看着杨宝生生拆散了他们,戳破了她友爱的契约,总感觉以后再无法得知他的生死下落,心中就像悬起一根无名的刺一样,会不时地戳着她那柔韧的心。
瞎子歌心中一震,慢慢转过身来,轻吸了口气,然后凄然一笑,抚慰着她说:“大家都是为了对抗强虏,去哪个营还不是一样吗?”
吕漫摇了摇头,她不认为会一样。想想那杨宝杨真一副刻薄的嘴脸,进了他们的兵营,会给他们一个自由,公平的机会吗?
瞎子歌的心中叹息一声。他当然最不希望离开吕漫了,可是,如果他不这样乖乖听令的话,他就会被判以违抗军令之罪,遭受昨晚罗龙那般的杖责之刑。那时候,痛苦的绝对不止他一人。
他强忍着分离的痛楚,轻轻地想拔开吕漫捉住他手臂的玉手,吕漫的手却又滑落到他的手腕,依然捉紧不肯放开。
瞎子歌看不见她眼中噙着的眼泪,却感受着她内心多大的不舍,自己的心海也一遍遍地潮涨潮退着心酸的海浪,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别就有可能人鬼殊途,天人相隔,还可能生生世世不再重逢相见。这八年来,她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瞎子歌,瞎子歌也能够天天可以见她,虽然后来加入了罗龙隔在他们中间,他们仍然可以隔街观看,隔墙思念;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瞎子歌会有真的离开她的一天,这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她以后一个人将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独白?如今,她的手不听话地要把他一捉再捉,一挽再挽,她的心也紊乱得要死。
众人看了他们浓厚的友谊,也心酸不已。杨宝则在马背上戏谑地冷笑。
瞎子歌微叹一声,略一用力,就挣脱了她其实弱如柔线的轻握,毅然向杨宝踽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