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要考虑的便是,如何令弟兄们死伤减到最低?
两个时辰过去,夕阳西下,阳光开始变得柔和,大地也阴凉了不少。
这时,前面的探子来报:队伍离敌军的后方营地已经不足五里路了。
唐英一听,顿时勒停了白马,然后手搭凉棚地审视了这一片的地形,发现右边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头,到处都是灌木荆棘;而左边的山上却水草茂密,有高树大石,适合宿营和隐蔽。
便微一扬手地喝道:“停!全军上山休息!不准搭营,准备造饭!”
众军士一听,又慌作了一团,都汹涌着向山上跑去。唐英的眼睛不由得又闪出悲凉的神色,众军士平时虽然有参加杀声震天的训练,但是在真正的战斗面前,心中仍然没有见识,也就难免慌乱了。
上了半山,他再吩咐下去,在半山环一圈的草割掉树砍掉,挖出一条宽逾半丈的壕沟,还要搬置一些大石在它的后面,上面覆上草皮,组成一个暂时的防御石墙。
上了山顶,叫杂役营清理了一下碎石杂草,铲出一个平坦的地坪来安置中军帐,然后唐英进了去后,整整一个时辰也没有出过来。也不让其他人进去,包括瞎子歌等卫士。
吕漫则牵着马匹,在有干草的地方让马匹自食,而罗龙也悄然走到她的旁边,一声不吭地陪着她坐着,吕漫见他要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也不打扰他,于是两人一直坐在半山上,斜看着日落西山,艳红如血。
夕阳还没有沉落,伙头营已经把饭造好了,大家便遵照黄副将的军令,早早地领食用膳。待用完膳,夕阳还是顽皮的不肯落下,大家又不用训练,这才有机会一起看到西方的日落是这么的壮丽。
这时,唐英从军帐里缓缓地走了出来,脸色凝重,眼神仍然带着一抹悲凉。
“全军除了岗哨,都集合起来!”
他一声令下,大家都纷纷向山顶的地坪聚拢,不一会儿,山上便济济一堂坐满了铠甲鲜明的将士。
“刚才,我研究了一下策略,决定今晚就去夜袭敌营,先给敌军一个重创,让他们的前军分出一部分军前来追击我们,从而削弱了攻击杨真的兵力……”
说到这里,唐英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大家。
大家却微微一呆。这本来不是内部的策略会议吗?怎么向他们公开了,难道是……
“所以,我们一定要组织一些人去……”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嘴,似乎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众军士听了不由暗暗一惊,这次偷袭,别说是成功率有多高,它也是一场真正与敌军正面冲突的战斗,谁要是去了,谁就有可能回不来。
当大家都知道这将是怎么回事,都纷纷垂下头去,害怕唐英选中了自己。
唐英见大家的反应与他期待的一样,不由眼神一黯,说:“这次我尊重大家,不强迫你们,但是你们想一想,为了大家,为了父老乡亲,为了朝廷,就由你们自荐参加!”
说完,退后三丈,空出一个位置来让人上前自荐。
良久,大家反而越坐越远,在私下互相推让着,却迟迟没有人走出来。
吕漫听在心里,看在眼里,也觉得唐英这方法是想用最少的人,引发敌军最大的重创,但是,必须要牺牲一些勇敢的弟兄,所以,他的脸色凝重得像一块浓得化不开的墨。
而她在此时,也不好说上什么,眼睛却轻瞥到罗龙的身上。
“我去吧。”这时,一位老兵百夫长站了起来,走到唐英的面前一抱拳,唐英连忙激动地抱拳还礼。然后他什么也没有多说,退下悄站一边去,任凭夕阳照在他的满怀壮烈的老脸上,闪闪发亮。
大家见了,无不赞许,却又无不惋惜。
“这时势,能够活到现在,又能够为朝廷为大家出一分力,咱这辈子不冤了。”这时,一位老兵也悲壮地说着站了出来,上前冲唐英抱拳施礼,唐英感激地抱拳还礼,还伸手把他请到一边去。
这么快,就有了两个。大家见了,不由得热血沸腾,人家老前辈都不怕死了,自己平时自恃年青有力的,怎么能在这时候孬种了?
于是,后面也纷纷有七八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走了出来。唐英激动得眼泪也差点儿飙了出来。
当初,他还担心,他的士兵会安于他提供的保护伞内,没有一个人愿意战斗呢。不料,竟然有这么多人满腔热血,浑身是胆,这倒是他始料不及的。
突然,那七八个汉子刚分开两边一站,后面便踽踽走出了一个人。
吕漫一见,心儿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这不是瞎子歌吗?
唐英也从夕阳中看到了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影,心中不由一沉。
“算我一个吧。”瞎子歌拄着铁枪,像平时一样,一步一步走到唐英的面前,沉静地说。唐英不由得激动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这些天来,瞎子歌的冷静和沉默,让他们经常在一起谈心,而且,他的枪法隐藏着他的勇武,唐英打心里很欣赏他,心里担心得想阻拦他,口中却说不出来。
这行动是他提出来的,他又是全营的指挥,他不可以在这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劝他不要去,便只好紧拥着他,一抱当阔别。
吕漫也是始料不及瞎子歌会突如其来地走出来,要求参加偷袭行动的。她站起来,想上前去阻止,却看见大家都开始激动万分。心中一叹,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了。
“俺也要……”突然,罗龙也想站出来。
“罗龙!”却被吕漫发疯似地冲到他的面前,一把掩上他的嘴,阻止了他说下去。
大家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去。”吕漫连忙转身向投来奇异目光的大家,向唐英鞠躬道歉。然后拉罗龙坐了下来。
但心里却早就像十五个吊桶提水……七上八下的。一边是瞎子歌,一边是罗龙,本来同是她心中重要的两人,现在她却只能按住一个,而让另一个迳自走上了危险的独木桥。她心中的天平已经明显出现了倾斜,但她的心仍然心痛着瞎子歌。
昨天她闯到庙里,还指责唐英冷血无情,置大利县的兄弟于生死边缘而不救,如今,罗龙刚想说话,她就要死命地按着他,不让他出征;那是因为,她珍爱他,她不想做一个未过门的寡妇。
在这生死关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的自私,比任何人都自私自利。她垂下了头,嫩脸微微绯红发烫,她感到周围已经有一些奇异的眼光投到她的身上了,她很惭愧,很心痛,但是,她却坚定这样做。
依照唐英的宗旨,能够不牺牲就尽量不牺牲,能够活一天就快乐地活一天。因为,也许明天她也会在这战场上香消玉殒。
想到这里,她抬起了头,悲壮地看着瞎子歌他们。心想,去吧,你们先走一步,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也会尾随而来。
就在她这一思虑当中,已经又有几十个壮汉纷纷上前自荐,而且,大部分是老兵。但已经足让那些裹足不前的军士惭愧不已。
半个时辰过去了,西山的夕阳已经像老公公一样眯得只剩下一条道缝了。唐英见再没有其他人站出来了,便悲壮地上前说:“好!你们不愧是唐营的骄傲,也是乡亲们的骄傲,朝廷的骄傲,我们以你们为荣!”